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王阳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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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几个弟子和家人。王阳明向来是把府邸的事务全权交给一个总管家,但王阳明识人不明,这个老管家在王阳明死后王家陷入财产争斗的危机时,束手无策。王阳明的弟子钱德洪本来负责王阳明的亲生儿子王正亿的教育工作,想不到所有人都把这个孩子当成财富的源泉,纷纷想控制他。以至于王阳明的弟子们好不容易才把王正亿从那个不祥的伯爵府抢救出来。
表面上看,王家后来逐渐衰落是内部争斗和当地讨厌王阳明心学的地方官合力的结果,实际上,王阳明如果能把战场上十分之一的能力转移到家族事务上,他的家族也不会有内讧。
这就是王阳明的另一面。然而,这不可能也永远不会让他作为心学大师和用兵如神的军事奇才的名誉受到任何损伤。恰好相反,正是这种人人都会有的人性中的负面因素,才让王阳明留给我们这样一个印象:他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性情中的凡人,而不是什么在神坛上一本正经的神奇圣人。王阳明的另一面更告诉我们:人人都有缺点,但如果能全心全意发挥良知的力量,人人都能成功。
第五章 心学对我们有什么用——强大内心的终极武器
我是自己的上帝
众所周知,王阳明心学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简易明快的哲学之一。无论是它的思想,还是表达思想的语句都让人一目了然。王阳明心学又是一门实用的哲学,它告诉了我们极易被我们忽略的真理,同时也为我们每个人规划出了一张完美的、直观的人生路线图。王阳明心学对我们有什么用,答案已不言自明。
它首先告诉我们的是这样一个极易被我们忽略的真理:“人人平等。”
有一天,那个个性极强的王艮出游归来,王阳明问他:“都见到了什么?”
王艮以一副异常惊讶的声调说:“我看到满街都是圣人。”
我们应该注意,王艮这句话别有深意。王艮来拜王阳明为师前就是狂傲不羁的人,拜王阳明为师后,也未改变“傲”的气质,王阳明多次说:“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王艮不相信。他始终认为圣人是遥不可及的,所以他说的“我看到满街都是圣人”这句话,是在讥笑王阳明的言论:“你瞧,那些在大街上的凡夫俗子都是圣人,我怎么就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多圣人啊。”
王阳明大概是猜透了王艮的心意,于是就借力打力:“你看到满大街都是圣人,满大街的人看你也是圣人。”
王艮尴尬地一笑:“都是圣人。”
王阳明点头说:“对!人人都是圣人,谁也不比任何人差。”
他的另外一名弟子叫董萝石的也出游归来,同样兴奋地对王阳明说:“今日见一怪事。”
王阳明问:“什么事?”
董萝石兴奋地说:“见满大街都是圣人。”董萝石和王艮不同,他是真的悟透了王阳明“人皆可成圣”的思想,所以王阳明只是淡淡地回道:“这算什么怪事,常事罢了。”
无论是对不怀好意的王艮,还是发自肺腑的董萝石,王阳明的训导只有一条:人人确实都是圣人。
那么王阳明凭什么说“人人都是圣人”呢?
在他的文章《书魏师孟卷?乙酉》中,他给出了答案。魏师孟是王阳明弟子魏良辅的弟弟魏良贵,他的几个哥哥都拜到王阳明门下,学习心学,对于王阳明“人人都是圣人”的论点,他觉得不可思议。1525年,他来请教王阳明:您说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那样的人,可尧舜是如此伟大,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成为他们那样的圣人呢?
王阳明解释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良知,良知能知是非善恶,“是非”属于智慧,“善恶”属于道德,圣人也不过是既有智慧又有无懈可击道德的凡人,而你一出生就具备这两种素质,所以你就是个潜在的圣人。只要你按良知的指引去思考做事(致良知),那就是圣人了。自然而然致良知的,是圣人;勉强自己而致良知的,是贤人;不肯去致良知的说明他的良知被遮蔽了,那就是愚人。虽然愚人的良知被遮蔽了,但他的良知却仍然存在。如果能致良知,那和圣贤就没有区别。也就是说,圣愚的良知是一样的,只要肯“致”,那就是“人人皆可为尧舜”。
在《传习录》中,王阳明重点指出,良知在人,永远不可能消失,即使是盗贼,你喊他贼,他也不爱听,这就是良知永远存在的体现。那些不肯致良知的人,只是良知被物欲所遮蔽,并不是说他没有良知了。正如乌云遮蔽了太阳,你能说太阳消失了吗?
关于“盗贼也有良知”这个论点,王阳明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有事实依据的。据说他在庐陵担任县令时,抓到了一个罪恶滔天的大盗。这个大盗冥顽不灵,面对各种讯问强烈顽抗。王阳明亲自审问他,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要杀要剐随便,就别废话了!”王阳明于是说:“那好,今天就不审了。不过,天气太热,你还是把外衣脱了,我们随便聊聊。”大盗说:“脱就脱!”过了一会儿,王阳明又说:“天气实在是热,不如把内衣也脱了吧!”大盗仍然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光着膀子也是经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又过了一会儿,王阳明又说:“膀子都光了,不如把内裤也脱了,一丝不挂岂不更自在?”大盗这回一点都不“豪爽”了,慌忙摆手说:“不方便,不方便!”王阳明说:“有何不方便?你死都不怕,还在乎一条内裤吗?看来你还是有廉耻之心的,是有良知的,你并非一无是处呀!”
