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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开唐ii:剑器-第17部分

小说: 开唐ii:剑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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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着柘柘道:“只是,我不该再次听说起大虎伥的故事。他是‘底诃离’一门的人。听到他的故事,我忽然觉得非常悲伤,觉得自己非常自私。可我怕自己,为了这悲伤,会重新回去陷入一场更深的、也永难挣脱的悲伤里去。”

柘柘的神情忽然茫然了。李浅墨有些理解地看着她。

“所以,留住我好吗?”那个已变成少女的柘柘哀感地道,“而且,让我爱你好吗?”

李浅墨不由愣住。柘柘的小脸上,这时露出的完全是一个女子的神情。

可那是十七岁的李浅墨还不能习惯的神情。

柘柘双目凝望着李浅墨,望了很长一会儿,突然笑了。

“当然我说的都是空话。我遇见你太早,现在的你,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会急急地让人爱你呢?”

“可惜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好陪着你一起长大。而你也不是沙漠中的男子,要是的话,哪怕彼此还年少,哪怕了解不多,只要沙海偶遇,以后的一切也都会顺其自然了。”

她忽然住口。李浅墨一时也说不出话。

她说……爱我?要让我爱她?

可爱是什么?他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柘柘岔开话题道:“你想不想帮那个罗卷?”

李浅墨一怔,不知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然后他忽然明白,紧跟着兴奋起来:“你知道大虎伥在哪儿?”

柘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最后一次出手的地方,还有,最后和他交手的人是谁。我知道那个人的住处。找到那个人,也就找到了最可能寻找到虎伥的线索。现在,你想不想让我带你去见他?”

李浅墨不由激动起来。他少年的心中渲染出无数遐想——他想帮罗卷,那是他此生中第一个朋友。

柘柘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知怎么,她的眼神却开始变得寂寞了。

“和虎伥最后一个交手的人,具体我也说不清他的来历,只知道他祖上好像是陈后主的内廷高手。南陈败亡后,他们这一姓流落出宫。那人姓司,他的名字可能叫司楠。”

李浅墨没想到柘柘会带他重回到新丰市。

新丰的得名,本为汉家故事。当年汉高祖刘邦出身草野,争得天下后,把他的父亲刘太公也接来长安,与自己同住。可刘太公一直闷闷不乐。刘邦叫人打听,才知道刘太公是思念故里。所以他于长安之侧特建新丰一市,所有街道、里巷、房舍,俱都按照故里的模样重建,更难得的是,他把当日所有的街坊都搬了过来。

所以这新丰,在初建时,就既是新的,也是旧的。

李浅墨没来由想起这么一段故事,只为柘柘口中提起了故国。

故国是什么?那是一分令人难解的乡情。哪怕李浅墨生来孤窘,自觉没有故乡,且年纪还轻,可他有时也会向回忆里望去,像望向一个类似于“故国”的地方。

李浅墨与柘柘进入新丰市时,已是深夜。

柘柘突然变得迟疑起来。她四处观望,似是也在想自己找的那人到底在哪里。她的模样也怪,那样子,像是在嗅,而不是在看。

可李浅墨万万没想到的是,柘柘带他去的地方,竟会是楠夫人家的住所。说起楠夫人,他在酒肆当小伙计的时候,也是认识的。

楠夫人家僻处小巷,她那所小院的院墙并不高。院中数株枯木,几尺池塘,颇为荒凉。只有几株迎春花,略露出点待要发芽的春意。

李浅墨怔道:“怎么是这儿?”

柘柘奇道:“你认识这儿?”

李浅墨不由默然,他曾经在那荒坡上倾诉过小镇的人和事,而眼前的柘柘却全然没有印象。

接下来,柘柘把他带向了楠夫人的丈夫所在的厢房。

那窗内还点了一盏灯。李浅墨知道,楠夫人的丈夫格外忌火。也难怪,他是被烧伤的。可楠夫人不放心他,所以在他榻前,常彻夜点着灯。不过她很细心,那灯向着丈夫的一面。一向遮了层厚厚的黑纱。

李浅墨第一次发觉时,也曾感动过。

可后来,因为害怕孤独,为了想贴近这人世,他一度在新丰市一家家的窗口伫望,才渐渐想到:那黑纱,也许不只是出于对丈夫的体贴。

在那黑纱的隔障下,体如焦炭的丈夫在一端睡着,楠夫人总是默默地在另一端坐着,隔着那纱,可以感觉到那至亲的人的存在,可同时……也不用看到他。

想到这一层,李浅墨在楠夫人那传奇般的温柔敦厚里,见到了一点怯弱的性情。可那怯弱,却像在她那温柔敦厚的脾性的隔障下,透出的一点光。

——原来所有的山盟海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那么孤注一掷、一往无回的盟誓下,竟都只依着那么一点脆弱的基石。

楠夫人犹没有睡。她一个人在榻前,静静地隔着一重厚厚的黑纱,伴着榻上那个焦炭一样的丈夫。

她在做针线。

——夜很长。

——这样的夜一定很长。

李浅墨不忍再看,为岔开心思,他低声问柘柘道:“传说虎伥从不轻易出手,他生性爱财如命,如若出手,仅只为财。他为什么会找上司楠?”

