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真髓传-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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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将军,俘虏带到。”
卫兵拉开厢房门。龙步在门口停下脚步,想先看清楚里面的光景再作打算,然而背上被粗暴地搡了一把。他只得一个踉跄,踏入了充满药味和血腥气的空间。
“辛苦了,你们下去罢。”一个声音平静道。
卫兵退了出去,门重新关闭。
厢房里光线很暗,空气湿润而沉闷。当龙步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暗,他看到自己对面五步远处是一张巨大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上半身偎在床头,背后垫着厚厚的枕,腿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单,似乎得了很重的病。
尽管还看不清此人的长相,龙步却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此人正盯着自己,两道目光刺在脸上,似乎能够直透入里,好像自己的头颅是透明的一般。
过了仿佛是永恒一般的数秒,他觉得全身突然一松:病人已经移开了目光。
龙步长长透了口气,适才被此人盯住的那一瞬间,仿佛脑子整个儿麻木了,什么都没法去想,这种压迫感真是……奇特。
自己作为传令的斥侯,也算是见过不少权倾一时、手握重兵的大将,此类人物久经沙场,没有一个不是杀气冲天,威势过人的。但惟独此人,犀利而不失沉稳,威严而不失平和,有一种别人不具备的从容大度。
此人定是真髓!除了他,还能有谁是真髓?
“小人龙步,叩见将军。”他恭恭敬敬地跪倒行礼。
外面淅淅沥沥,室内却一片寂静,只有真髓的呼吸声绵长沉稳地起伏。
“起来罢,你又不是我的部下,没必要行此大礼,”真髓清越的嗓音里夹带了一点嘶哑,中气虽然充沛,却显得有些疲惫,“龙步,听你口音应当是陇西人罢,据我所知龙这个姓氏在陇西可罕见得很呐。”
“回将军的话,小人祖上是益州人,光武皇帝遣吴汉入蜀,大屠成都,所以全家迁到了陇西,离现在也有一百五十多年了。”
“这就难怪了,龙、傅、尹、董四大族在益州可是大大的有名啊——从你的戎装和武器上来看,是郭汜的兵罢。你入伍几年了?
“回将军的话,小人是……”
“别总说客套话了,”真髓打断了他,“一口一个‘回将军的话’,你说着累,我听着也烦。我这人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一个痛快——你入伍几年了?”
“是!”龙步心中一宽,真髓这两句话顿时把距离拉近了不少,“小人六年前入的伍,被抓了壮丁。”
“那一年,不正是董贼火烧洛阳的时候么……”低低地叹息,仿佛在自言自语,又问道,“你在老家还有啥人么?”
“……小人不知道,”回忆起家乡,龙步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一入军营就再没能联系过。被抓的时候,爹娘就已经都不在了,还有三个弟,娃子还都小,也不知道还在不……兴许还有几房远亲罢。”
真髓也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听雷校尉和守城的百姓说,看见你在城头抱着胡车儿的尸首恸哭……你跟胡车儿有旧?”
真髓的提问将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他努力地回想,好像……的确有这回事。
当时城头大乱,百姓们早都杀红了眼,镰刀和锄头若是不管用,就抱着敌人一同滚下城头。自己亲眼所见,数不清的同袍大叫“愿降”却仍然难逃一死。西北兵的口音跟河南府差异相当大,近于疯狂的乱民才不管你说了什么,只要他们一听你不是本地人,不由分说上前就拼命。
在当时那种混乱而疯狂的情况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百姓围拢过来的时候,他丢下刀牌,搂起一旁胡车儿的尸首放声痛哭。也亏得胡车儿原来是负责西城墙的大将,此处无人不识,故此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小人,小人只是一名传令斥侯,原先跟胡将军同为张济效力,倒是匆匆见过一面,但并无深交。当时之所以抱着,抱着胡将军哭,小人,小人也没想太多。那许多人一下子冲过来,若不那样做,只怕就要被他们给宰了。”
龙步的声音有点发颤,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冷汗仍然不住地冒。在登城的时候,自己本已做好战死沙场、一了百了的准备。可临到头来,面对愤怒的人群烈火狂潮般冲过来,那种压倒一切的恐怖使他丧失了理智,强烈的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
“原来是哭尸保命,”真髓的语气里增添了一丝惊讶,“嗯,这几天中牟军民死伤数万之多,家家户户无不披麻戴孝,大伙儿跟西北人仇深似海……”说到这里,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在不暴露口音的情况下,还能表达出自己的立场。你这一手随机应变聪明得紧啊,难怪能保全了性命。”
龙步不敢轻易搭腔:真髓的语气虽然平缓,他能感觉出其中提到百姓伤亡时,这位柱国大将军的愤怒和不甘,自己如有一句话说错,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用怕。”
真髓仿佛看透了他的紧张,抬起胳膊向旁边一指。龙步这才注意到,在他床榻两旁还侍立着两条人影,一个窈窕,一个结实。
“这位是雷校尉,他跟随过胡车儿多年,早就认出你不是胡将军旧部了。龙步,你适才一直没打算以谎言欺本将军,这很好。只要你有一说一,本将军保你性命无碍。但是记住,你是在用自己的口供买命,只有证实了口供的真伪,你才能活。但凡有半句谎言,本将军绝不给你第二次机会,直接把你交给前几天在西北军刀下丧失了亲人儿女的百姓,由他们随意处置。明白吗?”
“明白!将军您只管问,小人保证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交给那些暴民随意处置,自己连一块好肉都不会剩下来!