这就是良知中的羞耻心,连无恶不作的大盗都有,何况普通人!
为什么王阳明要不厌其烦和矢志不移地倡导“人人都是圣人”的观点,他到底想告诉我们一个什么样的真理呢?
这个真理其实就是人人平等。王阳明是想告诉我们,良知可致圣贤,无所不能。所以人人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充当别人的上帝,任何人也就不可能有资格控制别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才有权力控制和支配你,那就是你自己;只有一个人能主导你的人生,那也只能是你自己。
“人人平等”思想的背后其实就是主张人的“自尊”。王阳明心学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有“骄傲”的成分,既然我有能知是非善恶的良知,既然我是圣人,那我就是自信的,我就是独尊的。
有弟子问王阳明:“老师您说过,人心与物同体,我不太明白。固然,我的身体里血气畅通,所以能称同体。可我和别人,那就是异体了,至于您说的与禽兽草木同体,简直就是儿戏啊。”
王阳明回答:“岂止禽兽草木,就是天地也是与我同体的,岂止是天地,如果世界上有鬼神,那鬼神也是与我同体的。”
这名弟子大惑不解。
王阳明问他:“你看看在天地之间,什么东西是天地的心?”
弟子回答:“圣人说,人是天地的心。”
王阳明又问:“人又把什么东西称为心?”
弟子回答:“恐怕是那个良知吧。”
王阳明见已把弟子带进了门里,就满意地笑了笑,解释说:“这就很明白了,充盈天地之间的,唯有这个良知。人只是具有形体,从而把自己与其他一切都隔离开了。我的良知就是天地鬼神的主宰。”
他的弟子急忙打断他:“等等,老师,您说人能主宰天地鬼神?”
王阳明很吃惊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弟子也吃惊:“怎么可能啊。”
王阳明说:“那我问你,天高不高?”
“高!”
“地厚不厚?”
“厚!”
“你是怎么知道天高地厚的?”
弟子回答:“天高是我看到的,地厚是我感觉到的。”
王阳明追问:“你是用什么感觉到的?”
“当然是用良知啊。”
王阳明更为满意了:“好。天如果没有我的良知,谁去看它的高?地如果没有我的良知,谁去感觉它的厚?天高地厚,只是因为你用良知去看它感觉它了。我们可以继续发挥,鬼神如果没有我的良知,谁去分辨它的吉凶福祸?即使是石头,如果没有我的良知,谁去感觉它的坚硬?如果这一切离开了我的良知,你认为它们还存在吗?”
弟子正在琢磨,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王阳明已接着说了下去:“但是我的良知如果离开了天地鬼神万物,也就是说,我的良知不工作了,那么,良知也就不存在了。”
弟子琢磨出了哪里不对劲,他以高尚的唯物主义的身份质问:“天地鬼神万物是客观存在的,为何认为没有我的良知它们就不存在了?”
王阳明:“你去问问那些死人,他们的天地鬼神万物何在?”
实际上这段话和唯心唯物思想没有一毛钱关系,它是王阳明强烈主张人“自尊”的终极演绎。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成为天地鬼神万物的主宰,而不应该成为他们的奴隶,这种情况是终我们一生的。
如果世界上真有上帝,那上帝就在我们心中,就是我们自己。我们不必求神拜佛,因为我们本身就是神佛。
所以,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不要做任何人和事物的奴隶,只俯首于自己那颗拥有良知的心,就可以了。
只俯首于自己的心
只俯首于自己的心,实际上是要求人们要蔑视权威、追求自由,崇尚独立人格,这是王阳明要告诉我们的第二大人生真理。
王阳明说,一切真理都在我心中,所以不需外求。既然所有的真理都在我心中,那外在的说教,无论它有多么权威,只要和我心中的真理不相符,就是错的。程颐曾说,“天理”这两个字可是他自己揣摩出来的,王阳明也说,“良知”二字也是他自己揣摩出来的。这两位超级思想家这样说并非炫耀,而是想告诉人们,无论是学问还是人生的道理,都要“自得于心”。只有“自得于心”的才是最适合你的,对你而言,也是最有用的。
在和他最得意的弟子徐爱谈话时,王阳明举例子说:“孔子有两个高徒,子夏和曾子,前者笃信圣人经典,后者读完圣人经典后,反躬自省。假设圣人说的全是对的,那子夏只是个复读机,而曾子则是榨汁机。被人像喂鸭子一样灌输的正确学问远不如自己从内心深处感悟出来的学问真切。”
所以王阳明说,“至圣先师”孔子说的话,如果它不能和我的心相符,那就是错的,就不是真理;而贩夫走卒说的话,如果它能和我的心符合,那就是对的,就是真理。所以说,一切真理都在我心中,我们只需俯首于自己的心,因为世界上唯一的权威只在我心中。
于是,“自得于心”肯定会蔑视权威。我们都知道,权威普遍存在于人类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的各个领域,它们是大人物为了控制普通人的行为和思想而苦心孤诣构想出来的。既然是出于“控制”的目的,显然就违反了王阳明“我是自己上帝”的思想,而王阳明对权威发起挑战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人获得更多的自由,诸如生存的自由、言论的自由,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要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最根本的就是不要做自己的心的奴隶。让你的心不要迷信权威,不要人云亦云,吠声吠影,更不要违背自己的良知,逆来顺受,甘心做“权威”的牺牲品。当然,王阳明所谓的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