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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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茂鹏说,“你的口音。你的外貌是南人北相,可是你始终有一点点南方口音,更准确说是福建口音,少得可能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但就这一点我就觉得你在隐瞒着什么。”
沈家佺一愣,不得不佩服陈茂鹏的敏锐,口服心服道,“这样的细节你都注意到了,同样是在做特工工作,我不得不佩服。”
“只要你肯老实交代,我会向组织请示不枪毙你,还会起用你。”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沈家佺将他所知道的所有的情况,做了异常详细的交代,他对陈茂鹏说,“我知道我枪毙都是应该的,因为我手上有你们战友的血。”
“你可以戴罪立功。”陈茂鹏诚恳之中带着严厉。
沈家佺交代已有大批特工潜入延安,这些人受过暗杀、防毒和爆破训练。他的交代非常及时,如果再等下去,延安将会遭受巨大的破坏。
这就是延安第一大特务案。杨良书亦是有所耳闻的。
高飞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潜入延安后,高飞就没有和其他人联系过,再加上他天生谨慎而又小心,控制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因此也始终没有被发现。那天,也就是腊月三十下午,他带着晓光在延安城里备办婚宴的东西,被无意经过的沈家佺发现,沈家佺马上报告了陈茂鹏。陈茂鹏问他是否确定,沈家佺说比较眼熟,但不能确定,说是甘南山可能能确定。陈茂鹏让人去通知甘南山,可甘南山已回庆阳过年去了。陈茂鹏打电话让甘南山马上返回延安,说有紧急任务。和甘南山联系上之后,陈茂鹏倒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接到杨良书给他的口信,让他初一到家吃晚饭,高飞要和杨红叶结婚。
他先给冯劲松通报了这个事情,两人商量先不惊动高飞,怎么能凭沈家佺一人之言就说高飞是特务呢?
高飞在大年初一的新婚之夜被甄别之后,陈茂鹏没有扣押高飞而是采取了暗中监视的措施。几个月监视下来,不见高飞有任何可疑的行为。陈茂鹏和冯劲松纳闷儿:难道甘南山和沈家佺认错人了?可甘南山和沈家佺却一口认定高飞就是潜伏的特务。
在这期间,高振麒在西安发生危险,说是不能再用电台,请示是否可以让“古城”和他联系。冯劲松向上级请示,上级回复他:为了保证“古城”的安全,“古城”不能和高振麒直接联系。“古城”本人更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说就是把高振麒撤出西安站,他也不能和高振麒联系。正当冯劲松要指示高振麒紧急撤离的时候,高振麒牺牲了。如果不是高振麒的牺牲,高飞或许还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他的真实身份会在延安被调查个水落石出。
杨良书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你们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国民党特务?”
陈茂鹏和冯劲松哑口,无言以对。
杨良书又问:“这神秘的‘古城’是不是有些……”他打住话头,因为再说下去他的话有些难听。
“你对‘古城’有看法?”冯劲松问杨良书。
“神秘又自私。”杨良书直言不讳地说出他对“古城”的不满。
“老杨,这是纪律决定的,‘古城’潜伏在国民党军统内部,我们花了很多心血和代价啊。”
“这么说,如果高飞是我们的人,他就是在西安遇到危险,‘古城’也不会保护他?杨良书说出自己的隐忧。
冯劲松和陈茂鹏肯定地点头,这下轮到杨良书无言以对了。
第四章
1
在一个热烘烘的中午,身心疲惫而又蓬头垢面的高振麟终于到达西安。
太阳直直白白地挂在天空,高温扑面而来,抽打着皮肤。要是以前在这样的阳光下高振麟会不习惯,但几年的延安生活,让他已经习惯了暴露在这样的夏阳下而不会有不适感。
走在城里,看着灰色的墙、黑色的瓦、远远的城墙,耳朵听着商家的吆喝声不时地从街巷传来,有一种久违的亲切:西安很像自己的故乡北平。无法抑制的怀乡之情压倒了他,抬眼看街边的树,一阵轻微的飒飒作响的气息抖动着树叶,这不是风,这是夏天的呼吸。
深吸一口气,高振麟叫住一辆人力车坐上去,直奔清真寺,那是上级给他的接头的地点:只要再回西安,一定要先到清真寺。
走进清真寺,里面人不多,外面街市的嘈杂声被过滤掉了。直接去到后院,他快速观察之后,确认没有人跟踪,才走到围墙的墙根前的一棵树下,树根有个地方有块被挖掘过的新鲜泥土,他蹲下身子用手挖开,里面有个塑料包,他拿起塑料包拍拍上面的泥土,揣进怀里迅速离开了清真寺。
他知道塑料包里是冯劲松指示西安的同志给他伪造的证件,以利于他掩盖这几年的真实行踪和利用“高振麒”的关系进入西安站。当冯劲松给他交代之后,高振麟当时心道:多余。但他还是按照冯劲松的指示,到清真寺取走了证件。这些证件放在身边,其实是会给他带来麻烦的,所以他要把它们处理掉。
走在街上,高振麟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在跟着他,赶紧加快了步伐,顺势用眼角观察跟踪他的人,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
一辆人力车路过他的跟前,他叫住跳了上去,压低声音对车夫说:“去市府街。要快。”车夫甩开步子跑了起来,他还是嫌慢,不停地说:“我多给你钱,快。”听到加钱,车夫跑得比先前更快了,但高振麟还是嫌慢,他不时扭头看看后面,有辆汽车也跟了上来,他呼出一口气,他认得这辆车:原来是西安站的人在跟踪自己,他们想做什么?接自己?不像。干掉自己?也没理由啊。
人力车跑进一条相对安静、行人稀少的街道。正是午后,树叶被晒得蔫巴巴的,知了刺耳地叫着,听起来让人心烦。那辆车越来越接近人力车,闷热的空气里他仿佛嗅到了危险气息,高振麟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眼睛不断打量四周的街道,脑子里飞快地想着逃生的计策。
