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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慈禧全传之母子君臣-第83部分

小说: 慈禧全传之母子君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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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跸路所经,横贯河南全境,松寿的责任特重,他的话亦就格外有力量。不过展期启驾,虽成定局,却不便过早宣布,怕影响了沿路整修桥道的工程,更怕引起无谓的揣测。
而揣测终于不免。
流言纷纷,说来亦有道理。一说,慈禧太后怕回京以后,各国会提出酿成拳祸的首要责任,促请归政,所以不许皇帝回京。又一说,慈禧太后倒还坦然,是李莲英怕她失权就会失势,极力丛恿,暂留为佳。
至于展期的次第,亦言之凿凿。说第一次改期在中秋以后,第二次改期在九月初三;第三次必以慈禧太后万寿为借口,改期十月半中旬,第四次则以时序入冬,不宜道路,改至明年春天,这样一改再改,结果是遥遥无期。
当然,这些流言,亦非全无根据。慈禧太后确有一个坚持不移的宗旨,洋兵不撤,决不回銮。而各国的意见恰好相反,要等两宫自西安启銮,方肯全撤。为此和约虽经定议,就为撤兵确期一节,所见相左,迟迟不能签订。
※               ※                 ※费了好大的劲,拖到七月二十五终于在贤良寺订了和约。李鸿章抱病出席,与庆王奕劻占大餐桌的一面,正对面是外交团领袖,西班牙公使葛络干,其余德、奥、比、美、法、英、意、日、荷、俄十国公使,列坐三面。略一寒暄,由葛络干宣读条约全文,共计十二款:第一、对德谢罪;第二、惩办祸首;第三、对日谢罪;第四、于外国坟墓被掘处建碑;第五、禁止军火运入中国;第六、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第七、使馆驻军;第八、削平大沽炮台;第九、各国于北京、山海关间驻军;第十、张贴禁止仇外之上谕;第十一、修濬白河、黄浦江;第十二、改总理衙门为外务部。
读完法文本,再由中国方面的随员宣读中文本,然后由奕劻与李鸿章先画押,是画的几十年不曾一用的“花押”。
等各国公使依序签署完成,庆王奕劻虽觉心情沉重,但亦不无仔肩一卸的轻松之感,只有李鸿章,心事反而愈重!公约虽成,俄约棘手。公约未成之际,俄约犹可暂时搁置,如今则推无可推,拖无可拖,而且预料格尔斯等人的催逼,会日甚一日。八十老翁,竟陷于内外交迫,摆脱不能,动弹不得的困境,想起来真如一场噩梦,而且是不醒的噩梦。
回到贤良寺,上上下下,一片沉默。李鸿章整夜失眠,长吁短叹,令人酸鼻,可是没有人敢劝他,也不知如何相劝?唯一敢在他面前发议论,谈得失的张佩纶,从发了辞差的电报,就请假回江宁了。此外,只有一个于式枚,比较起来,能够使李鸿章不至于因为肝火太旺而大发脾气,所以大家公推他去伺机劝慰。
于式枚长于文笔,拙于言词,一清早见了李鸿章,只请个早安,竟别无话说。
“庆邸怎么交代?”李鸿章问道:“画押一事,是否先发电报,请代奏?”
“是的。已经发了,只说已画了押,不及他语。”
“你看,是不是应该将这次议约的苦衷,详细奏报?”
“看中堂的意思。”
“我看一定要有此一奏。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心事如潮,反不知从何说起,你倒拟个稿子来看。”
“是!”于式枚说:“请中堂列示要点。”
李鸿章想了一下说:“前一阵子我听人说,军机上还有类似刚子良之流所发的论调。真正是国家的气数!中国元气大伤,若再好勇斗狠,必有性命之忧。”
“这一层意思,只有摆在最后说。”于式枚问:“前面呢?”
“自然是谈和议之难,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于式枚点点头又问:“请从速回銮的话,要不要提?”
