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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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盏愿哥哥能高中状元衣锦还乡、第二盏愿爹爹可以在长干巷里开个私塾,再也不用四处奔波授课、第三盏愿母亲健康长寿万事顺意不用再为他兄弟二人日日操劳、第四盏祝自己、祝自己什么好呢?
祝自己平平安安。
平安、平安,家里人就是担心他不平安才叫他平安。这一点贺平安还是明白的。
就像哥哥就是因为性格别扭,所以才要叫温玉。
温玉、温玉,温润如玉。只是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贺温玉哪里担当得起这两个字嘛,哈哈。
写完了自己的,贺平安探过头来看陆沉,发现他是蘸着雨水写的,便好奇。
毕竟,雨水混杂着泥水便有了些许颜色,于是贺平安就看见了陆沉的字。
这男子,手执长剑,神色冷峻而目中无人。
字却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小楷。
“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平安看着他的字,渐渐念了出来。
平安不懂词。但是看着这人的字、念着这人的词,却觉得这男子一定是非常喜欢写词的人。
陆沉听着身后的少年渐渐念出了自己写的诗,微微一怔,也罢。
点好蜡烛,放到水边,且随秋水万里过。
陆沉又随便写了几首,沾着雨水,干了,纸上便只剩下点点泥印子。他也不理会,放了一盏又一盏。
“你这人真奇怪,写字为何不用墨?”平安托着下巴,蹲在陆沉旁边。
陆沉半天没理会他,自讨没趣。
后来啊,贺平安也学着他的样子,沾着雨水写古诗。什么“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各种学前启蒙诗统统写了一遍。
几十朵花灯写罢,二人将它们全散在河中,密密麻麻的,十分壮观,引来游人侧目。
两人在朱雀桥的正中央。贺平安趴在朱红色的栏杆上,陆沉按剑直直的站着。望着汴河上如星瀚般的花灯,映出了绛色的桥墩、映出了翠色的岸柳。少年眼波漾漾,也含着两朵熠熠生辉的荷花。
贺平安心想,这还真好看。
陆沉心想,这还真是莫名其妙。
嗯,这确实是陆沉度过的最莫名其妙的一天。素不相识的遇着了一个人,然后居然还老老实实的和对方放完了一池的花灯。忽然想起还有许多公文没看,再次皱起了眉头。
就在陆沉觉得自己这是在浪费时间的时候,贺平安的小脑子里想的是“这个人是干嘛的?好像很厉害,就是脾气太古怪了,是个干大事的人吧,就像水浒传一样,干大事的人脾气都怪怪的。说起来花灯上不是该写写新年愿望理想抱负之类的嘛,这家伙写的全是诗呢,一定是抱负太大、脾气太差才不屑于写上吧,嗯,就像哥哥,心里明明想着‘中状元中状元中状元’却不肯承认,好像清高的样子。”
“你可有什么理想抱负?”贺平安正胡思乱想着,结果就脱口而出。
陆沉默默摇头,心里却想着,是呀,自己的理想抱负是什么?
杀了李阖,夺回皇位,开疆辟土,成万代功名。
上有明月,下有星河,男子站在桥中央,自嘲般的笑了。
往事如烟而过,年幼时母亲教自己染墨、调琴、谱曲、吟诗。
我的理想抱负么,也就是些俗不可耐的事罢了。
他这样平平淡淡的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陆沉写的诗其实是清代张惠言写的相见欢)
第十八章
赵奕之站在自家门前焦急的张望着。派出去的家丁已经好几拨了,始终找不到贺平安回来。
赵奕之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倒是贺平安的亲哥哥贺温玉,稳稳当当的坐在书房里练字。
“你也不急?”赵奕之问道。
“我急了他就会回来?”贺温玉眼也不抬。
“总该出去找找,那可是你亲弟弟!”
