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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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宋微正式辞了波斯酒肆的工作,加入翁寰的击鞠队,每天去东郊林子训练。凡属玩乐之道,他总能表现出超人的悟性。他本身骑术一流,和得哒混熟后,简直到了人马合一,水乳交融的地步,这一点在赛场上极占优势。
得哒这家伙不愧是大懒蛋,即便有宋微悉心呵护,每日无论如何也只肯动半天。两个时辰一过,怎么哄都不抬腿。宋微便借机歇息,看别人练。翁寰每次看见他横躺在草地上,左边一头驴,右边一匹马,咬着草根给人鼓掌加油,就觉得是他命令那匹马故意罢工,却毫无办法。
一个月后,翁府与薛府击鞠赛如约举行。宋微很清楚自己的弱势,体力耐力不够,故而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中几球,为己方奠定了良好开端,士气大振。双方实力相当,比分咬得很紧,接近尾声时,旁人都是一手执绳,一手挥杖,就见宋微松开缰绳,直立而起,双手挥杖,硬生生将球从半空里截住,准确无误击入门洞,赢得决胜一分。
被他从面前把势在必得一球截走的,恰是薛家球队的首领,也是薛府三公子薛三郎。宋微玩得投入,眼里只有球的影子,根本没在意人家火辣辣的眼神。
当夜,翁寰在长乐坊最大的妓馆丽情楼设宴庆功。喝至酒酣耳热,众人纷纷寻找中意的美娇娘过夜,东家买单,夜资从奖金里扣。其中有两个是翁公子府学好友,也是贵族子弟,帮的是人情,自然不用他出钱。狎妓乃高雅奢侈消费,普通一点的女支女,睡一晚一千两千,至于花魁行首之流,至少上万。
翁寰见宋微坐着不动,笑道:“怎么,没有妙之看得上的?”
宋微笑笑:“公子明察秋毫。”
翁寰拍手叫来老鸨:“哪位娘子尚在候客?”
普通女支女,没有特地问名字的,艳名在外,自是姿容出众。
老鸨以为是翁寰自己要,便道:“窈娘在呢。薛三公子原本要来,后又捎信不来了。别个未必有心情招待,若是翁公子,自然……”
翁寰一拍桌子:“成!”转向宋微,笑道,“我再给你添一万,不过,能否做得了佳人入幕之宾,还得看你本事,可别叫她赶出来。”
宋微击鞠赛记了首功,奖金铜钱十贯,也就是一万。由此可见,这窈娘的度夜资起价两万。
宋微侧头想了想,也笑了:“如此多谢十九公子。”
翁寰族内排行十九,身边人都这么称呼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再纠结配角了,主页上配角名是因为开坑一定要填而我当时恰好只想到这两个名字……
另外也不要纠结换攻的问题,好赖都是他,不会换的……小侯爷下章出场,宋小隐桃花朵朵开哈哈!
隆重感谢摇滚多多洛亲的长评《由击鞠想到滴》,太及时太科普了!
、第〇四一章:不料精诚如戏谑,未妨惆怅是轻狂
花楼里过夜,没有谁能早起,因此妓馆都会为客人备下粥饭点心。宋微陪窈娘吃了早餐,打情骂俏一番,才款款告辞。走廊里碰见翁寰跟他的两个朋友,遂结伴出来。普通女支女宿处在另一个院子,昨夜只有这三人跟宋微住在同一幢楼里。按说他们都是正儿八经贵族子弟,宋微一个平民小子混在其中,难得般配。然而宋小郎不但容貌胜出多多,就是气派风度,亦毫不逊色。
翁寰笑得猥琐,拿胳膊肘撞他一下:“春宵何如?”
宋微眉毛轻挑,笑得矜持而得意:“悉赖十九公子成全。”
翁寰凑近些:“你知道窈娘这个窈字,什么意思?”
宋微道:“不是窈窕淑女之意?”
