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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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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温玉面无表情地扫开了拍着自己脑袋的那只手,“说得我好像不是人一样……”
陆沉和平安走在大街上。
想起自己再过一个月就得去西夏,陆沉对平安道,“你那个哥哥真难缠。”
平安道,“我哥哥要不是这么难缠,你早就见不到我了。你不是问我怎么活过来的吗?就是我哥把我给挖出来的。那时候还是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
然后,平安就给陆沉讲了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故事要从陆沉离开京城的那天讲起。
贺温玉被赶出了晋王府,一瘸一拐的走回到自己的状元府。他是状元,这一年没少拿俸禄,除了宅子是皇帝赐的不能买,贺温玉把自己能筹到的钱全都拿了出来,雇佣工,来找弟弟的下落。除了询问和军器监有关的人,贺温玉还带着人把京郊几个坟场都找了一遍。始终找不到有关贺平安的蛛丝马迹。
等到快过年的时候,佣工们都回家了。大过年的天天去坟场找人,晦气。给多少钱也没人肯干。贺温玉只好自己拄着拐去找。除了寻找弟弟下落,贺温玉还打听了有关晋王的事。他打听出来晋王的生母去世很早,而且没有葬在皇陵。觉得奇怪,便找到当年宫中的老太监,问出了晋王母妃的墓地所在。
晋王的母亲葬在云归山上。里离京城几十里远。贺温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赶牛车的老伯肯带他进山。
大雪封山,一半的路都是人推着车走的。总算找到了晋王母亲的陵墓,贺温玉走上前,就发现旁边靠着的一座新坟。
擦干净厚厚的积雪,指甲抚在冰凉的石碑上,抚到了“平安”两个字。
连那碑都不想看了,贺温玉颓然坐在雪地里,把脸埋进袖子里。
山风吹入松柏林,他就这样坐了好久。
驾牛车的老伯问道,“公子,走不走?”
贺温玉愣了好久,抬头对老伯道,“你能不能……和我把这个坟挖了。”
老伯看着贺温玉眼睛都红了,问道,“公子,你挖人家的坟做什么?死者为重啊。”
“他、他……是我弟弟。”
最终,贺温玉又同那老伯一番解释。后来老伯认出来他是状元,才相信。从牛车上拿来铲子帮忙。
挖了半天,总算看见了棺材盖。
老伯问,“怎么办?”
贺温玉说,“抬回去。”
棺材很普通,也没有什么随葬。因为陆沉不相信鬼神,无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贺平安,都仅是按照一般百姓的规格葬下。这样反而不至于遭盗墓贼光顾。
贺温玉与老伯把棺材抬到牛车上,又一路运回状元府。
棺材停在正堂。
贺温玉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才下决心打开。很一般的木头,拿着小刀便能一点点的撬开了。
撬开棺材时,没有闻见霉味或臭味。贺温玉屏住呼吸,往里看,仅是看见一层厚厚的白色缎子被。
长呼一口气,硬着头皮把被子揭开。被子已经冻硬了,发出咔咔嚓嚓的细碎声音。
然后,贺温玉便看见了蜷成一团的白色……
仅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去。
他不敢看。
过了好久,定了神,又走上前去。
慢慢往棺材里望。
贺温玉觉得自己什么思想准备都做好了。
但是当他看见棺材里的弟弟时,还是愣住了。
贺平安蜷在棺材里,完好如初,就像睡着了一样。
贺温玉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没死。
他把贺平安从棺材里抱出来,虽然整个人都像石头一样硬,但是贺温玉就是觉得他好像还活着。
怀着一丝希望,下了决心去找郎中。
结果郎中看了一眼就摇摇头,“死了。”
“可是都一个月了,人要是真的死了的话早就朽了吧。”
“不至于,今年冬天冷。”
“不对,不是这样的。”贺温玉摇摇头,他总还是抱着那点希望。
最后郎中说道,“公子要是真的觉得人还活着,便换一个郎中来看吧,老夫是无能为力了。”
后来,贺温玉又换了好几个郎中来看,都告诉他人已经死了。
再后来,大家都传言,自从出了狱,状元爷的脑子就不正常了,天天抱着弟弟的尸首,非说是活的。
已经没郎中肯去看贺平安了,贺温玉仍不死心。他剥了贺平安的衣衫,把人泡在热水里。人一入水水很快就凉了,贺温玉觉得蹊跷,便连续不断的加热水。泡了一天,原本僵硬的人躺倒在了木盆里。
贺温玉慌忙再去找郎中,郎中把把脉,摇头道,“还是死了啊。”
贺温玉不信,“原先他还是硬着的,现在软了,应该只是昏睡了。”
郎中叹气道,“贺公子那你自己来摸一摸,气已经没了,脉也没了。你见过没脉的人吗?”