“我又不识路,出去了只能添乱。”
“行,好,那咱们一起去门前等着。”
“你去了就好。”
赵奕之狠狠的瞪着贺温玉,却不知该说什么。朝夕相处,赵奕之才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有多讨人厌!冷心冷面,空有一张好皮囊。
甩袖而去,赵奕之在心里想,小平安啊小平安,你哥哥不要你了我要你!
赵衙内就这么站在门前等着,恨不得自己也跑上街去找,但是他又担心自己一出去平安却正好回来了——赵府所有能派的人都被赵奕之派完了。赵中丞在宫中当值,偌大一个宅子只剩下了他赵公子和贺温玉。他再一走,赵府就基本上是座空宅了,哼,那个只知道看书练字儿的混蛋哥哥有还不如无!
其实前几天赵奕之就发现贺平安渐渐跑野了,但是却没有阻止。如今后悔不已。
就像养猫一样,最开始,贺平安刚来京城还有点认生,每天窝在自己屋里也不出门。可自从赵奕之带他逛过一次窑子,眼界开了,屋子也就关不住他了。家猫养成了野猫,不玩到吃饭时间那是不肯回来的。
终于,也就像一半的养猫家庭都会遇到的情况一样,走丢了。
直到赵奕之已经开始冷静的考虑需要不需要一家一家的小倌馆去找,然后再拿银子把孩子赎回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小白影子,一颠一颠的跑回来了。
赵公子忽然热泪盈眶,那心情,就和自己从小喂大的猫儿忽然丢了然后居然还认路的自己跑回来了一样一样的感人。
一把抱起就往屋跑,跑到正堂了才放下椅子来。
贺平安小声道,“疼。”
赵奕之这才注意到,孩子原本雪白雪白的脖子上此刻印着个紫红色的手印子。
被人掐过的朋友可能都知道(咦),被人掐了呀,当时不会觉得疼,顶多留个红印子,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红印子变紫了的时候就会觉得疼了。
当时陆沉掐贺平安的时候,用的是九分的力气。于是等平安放完花灯开开心心的准备回家时,后劲儿就来了。
先是脖子动不了了,动一下疼一下。再接着感觉走路也走不稳了,仿佛失去了平衡。于是他就坐在路边歇息,慢慢的,走走停停。走到家时早就半夜三更了。额,至于跑的一颠一颠的,请理解为太想回家但是又站不稳的综合表现。
“这是谁干的!”赵奕之问道。
“不认识。”原本想摇摇头,结果扭着脖子了,贺平安又是“哎呦”一声。
赵公子只好安慰他,一边招呼下人快去叫大夫。
赵奕之在屋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一瓶跌打损伤药。想给平安涂上,结果碰一下疼一下,无计可施。心道,这三更半夜的也不知大夫何时才会来。
“哥。”平安叫了一声。赵奕之跟着回头,就看见贺温玉站在身后。
贺温玉看了看平安脖子上的瘀痕,皱眉道,“又出去惹事生非了?”
