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黑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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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林武这是何苦呢?”我淡然一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说她了,有机会我给你找个好的,我认识不少美女。”
“以后再说吧,现在没空想这些。”我的脑子里还在装着芳子。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和风熙熙。胡四和林武一大早就来我家找我,我对我爹说,我们要一起去看看李俊海,我爹拿出十块钱递给我,说,我也没有多少钱接济他,让他在里面随便买点吃的吧。胡四把钱给我爹揣回兜里,笑着说,大爷你就歇着吧,你这还叫钱?不够买半条烟的。我爹不高兴了,钱不在多少,在个情谊上,俊海没了爹,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爹了,爹的钱无论多少都烫着孩子的心。我怕胡四不小心再说出李俊海“掂对”我的事儿来,赶紧接过钱,拉胡四他们走了。
董启祥不在入监队了,费了好大的劲我们才打听到他的下落,找到他们队长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坐在接见室里等待接见的时候,胡四很激动,眼泪汪汪的。我正想找个轻松的话题,接见室的门打开了,董启祥一步闯了进来:“哈哈,老四来了?啊?这不是杨远吗?你也出去了?好家伙,两年没见长成大青年了……”
胡四不等我说话,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董启祥:“祥哥,想死我了……你还好吗?”
董启祥似乎很不适用这套礼节,胡乱往外推挡他:“还好还好,活得挺滋润。”
林武撇着嘴巴揶揄道:“老四真会‘拿情’,这是干什么?像个娘们儿。”
我拉开胡四,跟董启祥握了握手:“祥哥,你怎么调到教育科去了?当文化人了?”
“咳,别提了,人家入监队不要我了,”董启祥坐下讪讪地说,“我偷了‘老就’(劳改就业人员)的一条狗煮着吃了,被人家‘点眼药’了,这不,蹲了一个月小号,就发配到教育科学习去了……快结束了,结束以后就分去三大队,这几天就下队了,是在老四原来呆过的那个中队。呵呵,弟兄们有缘分啊,劳改都能在一个队里‘打’……杨远,啥时候出去的?”
我边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边说,我出去一个多月了,这阵子在海天市场卖鱼呢。
董启祥瞪大了眼睛:“海天市场?那好啊,我一个哥们儿叫黄老二,在那里混得不错,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
“找他干什么?”胡四拦住话头说,“咱杨兄弟在那儿老老实实摆摊,用不着求人。”
“胡四你懂个屁?”董启祥扫了胡四一眼,“这里面有不少道道呢,听我的,就去找他,让他照顾照顾你。”
“祥哥,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林武插话说,“那里有我呢,谁也别想骑在咱哥们儿头上拉屎。”
“拉什么屎?”董启祥笑了,“我跟黄老二是光腚长大的兄弟,提我没问题。”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万万没有想到董启祥跟黄胡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四极力掩饰着自己越发不自然的表情,嘿嘿哈哈地乱打岔,嘿嘿,前天下了一场雨,把我的油条全淋湿了,赔了,赔了三十多块呢……董启祥听不下去了,冲我使个眼色,轻声问带没带钱来?我瞄了门口一眼,从桌子底下将卷好的一百块钱塞到了他的手里。董启祥连忙将钱掖到了袜子里面,大声嚷嚷道:“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吧,放心,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跟你们团聚。”
一个队长推门进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带着董启祥走了。
我长吁了一口粗气,冲胡四摇了摇头:“唉,这都弄了些什么事儿嘛,祥哥怎么还跟黄胡子认识?”
胡四起身就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等他出来我跟他解释。”
林武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说:“别婆婆妈妈的,黄胡子该砸,这道理谁都理解。”
我拿下他的手,淡然一笑:“道理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俩认识罢了。”
胡四猛地把头扭了回来:“三年以后这个世道就全变了,到时候董启祥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我踢了胡四的屁股一脚:“我们都听你的,满意了吧?”
胡四装做被我踢了个趔趄,回头连连摆手:“别别,我听你的,我怕你砸我。”
拐出接见室刚走上大路,胡四突然站住了,指着监狱大铁门,小声说:“快看,那是谁?”
李俊海?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到一个树阴下,使劲地揉眼睛,我看清楚了,果然是李俊海!他怎么站在大墙外面?难道他出狱了吗?不是还早着吗?他应该还有四年多啊……我糊涂了,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出来了呢?林武在一旁一惊一乍地问,李俊海在哪里?这个杂碎也出来了?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他,看看他到底杂碎到了什么程度?胡四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你哪那么多毛病?人家杨远早就跟他和好了……他俩还在旁边絮叨着,我已经穿过了马路:“俊海,是你吗?”
李俊海迎着我跑了过来:“杨远,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今天出来的?”
原来他以为我是来接他的,我不想跟他解释,就坡下驴,伸出手来想跟他握一下,他尴尬地把身子别到了一边,我猛然发现,他右胳膊的袖管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一阵风吹过来,将他的袖管掀得一荡一荡,我一楞:“你的胳膊怎么了?”
李俊海的脸涨得通红,把另一只手抄进那只空袖管里,用一个抱膀子的姿势冲我一笑:“没了。”
我突然感觉很难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问了,弯腰替他拿起了铺盖:“走吧,我给你接风。”
“蝴蝶,我没有家了,”过马路的时候,李俊海神情沮丧地说,“我姐姐把房子卖了。”
“我知道,”给李俊海他爹上坟的时候,他姐姐告诉过我这事儿,“先住我家里吧。”
“不用了,我不想给老爷子添麻烦,我姐姐给了我三千块钱,我暂时住旅馆……”
“那怎么能行?”我突然想起黄胡子留给我的铁皮房来,“别管了,我有地方给你住。”
胡四迈着方步晃过来:“哈哈,老李自由了?”
