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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云荒纪年·梦华卷·云泥之变-第1部分

小说: 云荒纪年·梦华卷·云泥之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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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已分孤眠过

当苍茫海的天空从纯澈的蓝渐渐在天际褪化为浅淡的绯红时,隐翼山就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夕阳的光芒从西麓的冰洞里透进来,如同一束散开的芦花把飞扬的光斑映照在巨大的冰块上,霎时折射出七彩斑斓的色泽,闪闪烁烁,让那些幽蓝色的冰块都仿佛活了一般微微晃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苍茫海上驾船捕鱼的渔民们,才有极小的可能遥望见这座传说中仙人所居的神山,而他们中又只有寥寥可数的人,有幸能从炫目的通透的光辉中分辨出山上的仙人们衣袂飘摇的身影。
那是一座悬浮在水面上的神山,巨大的海兽潜伏在它的脚底,托着山上的仙人们在从极冰渊和归墟一带游历。归墟是云荒众神的转生之地,横亘在它之前的从极冰渊深达万丈,阻隔了凡人通往归墟的航道。所以勿庸置疑,隐翼山就是生活在归墟中的神仙们遨游苍茫海的不系舟了。
经过历代目击者目眩神迷的的描述,这个关于隐翼山的传说在云荒北陆的大片渔区流传甚广。甚至有人相信,那些居住在这座虚无飘渺的神山上的仙人,冥冥中主宰着渔民们远航捕捞的收成。于是每一次扬帆出海之前,云荒北陆的渔民——无论是空桑人还是漂流无定的冰族人,都会向着隐翼山时常出没的方向,进行他们简朴而又虔诚的祭礼。这种风俗虽然被伽蓝帝都派驻的官府视为愚昧,却也并没有加以制止。
实际上,隐翼山为什么能够隐藏在一无所蔽的苍茫海上,没有人比舒轸更清楚。作为隐翼山的主人,舒轸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每一块冰晶的消融和凝结,预测出那些由透明冰块组成的山体如何随着天空的明暗而变幻颜色,进而判断这座飘荡在云荒大陆北方的冰山会被洋流带向哪一个方向。
隐翼山并不是神山,它只是一座没有根基随波逐流的冰山,舒轸也并不是仙人,他只是一个找不到家园的孤儿。当远方的渔民们对他顶礼膜拜的时候,他想要膜拜的神灵却弃他于不顾。想到这里,舒轸站在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冰山最高处,仰起头露出了一丝苦笑。
忽然,一个黑点映射在舒轸浅灰色的眸子里,并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迎着他当头砸下。舒轸眯了眯眼睛,轻轻伸出手,将那个半空坠落的小东西接在手中。
那是一只风鹞,云荒上飞行速度最快的鸟。它们长着雪白的羽毛,红色的羽冠,如同兽类里的狷一样傲视群侪。可惜,就如同狷被空桑的帝王当作了坐骑,风鹞也被人们训练成了送信的鸟儿。经过风驰电掣般的长途跋涉,这种速度有余耐力不足的鸟儿将主人的信物送到云荒那一头的时候,往往也就到了它们的死期。
此刻落在舒轸手中的这只风鹞,却不光是力气耗尽的疲累,更是被隐翼山散发的千年寒气冻僵了羽翼。它眷恋般地瑟缩在舒轸微温的手心里,再没有力气飞上高空,只能抬起小黑豆一样的眼睛,哀恳地望着主宰他的人。
舒轸从风鹞脚踝上的金属筒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温柔地摸了摸鸟儿颤抖的羽毛,微微在掌心调动了灵力。不过眨眼功夫,那只冻僵的风鹞便立时暖和过来,连日夜兼程的疲乏也奇迹般地消失。它扑闪着翅膀站起,在舒轸的手边徘徊了两圈,似乎感激地不肯离去。
“飞吧,你自由了。”舒轸轻轻地微笑着,抬起了手臂。终于,风鹞展开翅膀,朝着南方的云荒大陆飞去,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苍茫海上。
由于几无生还,风鹞一生只执行一次任务,侥幸存活下来的从此便摆脱了主人的奴役,获得自由。舒轸目送着鸟儿轻快地离去,良久才低下头,展开了手中的纸笺。
白色的笺纸上,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对翅膀,托着一滴用最珍贵的茜蓝草汁点成的圆点,如同幽蓝色的宝石。这简单的图案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沉甸甸的力量,让舒轸原本散淡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了。
如履平地一般走下光滑如镜的冰山,舒轸看见两个侍女正在采摘雪地上新发的夜光莲,以备夜晚照明之用。尚不等两个侍女屈身见礼,舒轸已摆了摆手道:“小姐呢?”
