王谢留燕华 作者:月光船-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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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称呼他少爷,还是先生?”
“直接叫他容翔,没那么多讲究——不过燕华,你为什么还不肯叫我‘重芳’或者乳名呢?”
“少爷……”
“好好,别不高兴,随你愿意——”
燕华正想着王谢之前的话,忽听不远处一阵肠鸣,似乎……果然王谢略带调侃的声音:“容翔,忘记吃东西了罢?你去后院小厨房找找,应该还有点心,先垫垫饥,晚上咱们加菜——会做饭不会?”
“不会。”
“有没有忌口?”
“没。”
“饭量有多大?”
“差不多一斤白饭。”
“一斤?”
“嗯,一日一斤……很多么?我不白吃饭的,别看我瘦,我有力气!”——咕噜噜。
“好啦好啦,别挽袖子,也别脸红了,去吃点心罢。”
“哦。”
脚步声渐渐远了,王谢小声问:“燕华,觉得他怎么样?好相处吧。”
“嗯,他人很好。”
看见燕华唇角的笑,再想想裴回的表情,王谢笑道:“燕华,快点好起来,我告诉你,容翔动不动就阵红阵白地变脸色,可有意思了,不看吃亏。”
“燕华也很想好起来,只是……”
“就怕你不想,只要你想,就没问题。”
第二十六章三人行中两人行
“燕华大哥,我姓裴,名回,三国裴潜的‘裴’,‘双鱼自踊跃,两鸟时回翔’的‘回’。呃……字容翔,是那个‘因势合变……遇时之容’的‘容’,回、回翔的‘翔’,今年一十七岁。”裴回站得笔直,带一点紧张地介绍完自己,行了一礼。
之前没跟燕华离得这么近,现在他靠近了看,虽然燕华脸上和颈项上又是针印又是炙痕,有些吓人,但裴回在医馆呆了五年多,平时看惯了这个,自然将之一一忽略,剥落瘢痕后,眼中便展现出一张带着恬淡微笑的清隽面孔。加上燕华举止间无意流露的文雅气质,弄得他说话不由得便文邹邹起来。而且,就冲王谢对这位燕华大哥的重视劲儿,他也得摆正了态度,恭敬对待。
燕华听着,不禁微微一愕,印象里,似这般郑重其事地介绍姓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三年前还是五年前,抑或更早?可是自己……他这一沉吟不语,裴回绷不住了,不知道燕华对自己是否有什么看法,疑问兼求救的目光溜向一旁王谢。
王谢咳了一声:“裴回行礼了,燕华,你是我家人,这里也没有别人,裴回可以信任。”
这话一出,二人均有了想法。
裴回第一就是感动,王谢自从看见自己以来,对自己都是十分亲切,现在更不把自己当外人,这种感觉,从自己八岁父母双亡时就再也没体验过,实在太好了。第二想到的就是,听外面很多人说,燕华只是王谢的粗使下人,但是现在看来,燕华果然是有些秘密的,并不能与外人言,才被旁人误会。就是么,这样一个言笑晏晏风度翩翩的人,怎么会是下人。
——这倒是他一厢情愿误会了,燕华是这一个月身心双重调养才变的。
而燕华这边,想到的是:“少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裴回可以信任,这他早就知道了,因为王谢最近做了什么事、结识过什么人,都不瞒他。而且在王谢的带动下,他也稍微接触了那些人和事,虽然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听说话听行动也能略略猜出对方品性,除了汤明江,没一个不是正经人的。王谢看好裴回,那么他就相信裴回。
所以王谢话里的潜意思是,他可以在人前,渐渐表露本性么?不是一个小厮,不是一名下人,不是“那个地方”的人,而是他自己?
