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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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在第一步就失算了。
干吗要下诏呢,改了契丹人的老规矩,赵恒始终对北方小心翼翼,他立即就得到了消息。宋朝应战,他任命太宗朝的最后一任北方最高统帅,原延州路都部署傅潜为镇、定、高阳关行营都部署,总领北面战事。配备的副手是宿将张昭远,宦官秦翰是监军,三位先锋官依次是田绍斌、石普、杨琼。总兵力步、骑混杂达到了八万余人。
同时为了迎接这次自登基以来的最大考验,宋真宗皇帝在开封城里检阅了二十万禁军,随时派往前线,去增援傅潜。
九月底,辽军终于突破宋朝国境,第一个目标是宋朝的保州(今保定市附近)。这是个好地方,不是说有多么重要,而是他们迎头就撞上了宋朝的三位先锋官。
保州境内有长城口(内长城),辽国人刚刚接近,还在一个深夜里,就突然间被宋军袭击,那是宋朝的两位副先锋石普和杨琼。辽国人震惊,十多年了,一直都是辽人攻、宋人守,别说夜袭,就连白天的决战都是负多胜少,现在居然这样大胆!
但辽国人来就是攻击的,一场恶战,石普和杨琼渐渐不支,可是还有宋朝的行营押先锋(总先锋)田绍斌。田绍斌率部接应,宋朝军队在黑夜之中全力进攻,战斗的结果是辽军败退,在战争刚刚开始时就被宋军硬生生地倒卷出国境,赶回契丹国内。
天亮后打扫战场,辽国人扔下了两千多具尸体,外加五百多匹军马。开场第一战,宋军全胜!
辽军马上就回来了,他们没退多远,方向稍微偏离了一些,转向了保州西北的威虏军(后改名广信军,治遂城,今河北徐水西北)。这只是一座战略意义上的军城,地处要害,但是城池很小,说白了就是一座超大的后勤保障站。
辽国人决定迅速拔掉它,开辟出一条从辽国直通宋境的大道。但是他们再次出乎意料,这个小小的威虏军城居然屹立不倒,无论他们怎样强攻都不奏效。再打下去才突然发现,城里的守将居然是杨延昭!
杨延昭当时的职务是保州缘边都巡检使,保州范围内的边境他都有巡视守卫的职责,辽兵犯界,他时刻戒备,这时他准确地预判到敌人的主攻方向,抢先一步进驻到威虏军城里。
进城就开始守城,一面向前线总帅傅潜求援,一面想尽办法守住城池,把敌人牢牢地拖在自己身边。这时有一个惊人的数字对比,杨延昭的全城人马总数才不过三千人,而城下的辽军是全部主力,连萧太后本人都亲自督战!
攻城开始,小小的军城被四面围攻,就算契丹人不擅长攻城,这样的压力也可想而知。而且有件事情怪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杨延昭从九月初开始守城待援,可是直到一个月后,都进入十月了,居然还是一个援兵都没有盼来……傅潜在做什么,三位先锋官在哪里?契丹人绝对没有分兵去各处骚扰,他们没有半点的压力,但就是踪影不见!
这样的压力,在整整一个月之后,就换成了辽国人的懊恼。这么一个小破地方,居然无论如何都攻不下来!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在一天夜里突然间天气大变,来了一阵寒流,第二天早晨一看,只见威虏军城头上银装素裹,冰光耀眼,全都是一层厚厚的冰……辽国人望冰兴叹,他们明白了,是杨延昭在夜里把水泼在城头上,这城再也没法爬了。
这就是杨六郎,和他父亲一样的忠勇顽强,在契丹人面前半步不退。可他也像他的父亲一样,自己一个人战斗,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被战友抛弃了。但是这一战之后,他的名字在异族人的心里更加响亮。“六郎”,并不是说他在家中排行第六,而是辽国人迷信,认为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主镇幽燕北方,是他们的克星,而杨延昭就是那颗闪亮星斗的人间化身。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唐有虎狼将,宋有杨延昭。”
在当年积满冰雪的城头之上,杨延昭应该可以骄傲地目送着蚂蚁一样众多的辽人退走,但是他的神情却必定是大惊失色的。
因为辽军的方向……身为边关守将,他太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了,一旦辽国人得逞,那会比威虏军城失守恶劣一万倍!
辽国人突然向宋朝境内的纵深地带穿插。兵分两路,一路迅速逼近祁州(今河北无极)、赵州一带,邢州(今河北邢台),洺州(今河北永年)都在它的威胁之中;另一路是主力,萧太后、辽圣宗、韩德让都在其中,他们向东,河北重镇乐寿县(今河北献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突然攻破。
正中要害,这是宋朝防御体系中最致命的弱点——一个个散布在边关的城池只是力量分散的据点,中间有巨大的空隙,它们不是长城,只要敌人敢于穿越,就会轻易突入宋朝国境的内部!
这时再要阻挡他们,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宋朝的野战部队,傅潜在哪里?他的八万余人的步骑混合部队在哪儿?
这样的疑问从威虏军城里的杨延昭一直延伸到了宋朝的都城开封里,开战整整一个多月了,不仅是顶在最前线的战士们,连皇帝赵恒都不知道傅潜的现状!
傅潜消失了,没有他的军报,而且河北的情况急剧恶化,契丹人把开封与河北之间的路段完全切断,没有任何消息能够往来,就像整个河北都已经沦陷……开封城开始恐慌。河北丢了,现在的天气已经滴水成冰,黄河天险,契丹的骑兵能踏冰而过,只不过是几十里的距离,开封城就会直接暴露在异族的刀枪之下。
万分危急,有人找到了刚刚登基两年的皇帝,提出了挽救帝国安危的最后一招——陛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请您御驾亲征!
