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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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叶就待在家休息,喂鸡、学着做饭。这样的生活刚刚开始的第一天,甘南山来找她,又把她的心情破坏了。
杨红叶在新婚之夜见过甘南山,见到他来,杨红叶心里明白他也是刚刚释放。两人坐在树下喝水说着话。
“我是甘南山。”
“我知道。老甘,请你给我说个实话,高飞真的是你在‘汉训班’的同学吗?”
老甘摇头,“应该是高飞的哥哥吧。”
“真的?”杨红叶深陷的眼眶中现出一丝光彩,“说起他哥哥啊,我们在北平认识那么久,就是没见过高振麒。没有想到,他哥哥是地下党,现在牺牲了……”
“大妹子,你别难过。”
杨红叶眼睛红了,“我说不难过是假话,但比我们还要难过的人有很多,中国的劳苦大众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日寇的炮火枪口下,家破人亡比比皆是,山河变成了焦土。我这点儿痛苦和难过算什么?太微不足道了。”
“我知道高飞在西安,见不到他,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那是他的工作,都是应该做的。”杨红叶脸色有了一些红晕,“希望工作早点儿结束吧,他能平安回来。”
余下的时间,两人就沉默地坐着,一是因为不熟,二是两人都刚刚脱离审查,心里还有些阴影,不便多说话。
甘南山告辞,杨红叶送他出了院子。看着甘南山远去,她漫无目的地走出院子。
阳光直射下来,刺得眼睛睁不开,抽打着脸,有灼痛感。走到那个山峁,那个她摔下去导致流产的地方,站住脚,看着沟底。沟底只有黄土,当初她流产时候在这里流了很多血,现在已经没有了痕迹,好似从不曾发生过让一个母亲痛失孩子的事情。泪水蒙住了双眼,一种莫名的本能使她想放声大哭。她抬起头,看着天空,又强忍不让眼泪流下来,就让那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能哭,不能哭……你不能让父母担心,不能让晓光担心,也不能让自己的同志担心,更不能让高飞担心。一切,让自己独自承受吧!
如果不是一队战士经过,她还会长久站立在那里。战士们的脚步声惊醒她,把她从自己的苦痛中拉回到现实。
强打精神回到窑洞里,窑洞里静静的,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有流产之前,她的心跳和胎儿的胎音组成了美妙幸福的二重奏,现在只留下她独自一人:据医生说,是个闺女,她多喜欢女儿啊,给她扎辫子、穿花衣裳,就像自己小时候妈妈带着自己一样。
她的女儿就埋在窑洞后不远的山包下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堆。有时候趁父母不注意,她会偷偷去看她,在脑子里描绘她的样子。女儿的样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她无法摆脱。在父母和同事跟前,她还是得像以前那样,开朗乐观,只有她自己才会知道心里的苦痛。有时憋屈得难受,很想对高飞说,可也只是一个幻想罢了。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时间来愈合自己的伤口,除此别无选择。
杨良书回家看到她这样,心情也郁闷了起来,把杨妈妈拉到一边,“红叶这样,要不要我去给上级请示,让她到西安和高飞见上一面。”
“会同意吗?”杨妈妈惊讶地问。
“你们平剧团不是还会去西安购买戏服吗?我去问问兴许能行。”杨良书本来就是一说,但一开口给杨妈妈说这事儿,就觉得十分可行,撇下一家子直奔冯劲松而去。
“地下工作有着特殊性,不是说见就见的。我需要向上级汇报。”冯劲松听了之后,左右为难地说,“就是要见,也等过段时间。眼下她刚刚结束审查,而高飞的工作也刚开始不久,我担心影响他们的身体和工作。”
冯劲松还想开口解释,杨良书大手一挥,“我不想听你多余的话,我就等着你给我闺女和姑爷安排时间见面,哪怕就几分钟也好。”
2
再次安排特工打入延安的计划失败,再加上秦栋的死,这给秦大伟以很大的打击。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延安是怎么搞到名单的?还有就是那锅酸梅汤,是谁下的毒?难道“古城”就在军统西安站?