——试一试又何妨?猜中了少爷心思固然好,猜不中,不过是增添一些笑料,让裴回不那么紧张也无妨。
燕华想了一停,于是拱手,微微躬身施礼。
熟悉而陌生的字词,从记忆深处零零散散飘出来,汇成句子,慢慢自唇齿间流出:“容翔,在下姓柳,名菀(音“遇”),字燕华,虚度廿三春秋。《小雅。菀柳》之谓,《邶风。燕燕》之燕,‘轻盖承华景,腾步躡飞尘’之华。敢以请。”
“啊?这个——”裴回惊慌得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赶紧上前一步扶住燕华,“燕华大哥,您折杀我了,这、这么郑重……”
王谢在旁一挑眉,正色道:“容翔,你是正式行礼,因此燕华正式答礼——好了,客套就这么开头一次,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们这就回家。”心头暗喜,燕华肯说姓名,还行了这么个平辈之间的文士礼,那就已经不把他自个儿当下等人了,这也是承认自己之前的言语——他是家人。
不过,能让燕华用这么文雅的书卷词句自我介绍,倒是意外收获,说不准慢慢就能解了他另一个结……嗯,裴回,干得好,以后要好好利用,多加利用,大力利用。
裴回并不晓得王谢心里已经打着算盘,准备这样这样,或者那样那样压榨自己了,他现在以为自己果然知道了燕华的秘密,又是感动又是紧张,说话语无伦次:“哦,好——那个,柳大哥,啊不对,燕华大哥,您放心,我在外面不会叫错的。还有,您别笑话我,我真没学过这么正式的礼,特别的那什么……受宠若惊,对对,叫受宠若惊。其实……其实我小时候没读过几天书,就认了几个字儿,名字和表字都是后来央学馆的先生起的,他当时便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全背下来,遇到像燕华大哥您这样,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就照背,省得出丑。可是,可是这样跟我回礼的,只有您一个,我、我、小人是不是上辈子积德了……”
听他连“小人”的自称都冒出来,燕华清浅一笑:“容翔只认识几个字,便从学徒做到大夫,凭着这份毅力,以及大夫的身份,这礼可以受。之前没有人回礼,想是因你还是学徒的缘故。况且,此礼算不得重。因我长你几岁,对你回的是平辈之间,长兄答谢幼弟之礼。你不必担心,既然少爷说了大家是一家人,日后自然再不用这些虚礼,不会让你尴尬了。”
“那就好……”裴回见燕华对自己也是语气自然,态度亲切,心里又是一暖。
他这个人,因为童年失了双亲,别的孩子撒娇耍赖时有娘亲疼爱,淘气惹祸时有爹爹出头。而他,全没有,东家蹭一口饭,西家蹭一口饭,就这么晃荡着,羡慕别人家的天伦之乐。
后来年纪大一点更懂事了,一是脸皮薄怕打扰别家,二是看见别家父母子女相处又心酸难过,他想干脆一个人,找个长期饿不死的营生算了,看见医馆招学徒,伙食全包,学费可免,只要日后在馆里长期挂牌行医。他靠着识字和认真,从一名见习学徒做到正式学徒,最后如愿当了大夫。这些年来裴回都是一个人挺着,多难过多高兴的事都没人分享,累了病了自然也是自己扛,做选择没有人指点,决定了没有人评判,因此身边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想法子努力回报,说白了只不过想从中汲取些温暖而已。
之所以老实勤快,兢兢业业,也不过是想让别人对自己有些好感,能喜欢自己罢了。
于他来说,王谢,甚至春城,起初和他没有半点干系,但一个陌生人,能对他说出“感觉亲切”这四个字,天知道他当时心跳得多快。而且王谢对良医的理念也与他的相似,还有兴趣也相仿——他接触不到贵重药材,而经络就长在自己身上,医术便以针灸为主,渐渐也成了爱好。
那时候裴回真是想偷偷找王谢聊天来着。
可惜前些日子不得空,好容易后面可以自由行动,王谢又要和医馆切磋,裴回怕自己耽误事,不敢过去。其间在路上匆匆遇见,最多点头而已,他深感惋惜。又想到春城秋城相隔千里,以后见面怕是难了。
裴回不呆,只是死心眼。十一师兄房匡不似旁人和他说话时冷冷淡淡呼来喝去,他便收拾东西跟着房匡过来春城。其实他心里明白,有他没他都一样,这是十一师兄的讲话习惯,对泛泛之人都客气,而他偏偏抓着一点不放手,就是自我安慰还有个人对自己好,而不去想里面到底有几分是真的特殊。
外界风评良莠不一,但医术委实高超的谢少爷,一见面就对自己温和亲切,还很善解人意,给面子不让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尴尬,又在众人之中毫不犹豫选了自己,这样从未有过的温暖贴心,你说,裴回有什么理由不会动心?
王谢在场中问到有谁不愿留下时,裴回真是挣扎了很久。
他敢因为一点虚假的温暖,不顾完成每年贵的吓人的诊金定额,毅然跟着队伍来春城,自然也敢因为一句亲切的话语而留。
他想留下,但是给王谢添麻烦,就不是他的本心了。自己一年诊金不足,不过多留一年,可是与兴安医馆有合约在身,五年学资暂且不论,违背合约还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偿还。王谢对他再好,也没有给他花钱的义务,他不能拖累人家,是以选择了“不愿”。
——可是有谁知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事,竟然落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