“不必提了!既有明谕,不必饶舌。”
于式枚很快地拟好奏稿。李鸿章看上面写的是:“查臣等上年奉命议和,始而各使竟将开议照会驳回,几莫测其用意之所在。嗣于十一月初一日,始据送到和议总纲十二款,不容改易一字。臣等虽经办送说帖,于各款应商之处,详细开说,而各使置若罔闻。且时以派兵西行,多方恫吓。臣等相机因应,笔秃唇焦,所有一切办理情形,均随时电陈折奏。”
看完这一大段,李鸿章停了下来,沉吟着说:“‘笔秃唇焦’之下,应该有两句话,表示苦衷。”
“是力不从心之意?”于式枚问。
“不止于此!”李鸿章提起笔来,在“笔秃唇焦”下面,添上一小段:“卒以时局艰难,鲜能补救,抚衷循省,负疚良深。”
中间是叙议定以后,枝节丛生,种种委屈。最后,于式枚将李鸿章的话叙了进去:“臣等伏查近数十年内,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上年事变之来,尤为仓卒,创深痛巨,薄海惊心!今和议已成,大局少定,仍望我朝廷,坚持定见,外修和好,内图富强,或可渐有转机。譬诸多病之人,善自医调,犹可或复元气,若再好勇斗狠,必有性命之忧矣!悽悽之愚,伏祈圣明垂察。”
“没有能说得透彻。可也没有法子了!”李鸿章说:“拜发吧!”
“中堂,”于式枚问:“是不是要请庆王先过一过目?”
“为什么?”李鸿章忽然又发脾气了,“他事事掣肘,专听日本小鬼的话,不必理他!”
这顿脾气,发得于式枚心里很难过。李鸿章的“中堂脾气”是出了名的,于式枚相从多年,司空见惯,而况又非对他而发,更无须介意。他难过的是,李鸿章的“中堂脾气”,向不乱发,甚至以发脾气作为一种亲昵的表示。北洋与淮军中很有人知道他的脾气,他喜欢用一句合肥土话骂人:“好好搞你娘的!”若有人得他此一骂,升官发财就大有望了!
然而,如今不同了!李鸿章郁怒在心,肝火特旺,常常忍不住大发一顿脾气,八旬老翁,何堪常此喜怒无常?于式枚感到难过的是,怕李鸿章的大限不远。
十八电报到达西安,军机处连鹿传霖自己在内,都知道“若再好勇斗狠,必有性命之忧”这句话,是对他而发的。其实,鹿传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既无可战之兵,亦无可战之饷,连纸上谈兵的资格都不够。不过,慷慨激昂,究不失为沽名钓誉最方便的法子。如今官到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只要循分供职,善自养生,再有三五年,何愁不能“大拜”?这样一想,自然心平气和,觉得就算发一套慷慨激昂的议论,亦无味得很。
而况眼前便有一大难关,第一年的赔款连摊付利息二千二百万两,在西历明年正月初一,亦即华历十一月二十二,即须付足,为期不过三个月,如何筹措这笔巨款?大是难事。
经过多次会商,就开源节流两大端去用工夫,首先想到的是虎神营、骁骑营、护军营,当初为了整军经武打洋人,在载漪力争之下,自光绪二十五年起。加补津贴,年需一百四十余万两银子。如今吃了败仗,偃武修文,准备“变通政治”,这笔津贴,当然可裁。
此外,神机营、步军营添练兵丁的口分,以及满汉官员、八旗兵丁额外加发的“米折”,凡是戊戌政变以后,打算跟洋人周旋到底,为了激励士气而额外增拨的津贴及“恩饷”,一律裁减。每年可省出来三百万两银子。
其次是南洋、海防、江防、各省水陆练勇以及旧制绿营的各项费用“率多事涉虚糜”,而且经此大败,足见“难期实济”,一律酌加裁减。不过所省减费用的确数无法计算,估计至多亦不过三百万两。节流所得,至多不过每年赔款的七分之二,其余大数,要靠开源。
难题来了!不管广东新开办的房捐、盐斤加征、“土药”、茶、糖、烟、酒从重加税,怎么样算也算不出一千几百万银子的额外款项来!