“小姐尚在房内安睡。”一个侍女恭谨地回答。
舒轸沉了沉眼睑,迈步就往一处建筑在冰川断崖上的阁楼走去。被他甩在身后的侍女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星主,小姐吩咐她入睡的时候,不让任何人打扰。”
仿佛根本不曾听见侍女的话,舒轸的脚步毫无滞碍地踏上了断崖前冰筑的悬阶。身侧是壁立万仞的无底冰谷,谷底的冰柱如同万千竖立的刀枪剑戟,寒光盈盈。突然间,舒轸记起了她小时候初到隐翼山时,吵嚷着非要住在这悬天阁里的模样,闹得他只能无奈地摸摸她头上的红丝绳,点头说好,心里却暗叹只怕隐翼山此后再不得安宁。
可是如今,就是想听见她的吵嚷,恐怕也不可得了。
悬天阁的门并没有锁,就算有锁,对云浮世家的家主来说也形同虚设。他熟练地穿过层层的珠帘和镜子屏风,想起这迷宫般的布置是她小时候的最爱,总是嘻嘻地笑着躲在某一个角落里,引得侍女们空闻其声,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最后还是要他亲自进来,才能将她揪回修炼的静室里。可是这些记忆,都隔了很久了,就连如今回想起来,也如同蒙上了阴翳的尘埃,不再鲜活清楚。
绕过最后一个画满了窗子的屏风,舒轸走到了悬天阁正中心“回”字形的天井内。虽然外面冰天雪地,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却是温暖如春。一棵巨大的心砚树种在天井正中,亭亭如盖,树下放着一张软榻,榻上侧身躺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袍,头发也只用钗子松松地挽了个髻,一只手搭在腰间,一只手枕在腮下,一动不动地合着眼睛。
舒轸走过去,站在榻边凝视着她,却已经不能将她和昔日那个活泼娇俏的小女孩联系起来。这些年来,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已经开始出现隐约的细纹,可是她根本不再在意。
沫儿,从什么时候,你的眼里不再有世人,也不再有你自己了呢?舒轸安静地叹了一口气,感到孤寂的冷意从骨髓中散发开来。最近这段日子,舒沫更是不断地陷入沉睡,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也不肯说出什么。
忽然,舒沫的眼睫轻轻地动了动,原本搭在身侧的手指也屈张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就在舒轸以为她要醒来的时候,舒沫却依旧皱着眉头熟睡下去,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从她身上浮起,又立刻消失不见。
然而堂堂云浮世家的家主是何等样人,只这一瞬间,已足够他蓦地伸出手指,从舒沫身上拈出了一道浅银的光。仔细一看,那在他手指尖上拼命扑扇挣扎的,是一只透明的蝴蝶。而刚才那层从舒沫身上浮起又沉入的光芒,分明是上百只这种无形无质的蝴蝶!
原本一直澄澈无波的眼眸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舒轸双指一捻,将那拼命挣动的蝴蝶化为齑粉,随即伸出手掌在熟睡的女子脸前拂了一拂。
仿佛听到了什么呼唤,舒沫缓缓睁开了眼睛。待她分辨出来面前满面怒容的人正是舒轸时,不由蓦地翻身站起,带着几许戒惧地看着面前飘逸出尘的男子,开口低低唤了声:“星主。”
“这些噬魂蝶是哪里来的?”舒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地问道。
“我养的。”舒沫原本低垂的眼睛忽然定定地看着舒轸,仿佛带着反抗的骄傲吐出这三个字来。
“你养的?好,很好。”舒轸来回走了两步,好半天才平复下怒火冷笑道,“你知道它们靠什么为生吗?”
