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特工-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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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妮掸完了椅子,又开始掸马毛沙发的背面。维罗克最喜欢坐在这个马毛沙发上了。每次从外面回来,还没脱帽子脱外衣,维罗克就坐在这里。温妮干家务一向都是很认真仔细的,这一次她破例边干家务边问母亲问题。
“您是怎么安排好这事的,妈妈?”
温妮其实不在乎事情的原委,她处理事情的准则就是忽略复杂的细枝末节,但她还是有一定的好奇心的。她就是想知道母亲怎么做到的。母亲非常高兴温妮能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温妮母亲回答得十分洋细,她描述了她见到的所有人物(大多数都设她丈夫生前的相识),不时还会加上一些自己的评论,感叹一番岁月如何改变了旧识的容颜等等。她提到的那些人都是正当注册的福利院经营者。温妮母亲尤其提到了一个酿洒厂的大亨。那个大亨非常善良,也乐于助人,他现在是慈善理事会的主席。温妮母亲当时真挚热切地表示向往住进他们养老院的愿望,结果竟然获得了和那个大亨的私人秘书会面的机会。“那个秘书很有礼貌,穿着黑西装,声音非常温柔,甚至让人觉得有一丝哀愁。他真的很瘦,非常瘦,就像影子一样单溥。”
母亲一讲便讲了好久,温妮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掸着沙发。讲完后,温妮没有发表任何评论,转身走出客厅,走向厨房。
自己的决定如此突然,女儿没有生自己的气,反而还是那温顺,温妮母亲想着想着,落下了几滴欣喜的泪水。温妮母亲现在开始考虑如何处理自己的家具。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没有这些家具。虽然只是一些桌子椅子、黄铜床架,但把它们处理掉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她也得给自己留一点家具。在她的一再要求下,养老院也只是简单铺了下地板,糊了点墙纸。这些细节温妮都不清楚,她也一直都不在乎。至于维罗克,他现在仿佛与世隔绝一样,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难以引起他的关注。
温妮母亲选好自己要用哪些家具后就开始犯愁该如何处理剩下的家具。这些家具肯定是要留给她的孩子的。可是,她有两个孩子。温妮现在有了良好的归宿,维罗克能保证她衣食无忧。可史蒂夫还一无所有,性格又有那么一点古怪。尽管法律上说要保证分配的公平公正,但温妮母亲觉得,史蒂夫还是需要特别的关照。只不过是一些家具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贵东西。史蒂夫这个可怜的孩子应该得到那些家具。可是,这么做的话,史蒂夫可怎么继续在姐姐家住着啊。要是家具都转到史蒂夫名下,以后维罗克每次坐在他喜欢的那个马毛沙发的时候,岂不是要对自己的小舅子心存感激?温妮母亲阅人无数,她对人心的变化还是比较了解的。要是维罗克突然把史蒂夫赶出去怎么办?然而,如果是在姐弟俩之间分开的话,就算分配得再合理,温妮也一定会觉得别扭。所以,史蒂夫必须继续一无所有,必须继续依靠姐姐。
离开前,温妮母亲对温妮说:“你不用等到我死。我留在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你的。”
温妮戴着帽子,站在母亲背后帮她整理斗篷的领子。她听着母亲的话,一言未发。她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手包,还有一把雨伞。马车已经到了。这可能是温妮母亲最后一次坐马车了。母女俩走出商店。
等在门外的马车真是印证了那句话,“现实比漫画更残酷”。眼前是一匹颤巍巍的瘦马,后面拖着一个快要散架的车厢,车轮也晃晃悠悠的,坐在前面的车夫看起来也不是很健康。车夫让温妮母女俩有些担忧。她们看到从车夫上衣的左袖子里伸出一只假肢。温妮母亲现在看起来可没前几天那么兴奋了,她不那么自信了。
“温妮,你觉得呢?”母亲显得有些退缩。车夫开口说话了,声音就像从被阻塞的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他身子向前一倾,问怎么不上车,是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偏见。车夫的脸都有些憋红了。“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没有执照?”车夫的声音听起来都绝望了。
正在附近巡逻的治安官听到了车夫的声音。他朝车夫看了一眼,车夫的声音也就降下去了。治安官又对温妮母女说:“他当车夫都20年了,一次事故也没出过。”
“出事故?”车夫发出鄙夷的声音。
治安官的一番话让温妮母女俩觉得安心不少。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小孩也一哄而散。温妮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坐进了车厢。史蒂夫和车夫一起坐在前面,他微张着嘴,神情沮丧,看来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很是疑惑。马车终于丁零当啷地出发了。这马车颤颤巍巍,动静又响,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回头张望。马太瘦了,都能看得出来脊背的骨头,马腿看起来非常无力,就好像原地踏步似的,好一会儿也走不了多少路。不一会儿,大约到了怀特霍尔街的时候,马干脆走不动了,就停在了财政厅门前,叮呤当啷响个不停,就是不见马车移动。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温妮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这马也太没用了。”
温妮的眼睛盯着那匹瘦弱的马。史蒂夫终于改变了一下他愣愣的表情,只听见他非常努力地说出一句“不要”。
原来,马夫正举高了鞭子,抽向那匹瘦弱的马。他没有理会史蒂夫说了什么。也许是没有听见。史蒂夫大口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
“不要抽它。”
马夫转过头。那是一张经过长期风吹日晒而变得红一块紫一块的脸,短短的白胡子随着嘴部的肌肉抖动着。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唇也有些发紫。他什么话也没说,用脏脏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你不能抽它。”史蒂夫坚定地说,“它会痛的。”
“不能抽它?”马夫重复道,却转头狠狠地给了马一鞭子。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生性残暴,而是他必须这么做,他也要生活。在圣斯蒂芬斯大教堂外,马车又停了一次,叮零当啷眈误了一会儿之后又启动起来。马车走到一座大桥上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喧闹。原来是史蒂夫突然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这可把路上的行人吓了一跳,路过的车辆赶紧刹车,朝史蒂夫破口大骂。温妮拉开马车的窗帘,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苍白。温妮母亲惊恐地问道:“他怎么样?他伤到了吗?”