另一边翁寰的酒肉好友之一慢条斯理道:“窈者,从穴从幼,深远也。你想啊,幼穴深远,真是道尽了此女的好处,哈哈……”
几个人一边眉飞色舞低声说着荤话,一边跨过门槛,出了大门。早有各人的仆从牵着马在门前等候,丽情楼的仆夫也十分尽责地帮宋微把得哒牵了过来。得哒是匹懒马,并非烈马,只要不叫它出力,比嗯昂的炸毛脾气好得多。
宋微接过缰绳,正要上马,忽然感应到什么,抬头往侧前方看去。
长乐坊乃西都娱乐场所集中地,而丽情楼所在的洒金街,更是高档奢华之处,满街通宵不歇的妓馆酒楼。此刻晌午,反是最冷清寂寥时分。除了偶有宋微等人一般满脸酒色纵欲之态的客人打着哈欠离开,就是仆婢们在自家门前清扫收拾。街道两侧的槐树有年头了,浓荫如云,成串的淡色小花落得满地皆是,槐花的清芬也替代了夜间浓郁的脂粉香气。
就在宋微侧前方,两家酒楼之间空隙处的大槐树下,静静立着一人一马。
宋微看见独孤铣,脑子里一片空白。吃惊意外尴尬难堪得意痛快慌乱恐惧……种种情绪走马灯似的从心头掠过,表现在脸上,就是不动声色。
翁寰骑在马上,问:“妙之,你是跟我们一道还是回家……”见宋微没反应,顺着他目光瞧过去。不过隔着一条大道,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翁公子世家子弟,一眼就看出对面那人非同寻常。尤其那匹马,更是万中无一。流着口水将马打量片刻,转过去看人。二三十岁年纪,身材魁梧挺拔,五官深邃锐利,独自站在那儿,像是凭空多出一座山峰来。一双眼睛又黑又沉,直勾勾盯着身旁的宋微。
“妙之,那人是谁?你认识?”
宋微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十九公子,你们先行一步吧,抱歉无法作陪了。”
翁寰走出老远,还忍不住回头。暗忖:这个宋微居然识得如此人物,那什么交趾奇遇,莫非也不全是吹嘘?
宋微牵着马慢慢走到独孤铣面前,心里十分没底。他能感觉出对方身上如风暴前夕般压抑的低沉情绪,试探着道:“小侯爷,别来无恙?”
独孤铣沉默着看了他一阵,忽然笑了:“你说过要请我喝酒。我来找你喝酒。”
宋微觉得他那一笑简直毛骨悚然,叫人汗毛直竖,下意识就顾左右而言他:“我,那个……”
独孤铣轻声道:“我昨日回的西都,白日里有事,一直忙到夜间,才去蕃坊找你。你娘不肯告诉我你的去处,好在不难打听。知道你跟翁家公子赢了击鞠,来这丽情楼庆功,便上这儿等你了。小隐,看在我等了许久的份上,你也该请我喝一杯。”
宋微大感震惊:“你、你在这等了一夜?”
“也没有一夜,找到这地方时已经挺晚了,正好腹中饥饿,就上旁边这家‘得月楼’吃了个饭,坐到天亮,才下来等你。”
宋微往远处看看,果然望见几个侍卫在隐蔽处暗中保护小侯爷。
独孤铣又道:“你要是不愿远走,还上这‘得月楼’也无妨。”
宋微这时候冷静了不少,感动之余,觉得小侯爷没冲进妓馆,把自己从女支女床上揪出来打屁股,实在是给足了面子。这一杯,无法推脱,非请不可。
点头:“行,就去得月楼。”
走出两步,忽然停下。
独孤铣看着他:“怎的不走了?”
宋微瞬间红了脸:“我,那个,突然想起来,没带多少钱……”击鞠赛赢得的奖金让他一夜风流,尽数送给了妓馆,兜里就剩几个零钱。得月楼既然能跟丽情楼打对门,价位自然也在一个水平线上,这会儿他是无论如何也请不起的。
饶是独孤铣满肚子阴霾,瞅着他这副样子,也不由得好笑:“那就我请你,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行?说了我请你!”宋微陡然间恼羞成怒,一跺脚上了马,“我娘床底下藏了不少好酒,上我家喝去!”
