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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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只是询问,而不是警告,似乎他们只敢问一个理由,像当年的耶律德光那样对中原的国君大呼小叫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相反赵光义的回答极其强悍有力:“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
多么强硬,这是自从唐代中叶以后,从来都没有出自过中原皇帝之口的上位式的话语了。
当年的契丹使者愕然,接着就乖乖地回去了。回顾历史,这时的契丹对宋朝的态度至少是敬畏的,柴荣和赵匡胤给他们的震撼还没有过去,赵光义自登基以来更是以一个超强者的姿态存在着。《辽史》里清楚地记载“……赵炅自立……”他自立为皇,绥服南方,把国内所有权柄都加于己身,这些,都让契丹人深深地顾忌。
他们尊重强者。一切的迹象都表明,赵光义是一个比他哥哥赵匡胤还要强得多的强者!
强者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算数的,契丹人的使者还在回家的路上,宋朝的军队已经杀进了北汉的国境。
最先冲进去的是云州观察使郭进。郭进挥军疾进,方向却偏离了北汉的都城太原很远。他奔向了太原城的东北方,一百二十余里开外的石岭关,那里才是他的目的地。
石岭关,是并、代、云、朔等四州的要冲之地,契丹人如果援助北汉,这里就是必经之路。而他现在的实际差遣职位就是石岭关都部署,任务就是把这道大门死死地关住。
任务重大,郭进却一边跑路一边偷着乐——潘美、曹翰、刘遇,你们这帮孙子,老子给你们关门望风去,可你们到底谁去干什么,都争出结果了吗?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年的元月,赵光义下令,命宋宣徽南院使潘美为北路都招讨制置使,率领河阳节度使崔彦进、彰德节度使李汉环、桂州观察使曹翰、彰信节度使刘遇等四将进攻北汉的都城太原。
本来很简单,计划是直接冲到太原城下,然后四面攻城,按照职位的分配是崔彦进攻东城、刘遇攻西城、李汉环攻南城,剩下的北城是曹翰的。但是曹翰不干了,他的职位不过是观察使,东西南北,只配选最尾,可他却对三位节度使一阵冷笑,然后他选定了刘遇:你不行,把西城交给我!
这就是曹翰的要求。话一出口,举座皆惊,刘遇更是大怒,这是对他从头到脚的蔑视,再没有比这更伤人的了!因为谁都知道,太原的皇宫就在西城,相应地那里的防御体系最强,上几次攻打时,局面险恶,死的人远远超过了其他三面。按理说的确应该派最强的人去攻打,而曹翰之强,在当时的宋军名列前茅,不说别的,你们屠过城吗?曹翰就屠过!
但刘遇不能让步,这不仅仅关系到事后功劳的大小,更是一个军人的起码尊严。宋朝的兵将,至少在这时,是以做一个强者为荣的。
两不相让,最后赵光义出面,他担心将帅不和,但更珍惜曹翰的骁勇--“卿智勇无双,城西面非卿不能当也”。
西城归曹翰。
就是这样,宋朝的军队别管是为了战胜后的贪婪,还是军队里的好斗血性尚存,他们争着抢着杀进了北汉的国境。
兵派出去了,剩下的还应该再做什么?似乎是等待,就像当年的赵匡胤一样,坐镇国都,静等着前线传回来捷报。但这时的赵光义另有想法。
他反复思量两个选择。
第一,他学他的哥哥,静等。事实上这也是最好,也最正常合理的方法。试想,他现在派出去的人,都是他哥哥当年的得力部下,就是这些人在实际操作中,为宋朝削平了后蜀、南汉、南唐等国家。事隔不过三年而已,他仍然可以相信他们的战斗力。只要后勤保障充足,相信无论怎样,他们都会给他一个差不多的结果。
那么就这么办吗?
