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帝国的生与死-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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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如此,文学艺术家赵佶那心中可是乐开了花,对赵楷的宠爱也是日盛一日,无以复加,每每出行宴席,总是带上老三,留老大一个独守东宫。而赵楷按规矩十八岁出宫入住郓王府后,赵佶特许他“出入禁省,不复限朝暮”,并且“于外第作飞桥复道,以通往来”(这个待遇只有李师师享受过),而郓王府也是赵佶喜欢去的地方,后来的高宗皇帝、九皇子赵构便曾跟随父亲一起去郓王府习射,展示自己挽弓至一石五斗的惊人臂力。
政和七年,赵佶破例封赵楷太傅,这是太子都没有享受过的高位。同时还任命他为提举皇城司(主要职责为保卫皇城并侦察臣民动静),掌握了几千近卫军,成为拥有兵权的将军,也是北宋一朝唯一一位能拥有兵权的亲王皇子。
不仅如此,后来的伐辽战役,本来赵佶还想让老三去前线为帅,扬威幽云,只不过后来因为北伐军的糟糕战绩赵佶才作罢,不让心爱的儿子去蹚这摊浑水。
徽宗皇帝所作所为,傻子都明白他心头的想法,更何况整天围着皇帝转的那帮心腹,于是王黼、童贯、杨戬等人迅速地站到了郓王阵营。连道士林灵素都嗅到了这股风,在他的林神霄府中,将赵楷尊奉为“长生帝君”,仅次于赵佶的“长生大帝君”。童贯负责修建诸王邸宅,特意将郓王府修建得奢侈华丽,为诸王之最,并亲自为其赐名“蕃衍宅”,取《诗经·唐风·椒聊》“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之意,巴结讨好之心昭然若揭。
郓王党的主要攻击目标当然是太子赵桓。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十月,赵桓为赵佶添了嫡长皇孙赵谌。赵佶三十五岁就当上了爷爷,这是帝国几任帝王都没有遇到过的好事,赵佶当然很高兴,出生不久的皇长孙赵谌被封为崇国公、崇德军节度使。不料这一举动却遇到了宰相王黼的义愤,向皇帝进谏说家无二主国无二副,有适子无适孙,现在以皇子的礼节封皇孙,那不就意味着太子就是皇帝了吗?这让刚高兴了一头的赵佶很不爽。不仅如此,王黼还让太子赵桓的宫臣耿南仲去他的府邸(架子够大),让耿南仲给太子捎话,叫赵桓识相点最好主动把赵谌的官辞了,不然大家都有麻烦。
徽宗皇帝后期大兴木土,赵桓一度看不下去了,向父亲谏言说现在财政经费紧张,各种工程恐怕还是少启动为好。
儿子说的不无道理,赵佶只能说老大你说得不错,是该节约节约了。
可赵桓转身刚走,太监杨戬就在赵佶前面打小报告了,说太子最近言行嚣张,那是因为他的太子家令(总管)杨冯在四处活动,准备让他提前登基。
赵佶大怒,把杨冯抓了起来砍了头。赵桓那番苦口婆心白费不说,还搞得太子身边的人人人自危,支持者越来越少。
宣和元年六月,开封发大水,道士林灵素公然向赵桓发难,到处宣扬说“水自太子而得”,嚣张到甚至“冲太子节,不避”,公然挑战太子的权威。
林灵素如此作为没有受到赵佶的任何处罚,反而是同时上书,为太子鸣不平的李纲却受到严厉处罚,流放外地。
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如果换成和平时期,帝国的政治格局没有发生巨变,徽宗朝太子的废黜是早晚的事。
在郓王党一次次肆无忌惮的冲击下,赵桓的处境和压力都很大,但直到宣和七年,在君父失宠、权臣压逼的情况下,赵桓依然稳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坚挺了十一年之久,确实算上一个小小的奇迹。