“靠吞噬我的魂魄。”舒沫依旧从容不迫地回答。
“看来你自己很清楚。”舒轸没想到舒沫能够如此毫不在意,反倒有些出乎意料。“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沫儿?”他的语调缓和下来,带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心痛。
“我的魂魄我自己有权处置,不劳星主费心。”舒沫说着,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刚才于沉睡中被舒轸强行唤醒,反噬之力一时难以散去,全身如同被碾压过一般疼痛无力,只能强打精神回答着舒轸的问话。
“你还在恨我?”舒轸负着手,举目望着头顶心砚树的串串白花,忽然毫无征兆地说出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给自己所下的判决。
舒沫咬着下唇不说话,半晌忽然冷笑起来:“不错,我恨你,恨那个平日里对待飞禽走兽都慈悲无伦的云浮星主,对待他的同类却是那么残忍无情!”
“他们不是我的同类,只有你才是。”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站直了身子,带着他无法磨灭的高傲,“沫儿,如果那件事再发生一次,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星主肩负着整个云浮世家的兴亡,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自然没有错。我恨的,更多的是我自己。”仿佛记起了什么揪心的痛楚,舒沫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誓言,“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必要阻止那件事发生!”
蓦然被舒沫眼中不同寻常的亮光所感,舒轸的心腾地一沉,脱口说道:“洄溯之术!你动用了洄溯之术!”不错,刚才发现噬魂蝶的时候他就早该想到的,她这些日子来不是沉睡,而是陷入了洄溯之术——这种修炼起来艰难无比的秘传法术,可以让施术者强行回到过去,扭转命运的转轮,可是代价便是施术者余下的生命。的291597a100aadd814d197af4f4bab3a7
“不错,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修炼洄溯之术,近些日子才得窥堂奥。”舒沫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迷梦般的微笑,“终有一天,我可以回到那一瞬间,用噬魂蝶存下他的魂魄,让他复生。”
“你疯了。”舒轸苦笑着退了一步,“十七年过去了,他的魂魄早已投入黄泉,轮回转世,他早已变成另一个人了。沫儿,放手吧,清醒地告诉自己:朔庭已经死了,你再也不能复活他了!”
“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舒沫说到这里,再也不能压制洄溯之术被强行中止的反噬之力,踉跄着跌坐在榻上,脸色变成了可怕的青灰,却仍旧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却救不了他,我已经痛悔了十七年……若是此刻再放弃……我会痛悔……一辈子……”
“别说了。”舒轸走上来握住了舒沫的手,用自己的灵力平复着她体内翻涌的力量,一直到她痛苦的颤抖平息下来,方才自嘲地一笑,“如今我算是知道,嫁给我原来是比豢养噬魂蝶更痛苦的事情。”
“星主,”舒沫低低地唤了一声,终于开口说,“对不起。”
“还知道对不起我,算你没白吃白喝了我几十年——那就帮我做件事。”舒轸此刻又恢复成以往散淡的隐翼山主人,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来,交给舒沫。
“这是?”舒沫惊讶地看着那对简单勾勒而成的双翅,不明所以。“这是来自伽蓝白塔的召唤。”舒轸说,“云荒的主人有事要我们帮忙了。”
“就像上一次一样?”见舒轸郑重点头,舒沫秀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痛愤的神色,她看着手中那张纸笺,忽然一发狠就想将它撕成碎片。 
 “别——”舒轸眼明手快把纸笺夺下来,握住了舒沫发抖的手,“我们能常年在隐翼山修行,也是赖得伽蓝帝都的默许。沫儿,你以后或许便是这隐翼山的主人,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不,我不……”舒沫本能地拒绝着,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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