赵光义细如毫发的心灵里分厘必较,他清醒地认知到,不能这样。很简单,坐镇国都,静等胜利,那不是每一个国君都有资格享受的待遇。他的哥哥之所以能那样,是因为之前勇冠三军,把前半生都扔进了军队里并且战无不胜,才得到了遥控指挥军队的权力。要不然,想一下当年的刘承祐,他为什么就不能指挥郭威的军队?还有为什么刚刚上任的柴荣会被部下公然背叛?
赵光义知道自己此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任何军功,军人们可以为了军饷和人质的威胁而服从他,但那是在平时,上了战场呢?
而赵光义绝不允许有任何事情脱出他的掌控范围。更何况,在他的心中,还有那个从来不曾告诉过别人,尤其是不能在这时告诉任何人的伟大计划。
所以,他只能选择第二。
御驾亲征。
其实这样做的理由也很充分,北汉人有多难缠,整个宋朝都知道。想当年神武英明的太祖皇帝都要亲征,何况是别人?一想到这里,赵光义的心跳就加速了,“太祖皇帝都要亲征”,但仍然没有拿下,那么如果我拿下了北汉呢?
我就会成为什么?!
目标远大,但相应的过程就会加倍凶险艰难,已经四十一岁的赵光义极其善于控制自己,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提醒自己应该开工做事了。
北伐的先头部队在元月出发,大宋皇帝赵光义在当年的二月份,就亲率10万大军从开封起程,自将中军,冲入北汉境内。
铁甲铿锵,马鸣萧萧,庞大的军团向北方运动。行进在行列中的每一个战士,包括皇帝赵光义本人,他们都知道吗?能够想象吗?他们自己正在做着什么。
在公元九世纪,作为世界中心的东亚,已经形成了近半个多世纪的格局马上就要因为他们而发生剧烈的碰撞转化,千万年不断衍化迁移的种族,千万年不断流血争抢的生存土地,就要再流尽千百万人的鲜血来覆盖涂抹它们!
那是因为一个种族的长久期盼,还是仅仅因为一个人的梦想?
郭进率军直扑石岭关,在石岭关与引进使、汾州防御使田钦祚(三千打六万的那位英雄)会合,两人稍微合计了一下,就办了一件坏事。
赵光义的中军正在行进中,突然接到了前方的战报,郭进已经击破了北汉的西龙门寨,仅生擒的俘虏就抓了一千多个,没杀,全都送到了皇帝的中军行营里,开门大吉,向全军献俘!
全军士气大震,前方的郭进却冲出了石岭关,继续向东北方疾进,昼夜兼程,一百四十余里之后,到达了胡汉交界处的白马山。
白马山,在太原城东北二百六十余里处,旁有木马水,山上有白马关,是石岭关外围的战略要地。郭进与田钦祚分工,由田钦祚在石岭关坚守,作为第二道屏障关隘,而他绝不要单纯的防御,他要前进到白马山主动迎敌,歼敌于国门之外!
很快他就遇到了他的敌人,契丹人是突然出现的。他们“间道进至白马山”,领军的人规格极高,竟然是契丹的南院宰相耶律沙。
《辽史》记载,这一年,契丹人为了保住北汉这道南边的防线,先派出了南院宰相耶律沙为主帅,冀王耶律敌烈监军的庞大军团,紧跟着又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军接应,再令左千牛卫大将军韩讬、大同节度使耶律善补为本路军南援。
三路大军,层层推进,互为救援,唯恐有失。
契丹人为什么要这样重视?这样小心?这次救援北汉的军队,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阻止赵匡胤亲征北汉时契丹人的兵力,这样的谨慎已经带着浓重的恐惧意味。
要换位思考,北汉是宋朝北面的钉子,是阻止汉人夺回燕云十六州的障碍,而对于契丹人,北汉就是阻止宋军北伐的第一道防线,更加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公元九七九年三月,北方苦寒,仍是严冬,宋军负责阻击契丹援军的郭进将军,在塞外白马山上与胡人野外相遇,两军相接,中间只隔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涧。
没有城池,没有援军,郭进要向称雄野战已近半个世纪之久的契丹铁骑挑战,来吧,就从这时开始,揭开了宋、辽之间近二十年的连番血战!
