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姜 - 钩沉·释天-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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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濑一愣,继而怒笑,“好,好!那还废话什么!”
两人再度交手,这回可不再只是耍耍,而是各自使出了无上法术,飞沙走石,一会儿冷风刮面,一会儿炎浪袭人。鸢尾一扯山膏,拎着娃娃就要往后退。
这时的娃娃早没了眼泪,反而两手一拉,将两人都拉了坐下来,手里不知打哪儿变出来一串葡萄,“这么精彩的打斗,可是百年难见!快,坐下来!要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说也奇怪,鸢尾与山膏被娃娃一拉,这些热浪冷风全都消失不见了。山膏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我要嘉果、荀草子。”
娃娃扫了他一眼,变出一堆,“荀草美人发肤……你个大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山膏撩撩红发,嘻嘻一笑,“谁让我家十濑就喜欢漂亮的人呢!”
鸢尾瞅了打得热乎的两人好几眼,吃了颗葡萄,这才看向山膏,“刚才的伤,没事吧?”
“伤什么伤!那不过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的!”娃娃剥着松子,眼角瞥见又一阵冰刺斜扫过来,他索性默念一咒,施了个结界。
鸢尾被这话说得扭过头去看水镜月,似乎有些明白,“你就是即心神剑吧?”
“嗯。”
“啊?你就是那把能照见五蕴、摄魂夺魄、制命天地的即心神剑?”山膏一把扇子掉了,正砸在娃娃剥好的松子堆里,使得那堆松子肉全翻到地上。
即心看看被打翻的松子,再看看山膏,脸色慢慢发青,正想怒骂,却蓦地脸上一白,神情肃穆地看向远处已然化成两道红蓝之光的身影,“动真格了?怎么可能!居然是‘三生水剑’!”
嗯?两人一惊,同时紧张地看过去。水镜月牟冠已除,长发委地,周边尘砾飙起,那袭织锦黑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但那发丝却伏贴得出奇。蓝光渐渐由周身流注到手尖,一柄不知何时祭出的细剑青锋直挺,夺命的剑气在浓月如霜的夜色下湛湛生光。
鸢尾与山膏只消一看,就觉得遍体生凉。
十濑眉峰拧起,目光中微露惊痛,“你还真是想了断了!”
“她怎么了?‘三生水剑’又是什么?”山膏心知不妙,又怕十濑敌不过,不由揪着即心急问。
“不对呀!她明明不是……”即心自言自语,却不回答山膏的问题。
山膏一见,就想冲出结界去,被即心拦住,“现在两人周身术法环绕,都是见真章、要性命的,你出去顶个屁用。被那术法带上,十个山膏都活不了!”
“可是……”山膏心头着急,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半点也不敢放松。
鸢尾坐在一边紧紧地看着水镜月,只觉那双湛然清亮的眼底明明流转着深意,但神色却冰冷异常,比之面对东王公时更为凛冽。的确不对劲,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真的要将旧友挚交除掉?
水镜月抿紧了唇,手中的细剑蓝光万丈,刺得鸢尾山膏都睁不开眼来,“三生水起!”
即心马上念咒,但仍感觉身体被这气流刮得生疼,一口气像是被闷住了,怎么也提不上来。
“山膏!”
“笨蛋!”
鸢尾只来得及扯住山膏一片衣角,就见那抹火红色的人影已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冲向蓝光中心。
“啊~~”山膏跌趴在十濑身上,浑身像是被捏碎了骨头那样疼。呛出一口气乌血,山膏感觉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一动,在知道是魂元受了重伤后,他心中更是担心,忍着痛去摸十濑的脸,“十、十濑~~十濑!十濑!”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只是摇着十濑没有半点反应的身体,似乎只剩一口气了,他眼中烫得要命,“十濑,你怎么了?你应我一声儿啊!十濑……”
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角黑亮的裙裾,山膏抬起头来,看见水镜月执着细剑,目光冷冽如刀,只是瞪着十濑。“你、你还要干什么!你连这唯一的故人都不放过么!”
