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4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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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同于外戚、宗室干政,必须制止。
上面是公理,私下还有些恩怨。
姜特立本就是京官,仗着皇帝宠信公开收贿,是留正把他揭发并赶出去的。这时要回来,留正当然百倍警惕。
据史料记载,留正是第一个确信赵惇精神有问题的大臣,但他不说,并且在大臣们质问时义正词严地反驳,他恪守臣子之道,绝不会公开对外宣称皇帝有病,或者直接对皇帝本人说“陛下,您疯了”。
所以他很清楚,和皇帝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直接威胁。
“陛下,四年前是我把姜特立贬出朝廷的,现在无故召他回京,是对我当年的否定。既然这样,我请求罢相。留我还是要他,您一言而决。”
赵惇沉默。
留正等了好几天,不得要领,觉得很可能是力度不够。于是他往前迈了一步,说:“某与姜特立,实难并立于朝,请早赐处分。”
这回威胁生效,赵惇有反应了:“成命已行,朕无反悔,卿宜自处。”
留正有些傻眼,皇帝的态度很强硬。事到如今,只有比皇帝更硬才行。他从即日起给自己放假,扔下首相位置和全国政务,回家躺着休息。
名曰“待罪”。
他等待了整整七天,帝国正常运转,皇宫平静如常。真应了那句老话儿,地球少了谁都转。留正抑郁,看来力度还是不够!
他搬家,从城里搬到了城外的六和塔,在那儿继续“待罪”。又等了三天,还是啥反应没有,他无可奈何地提笔写辞职信。
按宋朝惯例,到了这步,除非皇帝连续驳回请辞,不然留正罢相是肯定的了。可赵惇有新招,他既不批准,也不驳回,不管首相大人怎么折腾,就是啥反应也没有。
接连被忽视,留正终于无法忍受了。独角戏是吧,没观众是吧,那我就唱到底!他使出了最后一招,把入仕以来历次升迁所有的任命敕令都找了出来,打包送进皇宫里,以示与皇帝彻底决裂。
这一招无比刚烈,可以说再无丝毫转圜余地。相信全帝国的人都会喝声彩,首相大人有种。可惜的是,皇宫里仍然沉默……
这该死的沉默,直接把留正玩死了。他难道真的愿意为了一个政敌可能存在的升迁而辞职吗?一辈子熬到了花甲之年才爬上了帝国首相的宝座,这可不是说扔就能扔下的!
留正有苦说不出,为了实践诺言,还得从六和塔搬出来,住到更远些的范村僧舍里,做出时刻准备远行回乡的样子。
唉,把自己顶在南墙上的人啊,想下来都难。怎么办呢?时间给了留正机会。他在范村里住着,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看似逍遥实则煎熬地度过了快三个月之后,机会终于来了。
九月四日是赵惇的生日,当时名叫“重明节”,按例百官要由首相带队集体拜寿。首相,由于皇宫深处一直沉默,留正仍然保有这一职位。那么他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留正去了,他穿起了久违了一百多天的首相朝服,神态昂然地回到了议事大殿之前。迎接他的,不只是似笑非笑的百官,还有当头一棒。皇帝下令,这一次拜寿的首领不再是留正,而是时任右相,也就是副相的葛邲。
百官们的表情更加微妙了,首相大人何以自处,是不是应该拂袖而去,甚至自绝于宫门之前?