奇迹的诞生主要缘于赵桓本身的性格。长期处于恶劣的环境让赵桓养成了谨小慎微百事能忍的性格,堂堂的太子帝国未来的接班人,对国事基本不过问,对郓王帮的挑衅也一忍再忍。赵桓平日里除了在书房里埋头读书,就是在花园里对着鱼池里的鱼儿傻看,典型的书呆子模样。
太子表现如此,他的政敌们倒没什么招了,毕竟嫡长子任东宫是千百年来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太子没犯什么错之前,赵佶还真不能说让老大下课就下课。
在北宋帝国,后宫和太监基本无法干涉朝政,文官政治下的北宋一朝未发生过一起废皇储事件。皇储的地位超级稳定,赵桓得感谢他遇上了好时代。
赵桓逆来顺受优柔寡断的性格,对于他的前半生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对他的后半生来说,却是一种灾难。
当然这更是帝国的灾难。
奇迹诞生的另一个原因是虽然时局艰难,大部分人都投靠赵楷,还是有一些人选择了成为太子党,这部分人在关键时刻为太子保驾护航,立了不少功。
如梁师成。作为徽宗时代最有权势的两大太监,如果说童贯走的是武生角色的话,梁师成走的却是文青路线。最初他只是翰林书艺局里的一个小太监,受到赵佶的赏识,一来是因为文化水平在墨水不多的太监队伍中显得鹤立鸡群,二来他还有一个很独特却极有争议的身份——苏东坡的私生子。
至于梁太监是否苏东坡的儿子已经无从考证(死无对证),其时苏东坡正在倒霉,认这个爹捞不到什么好处,不过不管好坏,梁师成这个爹是认定了。蔡京上台施行新法,作为旧党人士,苏大胡子的诗文也成了毒草成了禁书。梁师成不服,跑到赵佶那儿申冤,说俺爹犯了啥罪,死后连文章也不准在世间流传,太不尊重文化人了。
苏大胡子的文章能顺利地流传后世,他这个“私生子”立了很大的功劳。
大概是为了证明他这个苏家的儿子名不虚传,梁师成同学做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作为太监,在政和年间,他竟然跑去参加了科考,结果考上了。
后来的史料都对梁师成的进士资格持高度怀疑,不过长期在大才子赵佶身边工作,人又聪明,考上个进士确实没什么技术难度。据江湖传闻,梁太监后来专权,经常模仿徽宗皇帝的瘦金体发圣旨,竟然很少有人能辨别出来,就凭这一手,苏东坡“儿子”的这个进士大概货真价实。
有知识有“身份”的梁太监很快得到赵佶的赏识提拔,领思殿文字外库,成为了赵佶的贴身秘书,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心。最后和童贯一样,官拜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任淮南节度使,成功地从太监集团突围。在徽宗时代中后期,无论是蔡京还是王黼,无不敬他三分,帅哥王黼甚至以父事之,东京人都称他和童贯为媪相。
梁师成不仅认爹的眼光与众不同,选择未来的政治靠山也是专挑冷门。就在众人都觉得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都去舔郓王屁股的时候,他却成为了太子的忠实拥泵,为柔弱的太子赵桓在后宫撑起了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另一个站在太子党阵营的是李邦彦。
李邦彦是大观二年的进士,长得很帅(没办法,赵佶喜欢小白脸),除了能舞文弄墨外,最大的特长和高俅一样,球技一流。此外歌喉不错,能创作一些群众喜闻乐见的流行歌曲,在东京传唱度非常高,自号李浪子。后来李浪子成为帝国的执宰后,东京人就称他为浪子宰相。
李邦彦表面看起来嬉皮笑脸,搞起政治斗争来却毫不手软,金军入侵前不久,他刚联合梁师成和蔡攸,搞掉了另一个帅哥宰相王黼。作为政治盟友,李邦彦也走向了太子党阵营。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蔡京。