为此曾屡屡集议,但闻一片嗟叹之声,细帐越算越心烦,最后只有出之于摊派一途,按省分大小、财力多寡,负担最重的,自然是江苏,派到二百五十万两;其次是四川,二百二十万两;再次是广东,二百万两,以下浙江、江西各一百四十万两;然后湖北、安徽等省。以次递减,最贫瘠的贵州,亦派到二十万两。上谕中特别说明,开源节流各条办法,“有与该省未能相宜及窒碍难行之处,各该督抚均有理财之责,自可因时制宜,量为变通,并准就地设法,另行筹措”,暗示只要凑足数目,什么法子都可以用。但必须“如期汇解,不得短少迟延,致有贻误。”而紧接着又有句话:“倘期限已届,而短少尚多,即惟各督抚是问。”换句话说,是有个折扣在里头。倘或各省摊派,照额收足,而有必须开支的用途,亦可截留一小部分。
※               ※                 ※吃过月饼,从行宫到京官的寄寓,都在捆扎行李,准备回京,只见满街的车马伕子。偏偏西安官场又来个全班更动,因为陕西巡抚升允奉旨特派为前路粮台,由藩司李绍芬护理巡抚印信,由荣禄幕府中外放的臬司樊增祥署理藩司,于是粮道署臬司,西安府升署粮道,另外再派人署西安府,交卸上任,道喜谋差,忙上忙下,大概从唐朝以来,一千多年之中,这个关中名城就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启銮期近,乘舆出东门还是南门,发生了争议。照路程来说,应该出东门,但有人以为大驾必自北而南,朝廷体制攸关,而且“南方旺气,向明而治”,所以必出南门。这一来多费周折,光是出城这一段路程要加出两倍,而辇道加铺黄土,亦颇费事,所以议论不定,最后是请慈禧太后裁决。不用说,体制犹在其次,取旺气,讨吉利最要紧,面谕军机大臣:“出南门,绕赴东关,在八仙庵拈香打尖后再走。”
最先走的是二班军机章京,前一天启程,赶到阌乡,准备接替头班军机章京办事。第二天八月二十四,天色未明,军机、御前、六部、九卿及西安全城文武,均已齐集行宫伺候,当行李登车时,两宫循例召见了军机大臣,方始升舆。辰初三刻,前导马队先行,接着是太监,然后是领侍卫内大臣开路,静鞭之响,黄轿出宫,头一乘是皇帝,第二乘是慈禧太后,第三乘是皇后,第四乘是瑾妃,都挂起了轿帘,不禁臣民遥瞻,惟有第五乘黄轿的轿帘是放下的,内中坐的是大阿哥。
黄轿之后便是以军机大臣为首的扈从大员,随后是各衙门的档案车辆。首尾相接,一直到十点才过完。
一路上家家香花,户户灯彩,跪送大驾,到得南关,地方耆老,献上黄缎万民伞九把。
然后绕向东门外,在八仙庵拈香打尖。饭罢即行,迤逦向东偏北而行,跸道两旁,又是一番气象,只见无数官儿,匆匆赶路。原来升允先期传谕,文官佐杂,武官千把以下,在十里铺恭送,逾此以上的文武官员,在灞桥恭送。另外派人点验,无故不到者查取职名,停委两年。所以衣冠趋跄,十分热闹。
一过灞桥,轿马都快了,三点多钟。头一天驻跸的骊山宫在望了。
此处已是临潼县该管。但打前站的吴永竟未找到临潼县令,再看供应,亦全未预备,不由得困扰而着急,抓住管行宫的一名典史,厉声问道:“夏大老爷呢?误了皇差是何罪名,莫非他不知道?”
“吴大人,”那典史哭丧着脸说:“你老别问了,我们都还在找他呢!”
“到底怎么回事?”
那典史迟疑了一会,毅然决然地说:“我也不怕得罪人,说吧!”
原来临潼的县官夏良材,本来是个候补知县,只为是藩司李绍芬的湖北同乡,夤缘而得临时派委署理。此人在西安多年,难得派到一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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