李俊海似乎很受感动:“四哥?你怎么也来了?都怪杨远,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
胡四笑得很暧昧:“呵呵,蝴蝶一声令下,谁敢不来?怎么,减刑了?”
李俊海好象不喜欢这个话题,摇摇头讪笑一声:“四哥真能笑话人……出来了就好啊。”
林武抽着鼻子摇头晃脑:“咦?哪里来的尿臊味?我操,杨远你干什么?手里提溜着个什么玩意儿这是?”
李俊海的脸刷地黄了:“这位兄弟,别这样说话,你从来不盖被褥吗?”
林武劈胸揪住了他:“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李杂碎……”
我用铺盖挡在他俩的中间,拿眼狠瞪林武:“你怎么回事儿?他是我的把兄弟!”
林武有点口不择言:“把个鸡巴兄弟,把兄弟还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
李俊海慌乱地瞥我一眼,退后了好几步:“蝴蝶,你不是来接我的,你是来找茬打架的。”
胡四走过去拍着李俊海的肩膀笑道:“没那么严重,杨远不是那样的人。”
我把铺盖丢到地上,冲林武厉声喝道:“你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跟你翻脸!去,给你李哥赔个不是。”说完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小声说,“兄弟,算你给我个面子,你他妈没看见他残废了?有什么意见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林武看看我又看看李俊海,鼻孔里哧了一下,转身就走。
胡四见状,冲我摊摊手:“瞧这事儿闹得……我也走吧,俊海,你跟杨远聊着,我们走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乱得很,仰脸看着天边的一朵浮云,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杨远,那个黑大个是谁?怎么说话这么冲?”走在路上,李俊海忿忿不平。
“胡四的兄弟,”我闷头往前走,“他对你有点儿误会。”
“你是不是跟他说过我什么?”李俊海的声音带了一点怨气,“那不是让政府给逼的嘛……”
“没人逼你,”我不想听他絮叨,“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李俊海嚓地站住了:“蝴蝶,把铺盖给我,我要去我姐姐家。”
我知道他又犯倔脾气了,回身拉他继续走:“先找个地方叙叙旧,想咱姐姐了我派人请她来就是了。”
“唉,我想她干什么?劳改了这三年,她去看过我几次都能数得过来……”
“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劳改了只能是欠人家的,人家不欠你什么。”
“去他妈的,和着我还不是她的弟弟了?杨远,你别怪我脾气不好,倒出空来我好好跟她理争理争,她卖房子经过谁同意了?她想一手遮天吗?”李俊海把那只空袖管挥舞得像一面旗帜,迎着风哗哗响,“他明明知道我李俊海快要出来了,急着把房子卖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无家可归吗?就他妈三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这事儿没完!总有一天,我让她家破人亡。”
这话听得我心里冷飕飕的,我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转话问:“你是保外就医还是假释?”
李俊海的声音黯淡下来:“保外就医……我把胳膊伸到冲床下面去了,以后慢慢跟你说吧。”
我相信这事儿他干得出来,心冷得更加厉害,感觉他是一条奔走在荒野上的狼。
我找了家靠近市场的饭店,把李俊海安顿下就去市场里面找金高。
金高听说李俊海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他叨叨个什么劲?你吃他的亏还少吗?”
我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咋说我俩也是把兄弟,以后我防着他点儿就是了,你去把牛玉文找来,我们哥儿仨叙叙旧。”
“我可跟你有言在先啊,”金高摔门就走,“不许他来市场,我不喜欢他。”
“回来,”我喝住了他,“我跟李俊海的事儿你别跟咱们这帮兄弟说,让人家笑话。”
“怕笑话的不是你,是他,”金高一把将我推了回去,“我算是服你了。”
在铁皮房闷坐了一阵,我安排花子去买钢丝床,对他说有个朋友想来住几天,花子问是谁,我说李俊海,花子摇着头走了,走出去老远,我听见他狠狠地放了一个屁,那声音好象是卖鱼的一脚踩破了一条气臌鱼,我哑然失笑。临近铁皮房的鱼摊全是我的,大昌、那五他们见我从铁皮房里走出来,大声叫卖:“卖鱼啦,刚下船的新鲜鱼啦——蝴蝶牌的!”
刚回饭店坐下,金高领着牛玉文进来了,牛玉文一眼就看见了李俊海的空袖管,猛地楞在那里。
李俊海站起来想跟金高打个招呼,金高扭头就走,李俊海尴尬地冲牛玉文一笑:“你表弟不认识我了。”
喝了一阵酒,我问牛玉文:“牛哥还在机械厂上班吗?”
牛玉文叹口气说:“不在那里还能去哪里?有本事的都走了,那个破厂快要倒闭了。”
李俊海说:“我听说了,本来我想出来以后再去上班的,这样就拉倒吧,以后干自己的。”
牛玉文苦笑道:“就是,像人家杨远这样多好?钱不少捞,活得还风光……哎,听说小广回来了?”
“牛哥消息挺灵通的嘛,听谁说的?”我问。
“别打听了,那小子现在学好了,听说有一次跟人喝酒,有人问他,你不找蝴蝶报仇了?他好象是得了失忆症,直问人家谁是蝴蝶,把人家问得都不好意思了……呵呵,上过大学的人就是文明呀,他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