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玫瑰-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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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采用双重标准,比如把爷爷的赞扬当成圣旨,高高挂起;至于爷爷的训斥则可权作耳旁风,吹过便罢,直到此时此刻,他方幡然醒悟,爷爷对他了解之深刻、评价之透彻,简直一语中的,于是更加懊悔不迭,尤其当他看到特莱斯在听完自己一席废话之后愈发惨白的表情,他就恨不得跑去风林跳进‘风莫言’的肚子里被它消化算数。
倘若当时,他没有怂恿特莱斯与泽西联手攻打鬼域、没有支持特莱斯偷盗火族兵符私调军队、没有推波助澜特莱斯找鬼王一较高低就为能看场好戏。。。如今的特莱斯,怎会痛苦至此。
弗莱恩自责反省之余,不免想到那对操碎心的父母,千般小心万般提防的,可惜终究还是要失去唯一的儿子。话说早在特莱斯昏迷期间,弗莱恩和爷爷果尔图接到一封来自帕特里亚国主赫兹密和王后索旦朵的密信,信中阐明特莱斯前世因今生果,意思风族必要帮着隐瞒特莱斯屠杀鬼域一事,这也就是为何特莱斯苏醒之后发觉身边各人都噤若寒蝉、言辞闪烁的缘故,大伙儿们心照不宣,私心里都期盼特莱斯继续失忆下去,最好永远也不要想起自己曾害死一位故人。
即使,那位故人乃是身为火王的特莱斯平生唯一知己至交;即使,那位故人千百年来也一直在暗中默默等候,等候着有朝一日特莱斯真正觉醒,恢复记忆,重拾往昔地久天长的友谊,令二人能够再一次比肩而立,共同笑傲圣陆大地,岁月流金。
莫奈何,天意叵测,事与愿违。
琉黎死了,就死在特莱斯的面前,特莱斯虽未亲手杀死琉黎,但琉黎乃为他所伤,因他而亡,于是这与他亲手杀了他,并无分别。
“特莱斯,你,没资格杀我。”泽西微眯眼,看向特莱斯的目光毫无畏惧,甚至,还带了一点倨傲和挑衅:“还有一事你别忘了——是谁从琉黎手中抢走圣玫瑰?泽西虽非圣贤君子,但像阁下这种杀友夺友妻的男人,泽西尚不敢与阁下相提并论!”
特莱斯浑身一震,脸色已是像地府幽鬼一般没有半分血色,他狠狠咬牙,直咬得嘴角渗出血丝:“你。。。说得好。。。我所作所为,确是猪狗不如、衣冠禽兽。。。”
“特莱斯!你万不能听泽西信口雌黄!这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泽西的阴谋诡计,明明是他陷害你设计你利用你,一达目的就将黑锅整个儿扣你一人的头上。。。”弗莱恩话未说完已被特莱斯一把推开,只见特莱斯足下一点,单掌发力,往泽西的包围圈呼啸而去。
泽西带来的精锐部队多是年轻崛起的神族子弟兵,术力修为虽高强但欠缺临敌经验,面对火王雷霆霹雳一般的‘火之侵’漫天盖地如天网昭昭,霎时队形错乱,且正因人多势众反更难随机应变,很快便让特莱斯攻出一角破绽来。
“弗莱恩,带伊琳走!”特莱斯腹中运气,秘密传音:“在波兰格勒大军未至之前,一定要把伊琳送去安全的地方!”言罢只身冲入泽西的军队,掌风赫赫,以一敌百,万夫不当之勇威慑众将,但却始终未下杀手,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只意在拖住对方人马而无伤人之心。
他这么做,也是权衡眼下格局,勉强为之的两全之计。
奥斯丁边境紧邻波兰格勒,泽西要搬救兵易如反掌,此时若与波兰格勒起了正面冲突,帕特里亚与波兰格勒的战争恐一触即发。波兰格勒乃是圣陆第一大国,土地富饶,兵强马壮,经年养精蓄锐,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只等一个契机兴兵讨伐,统一圣陆各国,伤了泽西就等于送给波兰格勒一个现成借口,正中泽西下怀。