只见留正呆呆地站了很久,之后慢慢地移动脚步,他……走进了百官的队列里。没有自杀,没有离开,他沉稳地站着,非常平静。
好一会儿,有人才突然间明白过来。首相大人站的位置非常讲究,一点都没违反朝廷制度。那个位置是给少保的,留正除了首相头衔外,还有少保一职。
当天留正站在官员队伍里随波逐流给皇帝拜寿。仪式结束,他仍然出城,去了范村继续住僧舍。而皇宫深处也没有作出任何处理他的决定。
首相还是他。
时光继续流逝,转眼间又三个月过去。年底到了,冬至日大朝会上有个新节目,要给太上皇的妻子谢太后上尊号。这个仪式必须得由首相主持,再用副相,那是对太后的不尊重。这样,留正的田园生活终于结束,赵惇派人召他回都堂理政。
顺便说一句,同时宣布的命令里还有一条:姜特立仍任浙东副总管,但不必持诏入朝陛见了。
两宋历史里绝无仅有的一次皇帝、首相怄气,长达一百四十余天不见面,视国朝政务如儿戏的荒唐事件终于结束了。
天下舆论纷乱,说什么的都有。两位当事人倒是非常平静,留正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昂昂然、飘飘然每天上朝下班,毫无骄矜更毫无愧色;皇帝神色欢愉,面对久不见面的首相晴空朗月、纤芥不存,之前互不相让的较劲都不存在了。
这件事虽然很轰动,但在政治环境里并不罕见。世人早已见惯,只要涉及政治,什么样的怪事都可能发生。所以,赵惇是不是个神经病,并不能用这件事确诊。
看第二件事:四川军权更替。
话说南渡以来军帅林立,威猛如韩世忠、奸猾如刘光世、无耻如张俊、精忠似岳飞,到头来都只是春梦一场,十余年后全部成了过眼云烟,能留下的只是一些传说而已。相比之,唯有蜀川吴氏兄弟生前游离于主集团之外,死后仍然独霸一方。
到了赵惇时代,吴家掌权人叫吴挺。
吴挺,生于公元1138年,为吴氏兄弟里弟弟吴璘的第五子,生来智勇双全胆略过人,很早就成了蜀川吴氏的第三代首领。
他很不容易,伯父死后吴家军被赵构一分为三,父亲吴璘只得了其中一份而已。幸亏之后完颜亮南侵、雍熙北伐等大战接连而起,逼着南宋必须倚仗吴璘、刘锜等宿将,这样蜀川的兵权才再度回到了吴氏手中。可吴挺照样过得如履薄冰。
他在蜀川掌权,他的儿子,准确地说是他的次子吴曦留在临安城里“侍奉”天子。谁都知道,这是人质。这就是临安与成都的关系,永远地、毫不懈怠地相互提防监视。
机会在公元1193年六月出现,吴挺死了,吴曦在江南,南宋皇帝只要按部就班地派人入川接收军权,就会拔掉这颗钉子。
这远比当年吴玠死、吴璘还在,而硬邦邦地收兵权好得多,一切只等赵惇一句话。奈何他偏偏就是不说,实在逼急了,他把吴挺的死亡通知扔到一边,愤怒地吼一声:“吴卿明明还活着,你们为什么骗我说他死了?!”
这句话雷倒了南宋全体朝臣,让每个人都欲哭无泪。陛下,就算您真是金口玉牙,也不能这样乱讲吧,吴挺明明死了嘛……
没死!
赵惇斩钉截铁,不可置疑地下了定论。
于是大家只好沉默。
这个时期正好是南宋史上最微妙的一段。太上皇每天只是发呆想念儿子,但是恪守风度,他绝不主动去大内探望,并且还是风度的原因,他绝不主动插手朝政;李凤娘醉心于为李氏宗族争利益,别人的死活,尤其是川娃儿的死活,她半点都不在意;首相……留正在范村的僧舍里装十三呢,装得极其投入,全部政务都扔到了一边。
整个南宋朝局居然是赵惇这个神经病患者说了算。
这创造了一个纪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纪录是由于赵惇坚信吴挺还活着,说什么都不派人去接收蜀川军权,于是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那边一片真空,没人能下任何军事命令;改变命运的那个人是吴曦,他是这件事的唯一受益人。
吴曦传承了他祖父吴璘的一些特征,性格早熟,生有大志,举止英武。这本是极可贵的,可是生在了吴曦的身上,就成了悲剧。
他年幼时的某天,父亲吴挺问他志向,小小年纪的吴曦昂然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男儿当……”“当”的一声,他被他爹一脚踢了出去。小吴曦在地上翻滚,掉进了一个火炉里。他的脸被烧坏了,从此人们叫他“吴疤子”。这一脚踢醒了他,他再也不说那些豪言壮语了,同时也不恨他的父亲。他记住了自己的身份——人质。
人质要雄心来干什么,说出口又算是什么?!