计策还没想周全,那辆汽车已超越了人力车,冲着车夫的背影高振麟低声命令,“拐进南边的胡同。”他们本来是往东北方向的,街道的南北边上都是逼仄的胡同。车夫摸不着头脑,也看到了前面的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他本能地按着高振麟的吩咐拐进了南边胡同,“到前面的胡同就再拐进去。”
车夫已然明白高振麟有危险,也不问,开始在西安城的小巷里东拐西窜,后面的两个人追着,开始开枪。第一枪射出来的时候,高振麟已经弯腰蹲下,没有打到他,只是把人力车的篷布打穿。这一枪把车夫吓得够戗,没命地往前冲,好似这一枪是比赛的发令枪一般。古城的居民已经习惯了追杀和枪声,听到枪声,有些人麻木地在门口和窗户后面探出头一晃,很快就不见了。接着,又是第二枪、第三枪,都打在座位后面的篷布和车架上,要是高振麟还是坐在座位上必然毙命。
车夫气喘吁吁跑着,终于甩掉了那两个人。直起身子,高振麟说,“就在这儿吧。”惊魂未定的车夫张大嘴巴喘着粗气,脸色青白地看着他。高振麟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给了车夫。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激王家春给他的银圆,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低头急急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环顾左右,观察一下后,高振麟觉得现在不宜马上到军统西安站去报到,就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打电话问问情况再说。
沿街走到鼓楼附近的一个饭店,门童见到高振麟一身的打扮有些诧异。他没看门童,径直走进饭店,到前台说要一个房间。柜上的人上下打量他,抬着眼睛不说话,他掏出银圆往柜台上一放,“一个上等房间。”
开好房间,有服务生已经知道他是“有钱人”,忙跑过来给他带路。跟着服务生上了四楼,进到房里,他说:“我想打个电话。”服务生刚想回答,他又说:“算了,你去吧。”在服务生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又叫住服务生,递给他一块银圆,“你去金鑫布庄找金老板,就说高家少爷要一套长衫马褂就行了。谢谢。”
关上门,高振麟脱了衣服开始洗澡。泡在热水里很久,心情才慢慢从刚才那幕中平复下来。走出卫生间的他精神了许多,看见崭新的衣裤已经放在床上。穿好衣服,走出饭店,去到附近的电话局给军统西安站打电话,那个号码早已深深刻印在他脑海里。先给站长的办公室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又打给自己的组长。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正是他要找的组长秦大伟,高振麟说,“是我,高振麟。”
电话里传来秦大伟威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讶异,“你还活着?”
“要干掉我?没那么容易。”他讥诮地笑了说,“是你派的人?为什么要干掉我?”
“对,是我派的。好不容易让你打入延安,现在你又被派回来,成了一个废物,还留着你干吗?”
是王家春给秦大伟报告了自己的行踪。他吸了一口气,“这是老曹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
“那我找老曹。”老曹是站长,他是站长的得意门生和心腹,这是高振麟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线希望。打通老曹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又往老曹家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老曹不在西安?高振麟只有死等站长老曹回来了。于是他决定每天上午和下午来打一次电话,直到老曹回来为止。在老曹没回来之前,他一定要制止秦大伟对自己的追杀,于是又打通秦大伟的电话,警告秦大伟,“在老曹没发话之前,你要是再对我搞动作,别怪我不客气。”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对付我?”
“共产党。别忘了,我是共产党派回来的。和他们接上关系,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不信,咱们走着瞧。”不等秦大伟回答,他狠狠地把电话搁在话机上。
高振麟万万没有想到和自己曾经情同手足的秦大伟会这样绝情地把自己抛弃,要斩尽杀绝,这令他十分地愤懑。走在街上,茫然不知去向,肚子提醒他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着肚子去了附近的金鑫布庄。
自报了家门,伙计进去禀报。一会儿,金老板迎出来,“哎呀,这几年你去哪儿了?你父亲打过几次电话到我这儿,问我你来找过我没有呢。快,屋里坐。”
高振麟对金老板笑笑,说:“我借用一下您的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打通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自己的母亲。
高母有些激动,大声问:“麟儿啊,你还好吧?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啊?你离婚、失踪,让爸爸妈妈担心啊。”
“上司让我执行一个任务去了。”高振麟敷衍地回答,“我爸呢?”
“你爸出去会客了。”
“妈,我现在急需一笔款子,您能给我吗?”
“干什么用?你要结婚了?”
哭笑不得的高振麟说,“妈,不是。结婚的事儿,我一定放在心上。现在急需一笔钱!”
“只要你没事,别说钱,就是妈的命妈也舍得给。你可要好好的啊!”高母在电话那端抽噎了起来,“不过麟儿啊,你要钱做什么?”
“妈……我刚回到西安,有些事情需要钱。”高振麟声音哽咽,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我会保重自己的,您也多保重。我在西安,您要有事儿往金老板这儿打电话就成。”
“你在西安不走了吧?”高母问道,“有时间我和你爸去西安看你,你有时间也回家看看。”
“好的,妈。”放下电话,高振麟低头看着电话机良久,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