依帕特里亚的国力,尚不足以与波兰格勒抗衡,然而,即便不为帕特里亚的臣民、父王母后考虑,如今的特莱斯也是无心恋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
他始终不肯相信琉黎真的就这么死了。
他要去找琉黎,他要亲眼目睹——即使只余一滩血泥烂肉,他也要找到琉黎,把琉黎带回鬼冢,好好安葬。
在这之前,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伊琳。
若是作为一个男人,在降灵圣火坛的半个月,日日夜夜的颈项缠绵、合欢悱恻,水乳交融,是他所拥有过的最绮丽旖旎的明媚光景;而那般软玉温香的滑腻水嫩、那般柔弱无骨的甜蜜酥香、那般勾魂摄魄的桃林甘醇,则是他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的极致美妙。
但若是作为琉黎最好的朋友,他并没有资格享受那春水跌宕的怀抱,这样不真实的快乐,从来都不、也根本不应属于他。
他至今仍记得,一千年前的某一日,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和风微熏,当时他与其余五大国主刚齐心协力灭了妖后玛琳娜、清理了妖族余孽,心情特别舒畅惬意,除却他为救琉黎受玛琳娜一掌后总时不时的咳血之外,其他各方面貌似都很圆满。
“特莱斯,我要娶王后了。”当时,他正捏着帕子擦拭嘴角一抹血丝,听到琉黎突如其来的一句,反倒忘了胸口疼痛,抬眼挑眉:“哦?”
“我没对其他人讲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只见琉黎神清气爽地往他榻边一坐,状若无意地把他丢在一旁的帕子拢入袖中,春花秋月一般地朝他笑道:“特莱斯,你要赶快好起来,到时我请你喝喜酒。”
“她是谁啊?”当时他委实诧异,下巴都几乎惊掉下来。像琉黎这样清心寡欲的男人也会娶妻?过往二十年他统共送过一百二十个贝缇舞姬给琉黎暖床,结果一半被他吸干变成血族,一半被他转赠别国,搞得他一度揣测,莫非琉黎因自身皮相生得太美,所以自恋成狂、不喜女色?所以他忙不迭地问道:“能入你眼的,必是一位绝代佳人,哪家的小姐?姓啥名谁?家住何方?我要看她,现在就要看!”
琉黎先是一怔,然后怀疑地打量他两眼,有些不放心道:“特莱斯。。。你、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抢吧?”
他刚端起碗喝了一口羹汤,闻言全吐在了琉黎的衣襟上,琉黎随手抓起特莱斯的绸缎衣裳拂一拂汤汁,慢条斯理道:“不管怎么说,是我先看上她的,朋友妻不可戏,你须得记牢了。”
“瞧你那小气的样儿,没出息。”他鼻底一哼,极不以为然:“别拿本王与你这见浅识少的相提并论,就算你那相好的貌美非凡,但本王后宫美女三千,个个艳光四射,妩媚撩人,还能输了她半分去?!不信,将你的小娘子带出来,咱们比比。”
琉黎听了陷入沉思,隔一会儿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特莱斯,现在我没法带她出来,估计还须等上一段时间,不过我私下描摹了一张她长大后的小像镶在鬼冢的石壁上,哪天你去我那儿玩,我指给你瞧。”
琉黎这一番话,听得他云里雾里,莫非他看上的是一个未成年?“琉黎,她今年几岁了?”
“不知道啊。。。”琉黎歪着脑袋想一想,又扳着手指算一算,道:“按照那个世界的时间来算,她现在许是已出生了,嗯。。。刚满月吧。”
噗。剩下的半碗羹汤也被他喷了:“琉黎殿下,原来。。。你是个恋婴癖啊!”