小平安原本以为哥哥至少会安慰他一下,结果张口就是句质问。
于是委屈道,“我可是差点被人给掐死啊。”
“怎么一回事?”贺温玉问道。
平安原本想解释,但是脖子很疼,加之脑袋一片混沌,便说不清话了。张了张嘴,又愁眉苦脸的看着哥哥。
“你先别问了。”赵奕之冲贺温玉摆摆手,把贺平安搀回里屋。
大夫来了,看看瘀痕把把脉相,便说道,这伤说重也不重,但是得慢慢养。倘若好得快了一两个月就无大碍,好的慢了估计得半年才缓的过来。
喝了药又上了药,折腾到大半夜才算完。待到大家都散去,贺平安拿来镜子照自己的脖子,看见好明显的一道紫印子,于是冲着镜子伸长了舌头,果真像个吊死鬼一样。把自己给逗乐了,结果一笑脖子又疼了。
玩了一天,因为下雨,衣服上溅了不少泥点子,整个人也汗津津的。虽然脖子很疼,但是贺平安还是决定偷偷摸摸去洗个澡。
平安很喜欢赵府的大澡池子,常年温水,而且十分宽敞,游一个来回都不成问题。哪像他自己家,只有一个木桶。
贺平安小的时候倒是觉得那个木桶大极了,每天可以搬着凳子坐进去和哥哥一起洗澡、互相搓背。有时候趁哥哥不注意泼他一脸水,可开心了。
但是随着个子渐渐长高,平安就不用搬凳子了,后来木桶也显小了,再后来两人只好轮着洗。
脱了衣服搭在木架上,光脚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一个腿软就滑到了。平安正要惊呼,却被人托住了腰。
“哥哥。”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贺温玉住在贺平安隔壁房,听见有动静就知道贺平安是想洗澡。心里想着“真麻烦”却担心他再出个什么意外,于是跟了上来。
果然又出意外了。
“坐那。”贺温玉指挥着贺平安坐在澡池旁边。
平安老老实实坐好,抬头看见哥哥正挽起袖子。但是抬头这个动作又使他“哎呦”一声。
贺温玉皱眉,“不许动。”然后,拧干布,像小时候一样帮他洗澡。
平安也就“不许动”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就开始踢池子里的水玩儿。玩着玩着就玩了贺温玉一身水,干干净净的中衣也湿了个透。
最后导致贺温玉也不得不洗了个澡。
“哥哥我给你搓个背?”
“嗯。”
趁着贺平安给自己搓背,贺温玉开始教训他。
“你知道今天多少人出去找你吗?”
“啊?”
“明天记得去给赵公子道个歉,他一直在等你。”
“好。”
“以后不许跑这么晚了。”
“好。”
“即使出门也不许一个人,要有个人跟着。”
“好。”
“伤好之前不许出门。“
“好。”
“记得给爹娘写封信,报个平安。”
“你不是写了嘛。”
“我写的是我写的,你写的是你写的。”
“好。”
“以后多看看书,少出去乱逛。”
“好。”
“在外面遇见坏人了要躲着,别去逞能。”
……
贺温玉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贺平安下一个“好”字。
“嗯?你听见没?”贺温玉又问了一遍。
突然感觉到贺平安整个人贴在了自己后背上,轻微的呼吸蹭的脖子痒痒的。
贺温玉眉头微蹙。哪有这样的,搓澡到一半还能睡着。
把趴在自己背上睡着的弟弟抱出澡池子、匆匆忙忙的洗完澡、换上新衣服、然后帮弟弟也换好。
其实这个时候贺平安的个子已经不比贺温玉矮多少了,于是贺温玉把贺平安抱回房间简直废了半条命。
刚想把弟弟扔床上,却发现自己的衣领被对方死死抓住。贺温玉想扳开贺平安的手,结果睡梦中的贺平安说起了梦话。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叹气,“以后不许让人担心了,听见没?”
第十九章
一大早,赵奕之就来看小平安。推了门进来却发现床上睡的是两个人。
行云流水的墨发交织在一起,从枕头上堆下来,一直垂落到床边。哥哥睡外面,弟弟睡里面。被子被弟弟踹到了一边,但是又觉得冷,于是脑袋紧紧地钻在哥哥的怀里,哥哥低着头,下巴轻轻抵在弟弟的脑袋上。两个人都穿着整整齐齐的中衣,只露出四只雪白的脚来,细细白白的脚踝,粉粉的脚尖……看的赵衙内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嗯……”哥哥睡得浅,微微张开了眼,原本冰玉相叩一般的声音又加了三分慵懒睡意,“是赵公子啊。”
赵衙内听得心头一酥,忙陪了个献媚般的笑脸,“天色还早,接着睡、接着睡。”
出了门,赵奕之就觉得自己真不争气。昨天才决定以后再也不去理会贺温玉这号人的,今天就又被迷得颠三倒四献媚讨好了。
于是,平安也算安生了几天。
只是脖子上的瘀痕老不见好。赵奕之都担心他会一辈子留疤了,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谢东楼。
前文提过,谢东楼家以前是行医的,而且自从他当了官成了“谢青天”、“谢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