贺温玉道,“那他为什么……一直像睡着了一样。”
郎中摇头道,“这老夫就不知了。”
后来,贺温玉每天都把贺平安泡到热水里,晚上抱着贺平安一起睡,用自己的体温把贺平安暖热。但是贺平安的身子始终很冷,反而使贺温玉染了风寒。
这天,贺温玉路都快看不清了,摇摇晃晃的去烧热水。一跟头摔在了台阶上。脸埋在雪里,就再也没起得来。
也就是这天,谭墨闲回来了。
他已经听说贺平安死了。赶紧跑到状元府,却看见被埋在雪里的贺温玉。
谭墨闲把贺温玉抱起来,又叫了郎中。
郎中一边给贺温玉把脉,一边把关于贺平安的事讲给谭墨闲听。谭墨闲又去看了贺平安,被贺温玉好好的裹在被子里,还烧了火炉。
整个人仍是冰冷的。
晚上,谭墨闲一口一口的喂贺温玉喝药,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喂不进去了要靠灌的。药顺着脖子流了下去,谭墨闲去擦,却看见贺温玉耳垂下面的脖子处有一点小小的红痕。
扯开衣领,从脖子到锁骨,好几处星星点点的痕迹。虽然快消失了,却仍然十分扎眼。
谭墨闲想了想,便明白了。
喂完药,他给贺温玉洗澡。褪去一袭溅了泥的白衣,便是满身的伤。严重的、不严重的,快要好了的、依旧明显的……有些是被打的,有些,却是屈辱的。
温热的水蒸气在屋子里弥漫,贺温玉的脸渐渐变红了。轻颤一下睫毛,醒了过来。
他看见了谭墨闲,正想说什么,又注意到自己不着寸缕。
满身丑陋的伤,不该看的也都看见了。觉得很累,什么也不想解释了。
谭墨闲看着贺温玉,说道,“没事的。”
然后替他洗干净,换上崭新的中衣,抱回到贺平安躺着的那个屋里。
贺温玉和弟弟睡在一块,他摸摸平安的手,还是凉的。
谭墨闲道,“你当真认为平安是活着的?”
“嗯。”贺温玉点头,“可能因为我是他哥哥……总之我能感觉到。”
“行,那明天早上我就去找人想办法。对了贺温玉,你现在饿不饿?”
“是有些饿。”
谭墨闲差人熬了热粥,给贺温玉端来。
看着贺温玉一口一口喝完,把碗撤下。谭墨闲又问,“吃饱没?”
贺温玉点头。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我就该教训你了。”谭墨闲道。
“嗯?”贺温玉一愣。
“贺温玉,有些话我得跟你好好说了。”
谭墨闲认认真真的看着贺温玉。
总是挂着的笑容不见了,话语也重了三分,
“我走之前,明明交代了牛狱吏关照你。你在开封府大牢呆了快一个月平安都没去看你,你不觉得奇怪?你当然会觉得奇怪,但是你放不下面子。你是君子,君子无私。自然不能偷偷摸摸的托狱吏去看望自己弟弟。可是那时候,你说若是托狱吏去找平安了,说不定他现在还好好活着。后来皇帝亲征,你身为人臣,食君俸禄,当然要直言不讳。写了洋洋洒洒万言书,果然使得龙颜大怒,自己被打入诏狱。进了诏狱估计你还挺骄傲的吧,早就忘了还有个为了你跑到万里之外的谭墨闲。你就是这种人呢,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说得口口声声,可你知道庄稼是怎么种的吗?你知道这天地之大人情冷暖吗?你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不是为了天地,也不是为了百姓。只是为了是自己的内心得到满足罢了。每天想着自己是个君子,想着天地苍生都为己任,一定挺开心的吧?”