“我会等她的啊!”琉黎一脸无辜,伸出十根羊脂白玉般的指头,认真比划道:“我现在两百岁,可以先修炼两百年,修为一旦提高了,就比较经受得住时间的摧残;待满五百岁我就能日夜颠倒,选择白日行走夜里睡觉,如此更方便消磨光阴;都说鬼族一到七百岁犹如老僧入定,想来届时我也不会过于介意岁月太荒芜、寂寞太难挨。。。”
“慢、慢。”他被琉黎越说越糊涂:“你看上的究竟是何方高人哪?七百年后的事儿居然都被你计划了。。。试问琉黎殿下,七百年后除了你这个老不死的吸血鬼,任谁不是早已灰飞烟灭?”
琉黎一呆,怔怔地看着他:“特莱斯,还有你啊,你还在的啊。。。‘火之侵’乃是圣陆天地间最旺盛的自然元素,受帕特里亚火神庇佑的你,已修至火王之尊,寿命期限远胜其他各族,且每隔两百年就会有一次转世的机会。”
他看着琉黎,冷峻的脸庞浮上一抹难得的笑容,看起来份外轻松:“琉黎,我受了伤了,两百年一次的转世。。。怕是不能了。”
帕特里亚火术‘火之侵’最高阶的元神便是火王之尊,他是史上修成火王之尊的第一人,然而,越是纯始的元神越是沾不得污秽,他受妖后所创,妖气浊邪噬魂,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这些,琉黎心中自是明了,但若听特莱斯亲口道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百年要来不及,就四百年好了,四百年要还来不及,六百年、八百年也可以啊。。。”琉黎的脸色微显苍白,仿佛怕被他打断似得,一鼓作气地飞快说下去:“特莱斯,我是不死之身,哪怕你一千年以后再回来也不打紧,我总是在这里的!”
时至今日,特莱斯依然记得当年那个年轻鬼王脸上清澈温暖、宛如芳草夏花的笑颜,而那一句‘哪怕你一千年以后再回来也不打紧,我总是在这里的!’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直至临终,挥之不去。
一千年。
真是一语成谶。
他仍记得,最后一次合上双眼的时候,旁边挤着乌压压一堆王公贵族、美妻娇妾给他送行,除不见琉黎的身影。
而在那之前,琉黎每晚都来,每晚,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他咳血的帕子,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上一块一模一样的新帕子,他起初不解:“贝缇血才是你的食物,我的血你喝不了,你拿我的帕子作甚?”
琉黎一惊,立马慌慌张张地把藏有血帕的袖子掩到身后,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跟什么,你的帕子明明就在枕头边上,别冤枉好人。”
他立刻明白了。琉黎是不想他看见帕子上益发浓稠的黑血,正如琉黎不想听他说两百年的转世希望渺茫。
琉黎不想他死。
所以到他真死的时候,琉黎反而没来,仿佛只要没亲眼看到他死,就能固执地怀着希望,希望一定有那么一日,他会以火王之尊觉醒,归来重聚。
如今,终于,他归来了,死前曾想过身后的沧海桑田、日星月移、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却没想过觉醒的刹那,他竟然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除却锥心刺骨的痛。
犹记他弥留的最后一个月里,晚上咳得凶起来彻夜无眠,他轰走了所有的仆从,只剩下一个怎么也轰不走的琉黎。有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有时候琉黎就干坐着听他咳到天明。其中一夜,他咳得较少,精神尚可,琉黎便把一副素描给他看,他瞄了一眼,很是惊艳却故作不屑:
“比我的三夫人美些,却不如我新纳的小妾。”
琉黎听他如是说,放了一半心,喜滋滋地献宝道:“我画得不好,只能仿出我在‘神之光’幻境里看到的七分模样,但我觉得她本人应该更好看些。”
琉黎的笔墨圣陆第一,这样的美人若只得七分,她本人又该是如何风华绝代?
“原来你恋上的,竟是传闻中的圣玫瑰公主,你的眼角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见琉黎一脸痴迷的样子,他禁不住打趣道:“但你可有想过,万一圣皇算错了,万一圣陆世世太平,妖孽根除绝迹,圣玫瑰公主未能降临圣陆,你预备怎办?”
他只是随口玩笑,琉黎却当了真,一脸惊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不、不会吧。。。圣皇料事如神、神、神机妙算,他说会来的总会来。。。”蓦地跳起来,风驰电掣地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