独孤铣吐出一口气,满腹阴霾略微散去,骑马跟上他。
因为昨夜独孤铣上门打听宋微,宋曼姬吓得不轻。尽管他百般解释,做母亲的却不肯轻易相信。一早没出门,忐忑不安在家等着儿子。听见门响,赶忙冲出来:“小隐,那个独孤家的什么小侯爷……”看见紧随其后的独孤铣,下文咽了回去。
宋微大咧咧道:“娘,这位独孤小侯爷,你认识的。来找我喝酒,我拿你房里的高昌酒招待他了啊。”
宋曼姬明显不明白状况:“小隐,你怎么,他……”
独孤铣道:“宋家娘子,我早说了,我与小隐不打不成交,早跟他做了朋友。”
独孤府的侍卫只进来两个,自己找地方杵着,跟木桩子一般。宋微挥挥手:“娘,你上酒肆去吧,不用在这待着。”
宋曼姬提着裙子走到门口,好似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回头:“小侯爷驾临,实在太失礼了!请屋里坐,屋里坐!”拿出酥酪点心,捧出酒瓶酒碗,在堂屋小心翼翼摆好,又将凳子仔细擦一遍。自从跟麦老板关系稳定下来,宋家母子虽然没搬家,室内装潢陈设却比过去好了一个档次,倒不至于太寒酸。
宋微跟独孤铣对面坐下,拦住宋曼姬斟酒的动作:“娘,我们自己来。”
独孤铣接过宋曼姬手中酒瓶,先给宋微倒一杯:“我跟小隐叙叙话,宋家娘子请随意,不必客气。”又给自己倒一杯,开口问道,“小隐,不知穆七爷近况如何?”
宋曼姬听他跟儿子拉着家常,一面觉得放心,一面又起了疑心。在宋微向母亲讲述的经历中,完全没有涉及与这位小侯爷建立私交的部分。故而明知儿子早已洗去嫌疑,昨夜对方问起,也只敷衍一番,生怕他还要找麻烦。这时看了两人相处模式,分明熟稔如多年老友,宋曼姬暗暗吃惊,又没法插嘴,站在一旁不肯走。宋微和独孤铣连番地劝,终于把她劝出了门。
宋微生怕母亲在场,听出什么别的,然而母亲走了,屋里没了第三个人,又担心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宋曼姬一消失,就端着酒杯沉吟不语。
他是确确实实没想到,独孤铣竟然还会找上门来。竟然会找到妓馆门口去。竟然肯在妓馆门外等他等半夜。虽然直到此刻,对方都表现得相当正常,正常得就像一个真正平易近人的贵族,与布衣平等论交,就像真的只是来看个老朋友,喝酒叙旧。但是宋微知道,事情正在向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一切未知的对象,都具有双面性,既叫人恐惧,又引人期待。关于应对未知,宋微有丰富的事后经验,却永不可能备好事前预案。他在心底分析盘算,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该恐惧,还是该期待。活到如今,他已经明白,天下间没有所谓顺其自然。别的事或者会遇上身不由己,唯独感情,都是自己选择和放任的结果。
独孤铣好似浑然不觉他的纠结,也似乎完全忘了妓馆门口的尴尬重逢,将自己此次回西都的任务详细道来。原来小侯爷四月回京,因圆满完成汛期巡方,又平定交趾叛乱,连番立下大功,得到皇帝许多嘉奖,随即举行了隆重的承袭爵位仪式。从现在起,宪侯这个称呼,正式落到了独孤铣头上。
宋微听到这,举杯示意:“恭喜侯爷。”
从今往后,小侯爷的“小”字,就必须去掉了。独孤铣承了宪侯爵位,回西都老宅祭祖,顺便把皇帝赐给蕃坊穆家的圣旨和奖赏带过来。
宋微听他说承爵典礼,想起一事,问:“府上失窃的那个什么金印玉册,找到了吧?”
“找到了,在西都往东两百里的小镇子上,一个金银铺子里找到的。据那金银匠说,是个老头暗地托他割开金印,带着印文的那边没要,跟他换了铜钱,玉册随便换了点首饰。次日他找了识字的秀才问印文意思,人家劝他送到古董铺子去,他认为很值钱,四处找人打听,正好侯府侍卫查到那边,就拿回来了。幸亏印文没毁坏,秉过皇上,寻了块玉镶嵌上去,好歹算是保住了。”
宋微听他语气,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