这人叫王继英,是枢密院的管事,但说实话,论出身他只是个小人物,是当年大宋第一宰相赵普的随身小吏。但是他与常人不同,不仅是现在的赵恒,连当年的赵光义都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的品德。在当年赵普众叛亲离,被皇帝打压,被朝臣欺侮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留在了赵普的身边,绝不趋炎附势,绝不以利害选择去留。
忠贞的人绝无坏心,他的话打动了皇帝。紧跟着一位叫柳开的官员也同样上疏,建议新皇帝效仿他的三位前辈——柴荣、赵匡胤、赵光义,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亲临前线,抗击敌国的入侵!
或许这就是宋初时皇帝们的命运……赵恒别无选择,在这一年的年底十二月初,他下旨亲征。
但是十万火急的军事行动居然被延缓了,而且理由乍一听实在是混账。宋朝有规矩,每三年的年底要举行一次郊祀大典,三年一届,今年正好赶上了。
赵恒坚持着亲自把大典主持进行完毕,然后才集结军队,带着大臣赶赴前线。
看着真是又迂腐又死板,但在当时,却把开封城里的紧张恐慌气氛大大地降低了,人是有从众心理的,赵恒的镇静安宁,就是宋朝子民们的希望。
之后赵恒脱下了盛装的礼服,战争的真正面目在等着他,谁都能回避,唯独他不能。他把京城交给了副宰相李沆(吕端病了),京师的安全则由资格最老的先朝宿将张永德来负责,一切安排妥当,在宋咸平二年的十二月五日,公元一零零零年的一月十四日起程,他率领二十万以上的禁军向河北地带开拔。这时距离开战时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庞大的军队经长坦县(今属河南)、韦城县(今河南滑县东南)、卫南县(今河南滑县东)、澶州(今河南濮阳)、德清军(今属河北),渡过黄河,近十天之后,到达了大名府(今河北大名)。这时终于有了傅潜的消息,听到之后,赵恒气得脸色铁青,全军将士一片哗然。
没法相信,第一次北伐燕云时的先锋官,与契丹人野战获胜的名将傅潜居然变得这样的懦弱无耻!
他率领着八万余人的精锐大军,一直安安稳稳地驻扎在定州城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当辽军进攻威虏军城时,他按兵不动;当辽军放弃了威虏军城,从他身边经过向宋朝腹地穿插时,他仍然无动于衷,作出的反应堪称可笑——只派出了三千人,去向辽军挑战。
战什么战啊……这么点肉辽国人半点胃口都没有,理都不理,自顾自地急行军,扑向了宋朝各大城池之间的所有州县村落,随意地烧杀掠夺,毫无顾忌,那些才是他们的目标。
宋军的将士们气疯了,眼看着城外边就是人间地狱,自己的同胞被辽人杀戮,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他们自发地准备好出击的装备,向主帅请战,这时连同城外的三千多人马,还有雪片一样飞来的告急求援文书,都在催着傅潜发兵。一个无情的事实是,他不动,整个河北大地上根本就没有宋朝的机动部队,那和敌占区有什么分别?!
可他就是不动。傅潜大将军下令把军营的大门牢牢关闭,无论是谁来请战,包括杨延昭、杨嗣、石普、田绍斌,无论是谁,都是劈头一顿大骂,骂完了直接赶走,就好像他身为军人,出战是一件多么可耻丢脸的事情一样。
傅潜就是这么的坚定,纵观历史,谁能说勇敢的英雄就真的比那些败事的孬种们信念顽强呢?就像这时的傅潜,无论谁说什么,他就是有一定之规,说死都不出战!
杨延昭等人官小,敢怒不敢言,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再来的是监军秦翰和三年前征战党项乌、白池的英雄范廷召。范廷召的官职也比他小,准确地说是小了三分之一。傅潜是总管镇、定、高阳关三地的行营都布置,范廷召是定州行营都布置,但无论如何再加上个监军总够分量了吧?
傅潜还是摇头,不管外面死了多少同胞,不管整个河北已经沦为敌占区,更不管军心士气是不是被他压制得快变态,仍然还是……不出战。
征战一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帅,范廷召气疯头了,在帅帐里当众对他破口大骂——傅潜,你一点胆子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娘们!
赤裸裸的污辱,傅潜也是个军人吧,也是曾经血战疆场的勇士吧,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结果简直能把人闷死,他居然一不生气,二不表态,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不至于再接着骂吧?更不至于私自出战吧?那好,散了吧……
范廷召和秦翰再没话说,只能抬腿走路。但情况继续恶劣,终于全军的副帅张昭远也坐不住了,他是副帅,不是说全军的失误有傅潜一个人顶着就算了,他也有责任的(后来果然),他问这到底是干什么。直到这时,傅潜才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可真是老谋深算,让人目瞪口呆:
“敌人太猖狂了,这时候出去较量,我们的锐气就会被挫伤的……”
居然这就是理由,还谈什么锐气,如果有的话,也早就被他自己给挫伤了!这句话说出去后,不知道当时宋军全营是什么反应,是不是集体鄙视了一下这个白痴。不过其结果很有趣,傅潜终于让步了,他允许范廷召带着八千骑兵、两千步兵出战,而且许诺随后就派人接应,就这样,宋军终于开始了反击。
范廷召率军冲出了定州城,直接杀向契丹人盘踞的中心——瀛洲。但他深知自己的一万人根本没法与辽军决战。为此,他向高阳关都部署、马军都虞侯、彰国军节度使康保裔求援,约定合兵进击。
高阳关的康保裔,这是当时宋朝边关的重臣。他比范廷召更受重视,他单独率兵踞守关隘,关键的时刻可以自作主张。这时他亲自领军赴援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