压抑,让本来英武的心变得阴沉。人质的生涯,让吴曦对南宋皇廷没有半点的归宿感。而他的父亲突然死亡,让他焦急万分,眼看着家族基业——那些由祖父辈奋战一生才积攒下的基业就要被他人劫掠。他急,他恨,他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安静。
谁知道赵惇却偏偏让那个位置空着!
这大半年的时间,正是改变宋朝格局的关键时段。之所以关键,之所以改变了南宋的格局,是因为赵昚、赵惇这对父子之间出了大问题。
赵惇在公元1192年年初得病。这一年里他用各种借口掩饰,无论如何不去重华宫探望父亲。在年底的会庆节,也就是他父亲赵昚的生日,十一月二十八日这一天达到了一个让全体国民都无法容忍的程度。
他说自己病得太重,实在没法出宫,太上皇也体谅到这一点,告诉他不必勉强。可是三天之前,他能和老婆一起喝酒庆祝他儿子嘉王的生日,此后的一天,他又驾临经筵,和士大夫、儒生一起研讨学问。这是病得太重,没法出宫?!
不孝到这种地步,堪称冷血忤逆。
这样搞的后果很严重,比打了败仗割地赔款还让南宋臣民受不了。这时没人再有兴致劝他什么了,而是公开威胁他。
“……人心益弛,主势益轻。如有奸险之人乘机生事,则中外之情不通,威信之柄可移。即使擅传谕旨,恐怕也无从深察,或放散仪卫,或隔退臣僚,或间谍宫闱,或激怒军旅,恐陛下孤立,外延无以效忠。”
赵惇很难得地听了进去。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三次朝见重华宫,让年老的父亲、天下的臣民们都欣慰了一下。
因为最后一次是南宋绍熙四年(公元1193年)夏历正月初一,所以,我们可以说这一年的开端还是很不错的。
可惜的是后面的一切……
赵惇的毛病又犯了,过了新春,他连续两个多月不出门,将国政家事都扔到了一边。重华宫……有人提到,他转身就走。直到注定了会在历史上留名的宗室异类赵汝愚、太上皇赵昚的嫡亲哥哥赵伯圭两方调停,他才破例开恩一样,陪着父亲去了趟公园。
那个园子是当初赵昚专门为赵构建造的奉养之园,濒临西湖,占地广阔,是临安最大的皇家御园,名为“聚景园”。
那一天是四月二十九日,赵惇陪着父亲在园子里缓步游春,赵昚欣悦安慰,在早春的阳光下容光焕发。这是他的儿子在发病后第一次陪他游玩散步。
他没有料到,这也是最后一次。
赵惇说什么都不再去重华宫,政务国事也随心所欲,闲着没事,会因为一个曾经的近臣与首相怄气,导致国家一百四十多天没首相办公。
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每月四次的重华宫觐见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大臣们的劝诫,根本没有半点用处,连威胁都不生效了。
赵惇就像是只害虫,用过了杀虫剂就有了抗体,得有新花样才成。
新的花样在他本人的生日——九月三十日那天出现了。使用的人不是某个大臣,大臣们的脑子早被气蒙了,得民间的高手出面才行。
这是一个叫谢岳甫的福建人,他说尽孝要及时,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天下最伤痛的事。这时你不去见太上皇,真等到太上皇百年万岁之后,你追悔无及。
赵惇被震动了,他当场表示,明天就觐见重华宫,探望老父亲。
在场的人一片漠然,没人欢呼庆祝。这样的命令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