水镜月沉沉的目光瞪了会儿,才像是轻舒了口气,“哼,你以为我现在住手她就能活命?别傻了!了断哪是这样了断的!”
山膏咬碎了牙,一把拦在十濑面前,目光似恨似苦。
水镜月眯细了眼瞧他,“你挡得了一次,还挡得了下次?”
“我活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让你……”山膏猛咳一声,又吐出一口血。
“好,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吧。”水镜月笑了笑,眉目弯弯,却显不出半分笑意,只见惨淡。她看了十濑最后一眼,双手结印,一道蓝光就笼住二人。
“不!”鸢尾挣脱即心的手冲上去时,也只能看着山膏抱着十濑渐渐消散的影像。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山膏消失的地方,神情凄恻,唇瓣抖得厉害,却说不出半句话。
水镜月看了鸢尾紧揪着土石的手好一会儿,转身离开。即心眼见水镜月走得不见,才上前拍了拍鸢尾的肩,轻叹一声。
鸢尾一滴泪“叭”地掉在地上,渗入泥土不见,接着浑身就开始打颤,有着拚命忍抑的哽咽。即心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开口,神色极其矛盾,却最终憋了回去。
等到即心回到水镜月的房间,已是天光微透,朝霞灿烂。他看见水镜月就和衣仰倒在床上,两手枕头,那双湛清透亮的眼睛此刻却盈了两汪水汽,只是瞪着帐底的六章纹发呆。
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靠在水镜月的肩头,“都已经决定好的……十濑伤是重了点,但也不至于致命啊,看样子那个山膏挺爱重她的,肯定会照顾好她……”
“嗯。”水镜月点了个头,忽然无声地笑了笑,满是自嘲,“我只是……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一瞬间,即心以为她在哭,然而抬头看时,却别无泪水,只有那双眼睛满浸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你觉得那儿安全吗?”
水镜月闭上眼,“除非我死……不过我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十濑不会发现什么吧?”
睁开眼,定定地望了会儿帐顶,她认真想了想,“就算发现,恐怕也没这个力气来。”
“唉,只怕那个愣小子误会了。”
水镜月哼了声,眼锋就有些锐利,“不让他误会,东王公那边就会下死手了!”三千年前是这一招,三千年后难道她还会不防?
“唉,刚才看那愣小子是伤心死了,这个只怕日后不好说。”
“反正也不用说。”水镜月扬起手来,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下,“魔渊,我的命途已经是看得清的了,你呢?之后想去哪里?”
身边一阵沉默,许久才有几声干干的笑,“这世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叫我魔渊了,你让我还能去哪儿?”
水镜月一怔,回头看着即心,忽然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你个小魔头!看来只有跟着我这个大魔头才行!不然一定被打死。”
“哼!人家难得煽情一把~~”即心头埋到水镜月怀里,将眼泪偷偷抹到她的领口。
水镜月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翌日,东王公刚跨进金阙宫,就见满院子的星官齐集,满面惊惶,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东王公心中一悸,立时回头吩咐跟在边上的霄然:“快去将五帝二后都请来……还有水镜月和鸢尾。”
霄然还没来得及细想,那群星官就围住东王公急禀要务了。
“东王公,大陵中尸气渐拢,昴、胃二宿主星官已无法抑制了……”
“大陵也如此?!这事麻烦了!我南七宿的鬼宿也发现尸气……”
“毕星大亮,只怕边兵要起……”
“你们这些算什么!这几日北天区大雾,我好不容易驱了雾,你道怎地?填星犯北落师门!”
“啊?看来天象互应,填星与北落师门相贯抵触,光芒相及,有兵大战,破军杀将,伏尸流血,不可当也。”
东王公愈听眉峰愈紧,在拧得发疼时,五帝二后与鸢尾都先后到了,但水镜月却毫无消息。霄然有些咬牙切齿,“怎么找也不见踪影!”