作为徽宗时代的政坛不倒翁,蔡京有着他独特的政治艺术。在他的儿子蔡攸曾经一度成为郓王赵楷的拥护者时,他却不经意地屡屡向赵桓递去秋波,曾经巴结地送给了太子一个非常珍贵的阿拉伯琉璃器,结果是赵桓不买他的账,让人砸了这个宝贝。老奸巨猾的蔡太师没有动怒,也没有急着转投怀抱,对赵桓这只潜力股并没有放弃投资。
所以当帝国发生巨变之际,虽然蔡京已经坐在家里老眼昏花,但他还是敏捷地为自己的家族做出了最后一笔政治投资。
经过蔡京的暗中发话以及蔡攸的引荐,帝国的两个中层干部吴敏、李纲上演了一出逼宫的好戏,一夜成名。
徽宗的思绪还在混乱的时候,李邦彦火上浇油,把童贯从太原带回来的檄文上呈了赵佶,之前执宰们不敢拿出来,是因为怕刺激到火烧眉毛的老板赵佶。
而李邦彦就想让皇帝受点刺激,好让他在走之前把该交的东西交出来——皇位。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决定帝国命运至关重要的一天,早朝的时候,童贯在李邦彦等人的逼迫下向赵佶上呈了金人的檄文,赵佶看了之后果然又羞又怒,涕泪俱下,说罢了,你们晚点再来商量大事。
晚间,赵佶召见了宇文虚中、吴敏等大臣,刚说了几句,赵佶突然气塞昏倒,太监们扶到保和殿东阁休息。赵佶一会儿醒过来,但已不能说话,太监等人拿来纸笔,写下了禅让书,由吴敏起草诏书,赵佶下课,以教主道君的身份退居龙德宫。赵桓即位,是为孝慈渊圣皇帝,也就是宋钦宗。
而当晚,知大势不妙的郓王赵楷率兵闯宫,被步军都虞候何灌挡在了殿外。
何灌是当时难得的非西北军名将,起家于河东,后来虽然在西边任过提举秦凤路弓箭手的官职,但是和童贯关系并不好,是当时除了种师道外敢于见童贯而不拜的将领。童贯北伐的时候,何灌曾任燕山路副都总管等职,后来再度和童贯不和,很快调回京管干步军司。在最关键的时候,执掌禁军步军司兵权的何灌坚定地站在太子赵桓一边,防止了郓王赵楷的武力篡位。
赵楷并不甘心,对何灌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何灌说我认得,但手上的剑不认。
双方僵持了一阵,何灌说大局已定,郓王你认输吧。
赵楷一声叹息,放弃了动武的打算,这位北宋帝国史上文凭最高的皇子的皇帝梦最终破碎,退出了政治舞台,一年后成为了一个性懦体弱的废人;两年后,跟随父兄一起成为了女真人的俘虏。
也就是这一天,完颜宗望(韩离不)的东路军打到了庆源府(今河北赵县),而之前,北宋帝国则完成了轰轰烈烈的政权变更和彻底的政治洗牌。
性格比赵佶更为软弱的赵桓会比风流才子型皇帝更适合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吗?帝国没有人考虑清楚这个问题。
钦宗上台后,迅速调整领导班子,任命李邦彦为太宰,吴敏为中大夫守门下侍郎,李纲为兵部侍郎,耿南仲(原太子东宫太子詹事)为签书枢密院事,封种师道、何灌为都统副都统,统帅河北河东两路军马,应付危局。
新的领导班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何阻击迅速南下的金军东路军。
黄河天险,守住黄河渡口,已经是开封的最后一个屏障。
而在赵佶正式退位的前一天,已经派宦官梁方平(为什么又是太监)率七千禁军精锐赴浚州守黎阳津北岸;赵桓上台的第三天,又派刚在内禅事变中立下大功的何灌率兵二万赴浚州守南岸渡口。
三万精锐加上黄河天险,应该能抵挡女真人一段时间吧。
但帝国此时终于开始为百年来对武将的不公待遇埋单,事实证明,一个优秀的武将胜于任何天险强兵,而率七千精锐守险关的梁公公到了黎阳根本没想过如何布防迎敌,而是想着如何过春节,整日与部属饮酒为乐。金军杀到,梁太监吓得差点尿裤子,拔腿就跑,七千人大溃逃。
在南岸驻守的何灌看见北岸溃逃,连忙烧了黄河浮桥。
浮桥一烧,来不及过河的宋兵被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