柘柘想了想,最后还是告诉他道:“当然也是为钱。司家祖上曾当过陈后主的内廷护卫。他们家族里,传承下来了一段极大的秘密。

“据说,当年陈后主在位的最后两年,就也预感到自己可能国破在即。哪怕他那么散漫奢侈的秉性,也知道多少要留一些后手。

“所以,他曾给了自己最忠心的护卫一大笔国库珍宝,那批宝贝就由那护卫带人埋藏起来。如果国破,而陈后主与他的爱妃张丽华还脱得了身,就打算依着这批财宝,重享他们逍遥的生活。那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真可谓富可敌国。隋师打下南陈时,府库中早已空空如也,可想而知那批被移走的财宝数量之巨了。

“而司楠的祖上,即为当日南陈的大内高手,据说也是陈后主托付之人。司楠既为其后人,极有可能知晓其中内幕。所以,虎伥才找上他。”

她看了一眼李浅墨,又道:“而今日谷神祠中,马瑰、谷无用那批响马最后突然出手,与卢挺之、郑朴之争夺的那块包袱皮,似乎也与这批南陈遗宝有关。”

李浅墨不由轻“啊”了一声。

他只想不明白:柘柘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隐秘。怪不得她当时曾那么劳神耗力地死盯着那块包袱皮看。

也怪不得连隐居已久的马瑰、谷无用都挡不住那包袱皮的诱惑。为了它,卢挺之不顾五姓之间的情谊,甚至不惜与郑朴之当场翻脸……

他正想着,却听窗内一个声音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李浅墨和柘柘不由猛地一怔。

李浅墨是修习之人,他们羽门一脉最讲究的就是眼力,他当然早已看出,楠夫人是个对武技一道全然不通的普通妇人。而自己与柘柘敛息屏气,就算罗卷那等高手可以发觉,一般人等,能发觉出自己踪迹的想来并世无几。

羽门一脉,是以轻功身法,翘楚海内的。

——可楠夫人,是怎么发现的?

只见楠夫人的眼,正紧紧盯着李浅墨隐身的这面窗。

李浅墨想了一下,不欲再行隐身,既然已被对方识破。

他一挺身,掀起窗,带着柘柘显露身形,就现身在楠夫人面前。

他一直觉得,楠夫人为人坦荡从容,所以在她面前,也不愿显出宵小行径。

可他们一现身,李浅墨只见楠夫人的瞳孔慢慢地扩大,竟仿佛无比惊骇一般,盯着他们,害怕得喃喃地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她这一句话跟刚才相同,却语意全变。开始那一句是冷静凝肃的,可这一句,却露出惊惶。

却听她几近无意识地自语道:“这两年来……这两年来,我只要一想起,只要在实在坐不住时,就会忍不住问出这么一句:‘你们终于,还是来了?’好像那句话有种安慰的力量。我怕我这么一直坐下去会坐得发疯的,有时隔几分钟就问上这么一句。

“难道说一语成谶?最后,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她仿佛不可置信,停住手中针黹,站了起来。她怔怔地望着李浅墨与柘柘,口中的话却仿佛自语:“为了那枚胭脂钱,传说中的莫须有之物,三年前,你们来过人。

“是那虎伥,那该死的虎伥,他逼我丈夫一战,战于离此不远处的桐油坊,直至打到最后,漫天火烧,最后把他烧成这般不成样子……”

她望了望榻上的丈夫:“难道你们还不肯放过他?你们,真的再度来了?”

她脸上表情变化万端,仿佛面对着一场末日:“我不是一个好妇人……”她侧眼看向榻上那几乎不成人形的丈夫。

只听她轻轻叫了一声:“楠……”叫过以后,悲从中来,她竟对着榻上人说道,“哪怕我发誓要对你好,哪怕……无论我受的家教,无论别人的称赞,无论是看在孩子的面上,都要求我对你好。可是,很多时候我真的受不了啊!

“一开始我以为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可那只是一开始。现在,地契完了,房契也押出去了,你还不醒,还是永远永远这么个样的……”

她忽然哭了出来:“……我才知道,这真的是一场煎熬。

“我真的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好,更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好。实在熬不下去时,不知怎么,我竟爱想象当日把你伤成这样的人会再度到来。这想象让我觉得有点安慰。

“我实在是个坏女人,疲乏极处,软弱极处,竟会一次次地,忍不住地脱口问:‘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她忽然痛哭成一团。

可她还在对丈夫倾诉着:“因为我想象,那时,一切终于会结束。

“那时,我不用再面对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哪怕我陪你一起死,死就死吧。到那时,地老天荒,山盟海誓,我在心里对你许下的愿,都不会被这生涯折磨得改变。

“可是,我知道,只要我这么想了,其实一切就已变了。我最后顾及的原来不过就是一点虚荣一点体面。我竟想……假他人之手来了结你……”

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浅墨没想到会这样,都不忍心再看向她的脸。那是平生梦破,对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坚执的梦破。她都快被这恼人的生,折磨得发疯了。

他只觉得柘柘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抖了抖。

这尴尬难堪的一刻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楠夫人竟显现出她这样一个平常妇人不该有的敏捷。她突然一蹿就蹿向丈夫榻畔。她一抬手,抹了泪,可另一只手,在丈夫枕边一掏,竟掏出一把短刃来。

只见她的面颊突然涨红。

她颤着手执着那把与她本不相干的短刃,直指向李浅墨与柘柘,披头散发,头发被泪水半黏在脸颊畔,状若疯狂地道:“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你们别想杀他!除非你们踏过我的身子去!”

“我要他活,我要他活!哪怕这活着对他对我全都无益!”

“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个活。这是我们仅有的‘活’,我就算再服侍他个三年,三个三年,三十个三年,三百个三年……我也要让他活!”

她的泪忽然浩荡而下,可那再不是软弱忍受的泪。

她牙齿咬住散落的发,嘶声道:“你们别以为我是可欺的。我既能嫁入司家,我娘家自然也是驰名一时的高手世家。我会用剑的!你们别过来!”

她的目光如母虎一般的凶悍。

只听她狂叫道:“你们再不可剥夺他!他剩下的,也只有‘活’了。如果想死,他不会在这榻上躺上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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