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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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就赢得天大地大,输……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宋朝在七八年之间,两次北伐,高梁河、莫州、岐沟关、陈家谷、君子馆五大败仗,损失了近三十万的精锐禁军,当年赵匡胤留下的家底完全赔光;此外再加上至少翻一倍的死于战乱的平民数字,庞大到让人晕倒的军备物资支出,被辽人抢走的边境官民物资……足以让一个人变得理智,或者说,胆怯了。
现在守护宋朝国界的,除了一些后周柴荣时期的猛将,如张永德外,是一条西起保州(今河北保定)西北,东至泥沽海口,沿河北平原宋、辽交境边缘,利用河渠塘泊,筑堤储水,形成的超级泥潭。用这样一大片半人工搞定的沼泽地,来限制契丹骑兵的马蹄。
战争的主导方针,已经变成了消极防御、坚壁清野,并且不许出战(如代州张齐贤向潘美求援,潘美已经出动,可是还得奉命收兵)。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出兵,也只许倚城列阵,按阵图打架,完全达到了百分之百和皇帝的内心波动相结合的默契程度。
那么皇帝的心灵到底变成了什么呢?
皇帝长学问了。他每天都捧着几本流传了两千年,并且中国人存活到什么时间,就一定会不断讨论研究到什么时间的书,不停地看。
老子,《道德经》,以及同类的《庄子》等。
而且陛下变得特别的关心宗教事业的发展,一座座规模宏大、各具特色的道观、佛寺拔地而起,看看这一长串的名字和数量吧——道教,太一宫,一千一百区,历时二年;上清宫,一千二百四十一区,历时七年;灵仙观,六百三十区,历时一年;洞真宫,二百六十五区,历时六年;
佛教,先来三次普度,共有十七万人获准出家。这超出了赵匡胤时期的十倍,把柴荣当年灭佛兴邦的局面完全打破。修开宝寺灵感塔,历时八年,花费亿万贯钱;修启圣禅院,历时六年,建房九百间,屋顶全用琉璃瓦,所费近数千万贯;还有同等级别的普安禅院、泗州普昭王寺僧伽大师塔、宝相寺、显圣寺、天清寺……
这些神灵的住宿楼们一个一个地建起来,宋朝有良知、有见识的大臣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接连上表劝阻,其中以著名的直臣、知制诰田锡的话最有力度——陛下,“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那都是民脂民膏啊……
但是皇帝一不生气,二不停止。并且在修最宏伟壮丽的上清宫,臣子们集体反对时,皇帝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当年做亲王时,太祖对我特别友爱,给我的赏赐数不胜数,现在我拿出来,修这座道观,为百姓祈福,不用官方的钱。
也就是说,赵光义深信神灵们、出家人能为帝国和百姓带来安定和幸福,所以要不断地往这上面砸钱!真的吗?在历史上,只有数不清的皇帝为自己的长生不老去信佛求道,没见过有任何一个人间的帝王为他的子民去花这种没影的钱!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的需要。一个身体上、心灵上都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一个灵魂里背负了太多秘密的人,没法向任何人忏悔,他只有另想办法宣泄……于是祈求神明的保佑,让国泰民安吧,别再出事了,我已经不打仗,不杀人了,能不能给我些安宁?
但是天心即民意,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埋单。就在赵光义的儿子刚死之后的两个月,真正的动乱,就从西南方突然卷地而起,席卷两川,全民皆仇,宋朝又创造了一个纪录——在刚刚建国没超过五十年,就像暴戾短命的秦、隋两朝一样,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据考证,中国的老百姓是历史上最好管理、最服驾驭、最没有怨言,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造反的一群人。
宋朝时的蜀川人,就是其中的典型。
传说中,宋朝的子民们富足、安定甚至悠闲,可这与蜀川人无关。赵匡胤平蜀之后,把后蜀国库,以及民间的宝货、钱币、布帛、粮食等等物资,全都运进了开封城。这为宋朝统一全国,甚至向契丹进攻,都作出了特殊的贡献,完全举足轻重。说得有些夸张?更夸张的是,赵匡胤这样抢劫后蜀人的东西,所用的时间是多少?
前后不间断,一共是十多年!
十多年的岁月里,后蜀人被残酷地剥削,“天府之国”,唐末动乱、五代动乱,几乎没受影响,太富足了,你不出血谁出血?这就像后来的清朝,江南最富,可江南的人民也最苦,没完没了的税收,把最后的一点血汗也榨干。
何况,在这时的蜀川,还有一项在中国历代都极力避免,可都躲不过去的亡国之祸在剧烈蔓延——兼并,土地的兼并。
中国是农业大国,土地,是最根本的生命保障。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必须得有一块土地,然后才能谈到生存。于是兼并就变成了最大的瘟疫,道理很简单,皇帝与国家是最大的地主,可他下面的各级地主们,用各种手段把小农民们的土地都划到了自己的名下,变成超大的“主户”。再用各种名目,比如说考上了进士不交税,或者把各种税务摊派到底下的“客户”(失去土地,还得生存,就得去种主户们的地)身上,这样一来,国家收的税越来越少,老百姓们越来越穷,直到两方面到达了一个临界点,那好吧,人民会起义,而国家无力镇压,就此改朝换代。
宋太宗淳化三年,公元九九二年的冬天,快过年时,蜀川就到达了这个临界点。
说一下当时蜀川兼并的程度——眉州,主客户比例是各百分之五十;嘉州,比例是客户占百分之八十;阆州,是百分之六十五;普州,比例是百分之九十;昌州,百分之九十……
这样的比例,得有多少人沦落到一贫如洗的地步,而且那些主户们,对客户“使之如奴隶”,并且“相承数世”。好好的平民,成了地主们家养的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奴隶了!