“好。”真髓点了点头,“既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就自己说罢。就从长安被马超攻陷开始说起,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觉得什么重要就说什么——罗珊,你给他拿个坐榻。”
接下来的近三个时辰里,龙步一直在讲,就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
郭汜和李傕如何内讧;马超如何攻城;李傕如何放入马超,企图消灭郭汜;郭汜如何借马超反而消灭了李傕;马超如何攻下弘农斩杀了段煨;马超与韩穆如何为争夺东征军的领导权争执;二人如何分兵而行;两河滩得知韩穆败死,马超如何加紧进攻;董承和李利二将如何在前锋失利时伺机哗变;马超如何下令郭汜强攻中牟,自己则率军去讨伐董承和李利……
真髓一直用心地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他时不时还会对一些细节仔细询问,有时候还鼓励龙步说出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您问董承和李利现在何处?这事小人在等候马超军令时听他们议过。据说李利在哗变后没多久就被他的部将伍习打败,和董承一块儿带着残兵向南逃跑,钻入嵩山的密林里去了。”
“哦?这倒是有趣。你说的那个董承,还有李利都是些什么人?”
“董承是当年董卓女婿牛辅的部将,牛辅死后就跟了李傕;那个李利是李傕的侄儿,此二人一直跟着李傕与郭汜作对。放马超入长安这主意也是李利给李傕出的。结果马超忌李傕势大,入城没多久先把他斩了,此二人于是又降了马超。”
“嗯……龙步,你估计现在此二人会跑到哪里去?”
“不好说啊。这些日子这一带天上走水,不知道嵩山那边走不走水,如果也走水,马超都是骑队,就没法去打,他们也就溜了。您想,从嵩山再向南就是南阳。小人估计他们两位既然向南跑,十有八九打算投靠刘表。就是不知道刘表收不收留他们。”
“分析得不错,”真髓赞许地点了点头,“龙步,郭汜居然让你当了六年的斥侯,可真是屈才呀。”
“嗨,不是那回事,”龙步不好意思道,“斥侯嘛,就是会个侦察,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遇到蛛丝蚂迹就能顺藤摸瓜。要没干这么长时间的斥侯,小人也没这个本事。”
几个时辰聊下来,他发现真髓果然跟自己一样都是行伍出身,再加上真髓不像郭汜那般阴沉,讲话随便又没有架子,所以无形中觉得自己和这位少年将军亲近了许多。
“好,你先歇歇,喝口水,咱们再聊。”
见龙步讲得口干舌燥,真髓让旁边那女子给他端了一碗水,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室内又陷入寂静。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原本昏暗的屋子变得一片漆黑。忽听“嚓”地一声,室内大放光明。龙步先遮了遮眼,等眼睛不再刺痛,才看清房间里的布置。
灯光从小几上的油灯里向四周散射开来,油灯在小几的一端,另一端堆积得满是书简。
在小几后面,真髓卧在榻上,全身缠满了裹伤布。他比龙步想象的还要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那一脸沉思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显得要比实际年龄大许多。更出乎意料的是,在一旁被称为“罗珊”的侍女竟是个一身戎装的独眼龙。这女子一身英气,长相不俗,若没有眼伤的缺陷,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另外那个人年纪也不大,一身羌人装束,想来就是跟随过胡车儿多年的雷校尉。他虽然一直没有移动,但眼里充满了不耐烦,显然对自己抱有强烈的敌意。
“郭汜进犯我中牟,总共有多少兵力?”真髓忽然问道。
“五,五万,”龙步回过神来,赶忙答道,“也不全是郭汜的凉州兵,其中有一万三千多人,是韩暹和李乐的白波兵。”
“白波兵?是杨奉的部下么?”
“是,韩暹和李乐原本都是杨奉的人。杨奉被杀之后,他们也降了马超。那日小人在城下观战,曾见过徐晃将军在城头迎战,他原先也是杨奉的人,一定与那二人相识。”
“那么他们二人和郭汜的士兵都参与上城肉搏战了?”
“这个么,攻城的主力一直是郭汜。韩暹倒是在第二天时也投了三千人,但说是损失太大,以后也就没有再上。至于李乐,他一直制作攻城器具,所以始终没上。”
“原来如此……”
真髓又恢复了沉默,他目光扑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步正在奇怪,忽听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铁羌盟打破了长安,天子现在何处?”
他大吃一惊:一则发话之人竟也是凉州口音;二则这里分明是主将养病之处,发话之人何以如此放肆无礼?
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只见厢房的侧墙是一座巨大的书架,层层叠叠的木板上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简。书架前一人背对这边站着,禅衣高冠,说不出的洒脱自然。自己入室以来,房门就没有再打开。莫非此人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此处?
“小人不知,”龙步权衡再三,还是慎重回答道,“小人只知道李傕与郭汜在长安争斗的时候,李傕曾挟持天子到他所居住的南坞去。马超入长安后曾与李傕大战了好几天,后来李傕被斩,始终没人提起天子。”
那人并未回头,平静地换了个问题:“马超在长安住在什么地方?他怎样处置了长安的宫殿和宫女?还有那些朝中的公卿显贵,都怎样了?”
“马超在长安时,是住在李傕的南坞。”
龙步皱眉努力地回想。处置宫殿……公卿显贵……自己好像什么时候听说过?
“那几个月小人一直在军营里,很少外出走动,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他的目光扫过真髓,扫过独眼女将,最后留在羌人装束的雷校尉身上,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小人想起来了!有传言说马超将宫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