秦大伟在老家厚葬了秦栋,就去了上海,找到了认识曹茜茹父亲曹天耀的人了解情况。→文¤人··书·¤·屋←
在这之前,秦大伟已经知道曹天耀是黄埔军校四期的学员,曹天浩是在曹天耀的鼓励之下后来才考入军校的,是六期的学生,和戴笠是同期。通过那几个和曹天耀熟悉的人,他摸查到了曹茜茹和奶妈的情况。曹茜茹倒没啥可疑之处,倒是曹茜茹的那个奶妈引起了他的兴趣,在摸查过程中奶妈的行踪让他心生疑窦:奶妈在上海出入的地方有租界、有书店、有教堂,这些地方不应该是一个保姆和奶妈去的地方;更为可疑的是每次出去,奶妈都是一个人,没人知道她到那些地方做了什么。
奶妈为何要去这些地方?一时,摸查没有了进展。秦大伟知道奶妈和曹家是同乡和亲戚,都是安徽宣城人。为了抓紧时间,他在上海花了一笔钱雇车直奔宣城,他打算摸查完奶妈的情况后,直接从宣城回西安,不再停留。
到了宣城,他很快找到奶妈的夫家,奶妈的丈夫和婆家人说起奶妈一脸的怨恨,丈夫郁闷地说:“我们那闺女生出来就是死娃,一家人都很伤心;刚好茜茹的妈妈没有奶水,她去了天耀大哥家,就不太回来了。”
她婆婆说:“倒是每月寄钱回来。可寄钱有什么用?我们家的香火就断在她身上了。”
“她……”奶妈丈夫面有难色地对秦大伟说,“医生说她以后不会有孩子了……”
“是她身体有病吗?”秦大伟问,“可那时你们还年轻,还可以有孩子的。”
奶妈的丈夫摇头,秦大伟看他不想再说什么,便起身告辞出来。走出不远,奶妈丈夫追过来,“淑珍现在都还好吧?”淑珍是奶妈的名字。
“她挺好的。”
“秦先生,不关淑珍的事情。”奶妈丈夫面带难堪之色地说,“我干活时把那家伙给弄伤了,所以我们就没孩子了。淑珍还有天耀、天浩他们都叫我去他们那里,只是我不想去。你给带个口信,让淑珍自己多注意身体。”说完,奶妈丈夫急急跑回家了。
翌日,秦大伟就从宣城动身返回西安,回来之后又把高振麟重新回返西安之后的言行捋了一遍,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和高振麟、王家春喝酒醉得不省人事很蹊跷:从延安拿到名单的时间算日子,名单被窃和那晚醉酒的时间吻合,高振麟有问题?秦大伟断定:高振麟肯定有问题,喝的酒就有问题,酒里可能有麻醉药。可是,那酒又是秦栋拿来的,这个怎么解释?要不就是高振麟趁自己和王家春不注意在酒里下药了?这药从哪里来的?他暗中检查了站里麻醉药的库存,没有减少。
对自己怀疑的人秦大伟只能私下调查,不好让其他人协助。他认为名单是从自己手里泄露出去的:像这种机要的名单曹天浩一般不会在办公室放着,这是他暗地里观察知道的。为了保密,曹天浩凡是重要文件和机密情报都是拿回家处理,处理之后就放在他家里书房的保险柜。怀疑这个名单从曹天浩那里窃取的不太可能,一是曹妻整天不离家,二是还有六个警卫员轮流守着他家。食物也是一样。为什么单单两个这么重要的环节会出问题呢?
秦大伟对名单的泄露和秦栋被毒死的分析又回到自身开始调查。
他把那天晚上送自己回房间的人叫来,仔细盘问最近高振麟的行踪,特别问了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况,又把秦栋日记整理出来,把高振麟凡是去的地方列出一个清单来,逐一假设又逐一排除,当看到高振麟和曹妻、曹茜茹一起去看过中医还抓药回来,他脑子里突然有道光一闪而过:中医?那酒里的麻醉药和酸梅汤的毒药会不会来自这个老中医呢?
对老中医的调查让他有些意外:从曹天浩夫妇俩来到西安,也就是军统西安站重新建立那天开始,曹妻就一直在找这个老中医看病,曹家的家人有病除了要去看西医外,都是找的这个老中医。还有,老中医前段时间去世了,去世的原因是自杀。
老中医为什么自杀?这自杀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按照秦大伟对共产党的了解,共产党不会对自己的同志杀人灭口的。要是以往,秦大伟一定要对老中医进行开棺验尸,但是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就开棺验尸,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这里头还牵扯到曹天浩,不,牵扯到曹妻。一旦开棺验尸,老中医自杀的原因就会清楚,可怎么给老中医的家人一个交代呢?
想来想去,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把王家春找来,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王家春一听他怀疑曹妻和老中医,心头非常不悦,不过细想之下他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你说夫人会有这嫌疑?”站里的人都尊称曹妻是夫人,王家春接着说,“你可不能病急乱投医,出事我们就瞎怀疑人。”
秦大伟绷着脸,严肃地问他:“你先别扣帽子。我问你,我们追查‘古城’这么多年,有斩获吗?没有。还有,‘古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是在站长和夫人到达西安之后,我们开始收到消息说有‘古城’这个人的,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其他解释?”
身上一阵寒意袭来,王家春说,“如果,我说如果夫人是‘古城’,难道像站长这样的老特工会没察觉?如果夫人是‘古城’,谁是她的联络人?我们截获的电波可是用电台发出的,夫人会发报吗?电台又在哪里呢?”
“我可以判定,‘古城’就在我们站里。”
“我也这样认为。”王家春试探着说,“曹茜茹也是在这个时候到西安的,你怎么不怀疑她?”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怀疑她呢?”秦大伟一笑,眼前出现曹茜茹纤纤身影,“我已经调查过了,曹茜茹没有问题。她在学校的表现,还有她到西安后的情况我都做了仔细调查。恰恰倒是夫人我没有调查,也不敢调查!”
惊讶的王家春咽着口水,喉结上下移动了几下,“你还真调查了茜茹?站长知道吗?”
“调查曹茜茹在学校的情况是站长授意的。”秦大伟又说,“要调查夫人,我想他该不高兴了。不过,就算知道他也能理解,我这也是为了工作。”
“你真要调查夫人?”
“我在考虑。”秦大伟回答之后,就和王家春一起陷入了沉默,两人心底都有些沉重、有些发憷——她可是曹天浩的妻子,这事要是传到戴笠耳朵里,怎么办?但是为了抓捕“古城”,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王家春的手下,也就是行动组的成员打入延安的特工最近被抓捕了不少,有几个跑了出来,王家春眼下也正为这个事情窝火。沉默了一会儿,他问秦大伟:“高振麟回到西安之后和夫人有过接触吗?”
秦大伟点头,“有过几次。”
“高振麟怎么会拿到名单的呢?”
“我怀疑他请我们喝酒的时候,在酒里下了药,乘机到我办公室窃取名单。”
王家春似有所悟地说:“情理上高振麟请我们喝酒是应该的,他希望我们替他说话重新回到站里来。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利用了这一点,在酒里下药麻醉我们,然后去窃取情报。但我又有个疑问,他怎么找到你放名单的地方的?你锁在抽屉里的?没放文件柜?”
“放在文件柜里的。”秦大伟没敢说实话,“你想,如果他麻醉了我们,拿着我的钥匙就可以打开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