史蒂夫没有受伤,其实他根本没有摔倒。只不过太激动了,他现在语无伦次,只是冲着温妮窗口的方向嘟囔着:“太重了,太重了。”温妮伸出手,拍拍她弟弟的肩膀。
“史蒂夫,快点上来。别再跳下去了。”
“不,我不。要走,要步行。”
史蒂夫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意思,结果却是结结巴巴,根本说不成句。史蒂夫的腿脚还是很灵便的。马车行进得那么慢,史蒂夫走着也能跟上,一点都不费劲。但是温妮坚决不同意。“那像什么话,哪有这种事!跟在马车后面跑!”温妮母亲还在刚才的惊吓中没有恢复过来,她拉着温妮说:“别让他跟着马车跑,温妮,他肯定会走丢的。”
“那当然了,这事传到维罗克耳中他会怎么想啊,他肯定会非常生气的。史蒂夫,维罗克一定会生气的。”
一想到维罗克会不高兴,原本就温顺的史蒂夫放弃了抵抗,乖乖地爬到了马车上,一脸失望。
马夫看了看史蒂夫,说:“年轻人,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说完这话,马夫继续赶路,但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虽然每天就是风吹日晒,接接送送的工作,头脑早就不如以前那么灵活,但他还是非常清醒的。刚见到史蒂夫的时候,他还以为史蒂夫和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就是一个喝酒鬼混的小屁孩,现在他再也不出这么认为了。
在史蒂夫惹出这么一出事之前,温妮母女俩在车厢里十分安静,她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史蒂夫这一闹打破了车厢的平静,温妮最先说话:“您的心愿就要实现了。要是您以后后悔的话,那也只能怪您自己。要我说,我觉得您不会过得快乐的。在养老院怎么可能住得舒服?先不说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您怎么会想到去养老院呢?”
“亲爱的,”为了盖过马车轱辘声,母亲提高了声音,“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女儿。至于维罗克……”
她本来是要赞赏一番维罗克,可是她又一阵哽咽,只得双眼向上翻,看着马车的天花板。后来,她又躲避女儿的视线,看向窗外,好像在查看马车走到了什么地方。马车贴着路边行驶,速度还是那么缓慢。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伦敦南部的夜晚还是充斥着一片嘈杂声,纪念温妮母亲最后一次马车之行。在路旁店铺微弱灯光的照射下,戴着深紫色软帽的温妮母亲脸上泛起淡淡的橘色。
温妮母亲一生过得也够艰辛,总是牵肠挂肚。随着年龄的增长,脸色越来越黄,每当脸红的时候,脸色就成了橘色。在一次又一次逆境的打磨下,经过岁月的洗礼,温妮母亲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脸红。但在女儿面前,她确实脸红了。等待她的,是养老院里简易的设施,单调的生活,在狭窄的车照里,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她感到了一丝后悔和惭愧,所以脸红了。
其他人会怎么想?温妮母亲知道温妮脑子里考虑的那些人,维罗克的老朋友等等会怎么想。她还是很会讲话的,所以和这些人的关系一直也不错。温妮母亲想,要是自己是个乞丐的话,凭这本事也能生活。别人听到她搬去养老院的消息会怎么想,其实猜也能猜出来。男人本身就粗枝大叶,不那么敏感,所以她的那些男性朋友没有过多追问她搬走的原因。只要她一表现出不愿继续说下去的样子,那群男性朋友们就非常自觉地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女人嘛,天性就是喜欢打探别人的消息,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她们非得从你口中听到你女儿女婿的不孝行为才会满意。温妮母亲只遇到一次被人追问搬进养老院的原因,就是收留她的那家养老院的秘书。秘书也是按照院长的意思办事,他必须问清楚每一个申请人的真实状况。温妮母亲当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那个瘦瘦的秘书当时就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好好安慰温妮母亲。其实温妮母亲不必要表现得那么悲伤。养老院的条款里并没有规定只接受无子的寡妇。只不过养老院有责任弄清楚每一个申请者的情况。大家当然都能理解温妮母亲不愿成为儿女包袱的心情。可秘书一劝,温妮母亲哭得更凶了。
去见秘书的那天,温妮母亲穿了一件很旧的黑色丝裙,上面还装饰着白色的蕾丝。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了,棉质蕾丝已经有些发黄了。温妮母亲的每滴眼泪都是真的。她一想到自己对两个孩子的爱和付出,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在男孩的利益面前,女孩的利益往往会波牺牲。在温妮母亲看来,温妮就是牺牲品。还好温妮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子,她不在乎那些和她不相干的人会有什么想法。要不是温妮母亲一直偏袒着史蒂夫,那可怜的孩子能指望什么呢?
温妮刚刚结婚的吋候,温妮母亲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安全感。但那种安全感是短暂的。每当温妮母亲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就反复思量这种抓不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