紫微大帝一惊,失声道:“这不会都是她……”
勾陈手一扬,“不可能!镜月不至于搅得苍生不宁!”
“她还没搅?你瞧瞧这三界,都……”西王母恨恨的语声却被打断。
“她从来都没搅过三界,搅的,仅仅是我们这些妄想掌握这兴衰命数的天界仙君罢了。”勾陈一叹,“这几年我也想了许久,镜月说的有理……”
“勾陈!你怎么那么糊涂!镜月想的我都清楚!”东王公来来回回走着,“她是要放智于下界,让他们摆脱天界控制,自行壮大!可你瞧瞧,下界的妖界魔界横行,而万物之灵――人呢?他们能敌得过凶残的妖魔?我们这是在保护苍生。”
“我们在保护,可也在限制。我们设天幕为何?置星官为何?放天谶为何?下界但凡有参透天机的,必有天谴;但凡逆命者,必有天罚。可是我们所主之天道,到底有何公平?为何下界有凡人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如果公平不在我心,我又以何资格去评判!”
“勾陈!莫要动摇!这即便要变,也不是这个变法!”玉帝一手止了二人的争执,看过一圈众人,最后目光顿在鸢尾身上,“鸢尾,你昨夜见过她么?”
鸢尾那双漂亮的眉眼里凝聚着冰冷的恨意,“她与十濑交手,杀了他们!”
东王公眉梢一跳,“杀、杀了?”
“不可能!镜月对那几个一直情谊深重,宁可死了自己都不会下手伤他们……”
“是我亲眼所见。”会假么?鸢尾心中一颤,像是忽然投注了什么希望,那层冰冷都有些动摇。她会演戏么?为什么要演?他忽然再听不见六帝二后之间争执着什么,只是一遍一遍重复昨日的情景。
她对山膏出手,不过用来试探的!那她……
要跟在她身边,可以;但你若是有半点惹她、害她的心思,轸翼大战里的大魔头荧惑就是你的榜样!
心头蓦地一跳。有这句话在,她是真的要杀他们?
鸢尾有些咬牙切齿,她是演戏,那她演给谁看!
当众人乱成一锅粥时,水镜月来了,襟带迎着微风翻飞,是水墨晕开的灵动,浓浓浅浅。
堂里一下就静了,人人都望着如水墨江山画卷般徐徐展开眼前的水镜月发怔。
水镜月迈进堂内,滟滟如波的目光掠过众人,瞧得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跳,垂一垂眼睫,弦月的墨线一隐,“回鸾吧。”
星官们心头一定,点了点头,便都退回宿守之地去了。
六帝二后眉宇深沉,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
水镜月微笑着看了看他们,又看向鸢尾,明亮的星辉就那么一暗,她微躬身,反身离开。
鸢尾死死盯着她,心中满满都是怒意,然而怒极了,他又心生委屈。她在防他!受不了这种猜忌,鸢尾冲出金阙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拦下水镜月。
“水镜月!你……”鸢尾狠狠地拉住她,想质问,却又无从问起。
水镜月看着他在自己臂间收紧的手,隐见青筋。还记得十多年前,她带他去冥海看他的族人时,他也曾这么抓过自己,后来还给她揉过手。想起这些,她微微一笑,春和景明,让人忍不住想伸个懒腰似的舒服。
鸢尾一怔,原先满腔的怒意与委屈像是忽然间荡然无存。
水镜月抬眼看向他那双桃瓣似的漂亮眼睛,心中叹息那眼底的憔悴。这个笨蛋,居然这么快就想通了昨晚的事?“鸢尾,有时候顺着你心底里头最直接的念头走,可能会比较没有遗憾。”所以,来报仇吧!报了仇,你就与我水镜月没有任何瓜葛了。
“顺从心底最直接的念头?”鸢尾低垂下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如果,我后悔呢?”
“后悔啊……”水镜月状似认真地抬头思索了一阵,又沉吟地看了他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