贺温玉怔怔看着谭墨闲,“我……”
“你这种人最惹人厌。”谭墨闲道。
……
“嗯。”
最终,贺温玉颓然低下头,他想,是呀,自己总是这么惹人厌。
“其实……我的话说重了,我知道。”谭墨闲最终叹了口气。
“因为我生气了。万一我再晚回来两天,你可能就已经死了。原本都是好好的人,就因为你的固执,害了平安,也害了自己。”
 
第七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谭墨闲就进宫去,托了关系找到御医。
这御医一个多月前曾看过平安,当时断定人已经死了。此时又来看,却发现状况比自己上次看的时候还要好些。
身体不再僵硬,手脚都能牵动。
“奇了、奇了……”老御医自语。
他背着手在屋里辗转良久,最后,对谭墨闲说道,“谭大人,有一个药,你一定得找到。”
“什么药?”谭墨闲问道。
老御医摇头,“其实下官也不知,我之前为这个小公子看过三回病,第一回和第二回都是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但是第三回毒已经解了,人却也已经不行了。在这之间,他一定服过一剂猛药。可惜下官才疏学浅,猜不出是什么药。也许找到了给小公子服药的人,小公子就还有救。”
趁着御医在,谭墨闲又让他给贺温玉把把脉。贺温玉问,“我弟弟还有救?”
谭墨闲点头,“有救。”
“有什么办法?”
“你别管了,好好躺床上,我自有办法。”
之后的几天,谭墨闲每天都在奔波。军器监的人全死了,他费了老大劲找到当时被辞退的那个照顾贺平安起居的侍童。侍童说,一位姓谢的大人给过贺平安药。贺平安天天都攥着那几粒药,还吩咐过众人,自己哪天不行了,就帮忙把这药给服了。
找谢东楼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东楼还在被软禁,谢府围了八百多名禁军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而且谢东楼的软禁令是先帝亲自下的,必须三府六位相公一同署名才能上报到当今皇帝那里。
白眼狼谭公子先去游说自己爹,把谢东楼讲得可怜巴巴的。再把三司枢密院的人全部洗脑一遍。最后捧着六个大章的折子去找小皇帝批。
小皇帝才十一岁,哪懂得批折子。幸好辅政大臣林仲甫也挺同情谢东楼,哄着皇帝给盖了大印。
就这样,在家里蹲了整整半年的谢大人终于见了天日。
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被谭墨闲拉走了。
谢东楼走到状元府的时候脑子还一晃一晃的,他这半年都几乎没说过话,天天被禁军盯着。
进了卧房,谢东楼目光呆滞的给贺平安把了半天脉,抬头对谭墨闲说,“我要吃小粉桥猪蹄。”(注一)
“啊?”
“一定要是小粉桥的。”
“那平安……”
“嗯,抬回我们家吧。我哪里懂看病,我家老头子才懂。”
“好。”谭墨闲道。
“猪蹄记得帮我一起送过去。”
“好……”
“小粉桥的,不要买错。”
“好……”
谢家老宅
谢东楼上了二楼。木头阁楼里点着檀香,穿过云山雾绕,只见身着宽大白衣的老者正在打坐。
谢东楼道,“我又来看您老了。”
老人道,“出来了?”
“是呀。”
“又有什么事?”
谢东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让人把贺平安抬进来,“您上次给我的药,我给这孩子吃了。可是现在他好像不行了。”
老人走上前去,望了一眼贺平安。又摸摸鼻息,“他这样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老人坐下来,开始给贺平安把脉。
时间慢慢过去,待到屋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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