而且这还不算官府方面。在宋朝君臣们的心里,这片土地是既有钱,而且还特别的危险。他们一直都记得,当初平后蜀时打孟昶是多简单,可平暴乱有多费劲。于是,从最开始就派来了最强有力的知府。
第一任,竟然是当时的参知政事,副宰相吕余庆。带参知政事衔任地方长官,这在宋初仅此一例,而且一任就是三年;
之后是赵匡胤的早期幕僚刘熙古,接任干了四年,回开封后立即就升任参知政事,以此表彰在那个鬼地方当官可真是太不容易,太委屈了。
接下来的几任也都差不多,不是开封府里久经考验的同志,就是皇帝的亲信。这些人齐心协力,把四川人的生活变成了地狱。
比如当时的一个蜀川平民,他的生活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先是祖先们给他留下来一块或大或小的地。可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得看病,或者发个水着个火什么的来点天灾,又或者得罪了哪个官差,摊派的税务大了些,就得要现钱,于是只能借贷,或者直接卖地,结果就是成了客户。
从此一件小事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他和他的子孙们都变成了奴隶。主户家的地得去种,主户家随时会有命令得去办,官府的各种徭役租调也得由他去出工,而且要小心,除了宋朝的国税(二税制,夏税和秋税,以后细谈)之外,还全盘继承五代后蜀时期的各种苛捐杂税,如头子钱、牛皮钱、脂粉钱,等等。这些主户们能逃就逃,逃不过的,就都推到客户们身上。这些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的杂税,足以让这个客户的债永远还不清,作为遗产利滚利地一直往下传……
这还只是指那些有地种的客户们的生活,蜀川山地很多,那些没地种,靠种茶、卖茶为生的川人,就要更加悲惨些。因为宋朝的君臣们实在具有商业头脑,他们把酒、盐、茶等生活必备日用品的销售权完全收归国有。在蜀川,这个机构就叫做“博买务”。
就是这个博买务,把当时蜀川永康军青城县(今四川灌县东南)一个叫王小波的人的生活彻底毁了。青城是山地,王小波的家连一棵茶树都没有,是当地贫农中的贫农,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卖茶。可是多简单,他没法竞争得过国家。于是中国农民造反的唯一一个先决条件终于成熟。
连口饭都没有了!
王小波天生是个带头人,他把所有的苦难和希望都凝聚成了一句话,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当时人们最盼望的一件事——“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所有的茶农、茶贩都蜂拥而起,马上就要饿死的人没有恐惧,十五天之内他们就聚众数万人,当月就攻下了青城县城。转过年来,宋淳化四年的二月,起义军不断壮大,王小波率众攻破了眉州彭山县(今四川彭山),并杀死县令齐元振。而且天从人愿,这一年的蜀川发生了旱灾,走投无路的客户们从四面八方向王小波的身边会聚,起义就像天谴一样在蜀川大地上蔓延开来。
但是,能相信吗?直到这一年的年底,宋朝的皇帝赵光义都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他和他的大臣们每天都很忙,尤其是那些传说中古之圣贤一样的臣子们,他们传奇一样的故事一个接一个,都在争相表现自己的智慧和胆略,来争一下在早朝站班时,谁能和皇帝挨得更近些。
从状元宰相吕蒙正说起。他被罢免之后,接任他的是之前被他接任的李昉。两人就是这么的有缘,不久之后,他们还会再颠倒一次。李昉在宋淳化二年,公元九九一年的九月,第二度任相。他的副手,是张齐贤。
这又是一老带一新的对子,就像赵普带着吕蒙正,于是强悍聪明的张齐贤也像吕蒙正一样沉默了。善良的老人李昉一团和气,有他在,宋朝的上层建筑真的很平稳,可是时间一长,赵光义就很烦。因为他累,干手净脚的管家婆看着舒坦,可活儿谁干去?
皇帝自己折腾了两年,在淳化四年,公元九九三年的五月,他终于忍不住把两位逍遥自在的神仙宰相叫来吼了一顿——你们这些人,没当宰相之前,都说自己是管仲、乐毅(始未进用时,皆以管、乐自许),可当上了宰相,一个个较着劲地比赛谁更能玩沉默(乃竞为循默),我白天晚上操劳国事,累得要死,一点空隙都没有(日夕焦劳,略无宁暇),皇上和臣子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吗(臣主之道,当如是耶)?
李昉和张齐贤跪倒认错,两人明白,好日子到头儿了。过了一个月,先是张齐贤被罢免,罢相制里说他——“力不逮心,名浮于实。”整个一空心大佬。不过别急,赵普看中的人绝对不会错,要等好多年之后,张齐贤的脑子里才会突然间灵光一闪,然后千里之外鄂尔多斯大草原上正处于人生巅峰的李继迁立即身败名裂,突然死亡。
再过三个月,李昉可以回家了。给他的罢相制里客气了些,完全是对事论事——“岁时屡换,绩用阙然。”就是说他,这个岁月啊,一天又一天,可是你的功劳和用处,却一点也没有啊!
可这能怪李昉吗?其实这完全是皇帝要求他这么做的。看看当初的拜相制,里面说——李昉有大学问(学穷缃素,识茂经纶),长时间当大官,而且做过宰相(久服大寮,尝居台席),要他像以前那样做事(奉行故事),给外面的臣子做好表率(聿为外廷之表)。
但既然已经沉默,那么就不妨沉默到底,李昉什么也没说,回家休息。其实,他应该庆幸,也应该认罪。在他的任内,西夏和辽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