两军相遇,郭进突然稳定下来,先前的百里奔袭,风卷残云,一下子瞬间静止。他率军驻立在大涧的南边,面对对岸越聚越多的契丹士兵不动声色。
对岸的契丹人却不习惯等待,这不是契丹骑兵的传统,尤其是他们的监军——冀王耶律敌烈,汉人的监军们往往遏制士兵们的战斗力,可耶律敌烈的求战欲望却比主帅耶律沙还要强。他不顾耶律沙的反对,命令立即进攻,并且率领自己的儿子耶律蛙哥亲自充当先锋。
监军代表着皇帝,契丹主帅耶律沙只能听令。就这样,白马山上短暂的寂静被突然打破,契丹铁骑纵马跃入了深冬时节冰冷的山涧里,向对岸的宋军冲去。铁蹄溅水,钢刀出鞘,他们以为宋军会像以往的那些汉人军队一样向后退却,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他们仅仅才到达了山涧的中游,对岸的宋军就突然间跃入了水中,像他们一样无视冰冷刺骨的寒水,冲杀了过来!
第一场血战爆发在山涧之中,郭进以凌驾于契丹人之上的勇猛率部厮杀,混战的结果是契丹人在山涧中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监军耶律敌烈及其子蛙哥、主帅耶律沙的儿子耶律德里、令稳都敏、详稳唐番等五位上将当场战死,契丹人溃不成军,蜂拥逃回北岸,郭进乘势登岸,率军疾追,继续冲向契丹人的中军。
契丹人全线崩溃,主帅耶律沙对部队彻底失去控制,只能夹杂在败兵里向北逃命。但是郭进紧追不舍,他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从开始就没打算过固守阻挡,他要的是把契丹人赶尽杀绝!
就在这时,契丹人的第二路援军到了,是契丹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耶律斜轸瞬间就解读了战场上的形势,他作出了个明智的选择,命令全军收束,放过耶律沙的败兵,然后万箭齐发,把宋军的攻势遏制住。
绝不和杀红了眼,彻底进入状态的郭进短兵相接,争一时之胜负。
石岭关白马山之战就此结束,宋军大获全胜,名为阻击,实为野战。隔天之后,战报传至大宋皇帝的行营,瞬间全军欢呼。这一战,宋军阵斩契丹一万余人,援军变成了逃兵,而且一路北逃,不敢停歇,直到撤回了契丹境内的幽州。
公元九七九年四月,大宋皇帝赵光义御驾亲征至北汉太原城下。二月出发,四月到达,似乎慢了点,但一路之上,捷报频传,赵光义的每一天都走在命运的巅峰时刻。
他不断地遣兵派将,先头的潘美等主攻部队不算,他自己亲将的十万大军不算,又征发河南的郓、济、博、棣、泽、潞、怀、汝、华、虢等诸州军队及河中的晋、绛、慈、解、齐、德、曹、单、淄、卫等诸州将士赶赴太原,一时间整个中原的北部战云密布,军事调动空前密集。
效果显著,一路行军,攻城拔寨,宋朝的军队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北汉的境内,所过之处,所有州县完全荡平。等到中军大营终于出现在太原城下时,所谓的北汉,除了更北边的汾州之外,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都城。
但无论如何,它是太原城,就算失去了契丹的援军,北汉人至少还拥有那条举世闻名,让柴荣和赵匡胤都抓狂的城墙。更何况,最初时潘美等人犯了个大错误,他们的动作还是不够快,在围城之前,让一个人带兵先闯进了城里。
北汉天雄军节度使,刘继业。
又是他!潘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手心发痒,但也同时普遍性地脑子发木,身子发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