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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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若岚好像误会我是冷香园的****。”素姨说着摸摸自己的脸,“我就长得这般风尘?”
“这倒是我的错。”贺泰哲解释道,“上次从您这里拿走的手炉,我随手送与她了,但当时只说是从素姨您这里拿来,许是我劣迹斑斑,她便自行猜测您是********,我当时懒得说明,就任她误会下去了。”
“你这一省事不要紧,我倒成了那种地方的女人了。”
“素姨,这等小事就莫计较了。”听素姨已将薄荷膏交给了秦若岚,略为心安的贺泰哲索性拉着素姨胳膊撒起娇来。
“你还真把我当你娘了?”
“您哪有那么老?分明还年轻得很。”
“少给我灌迷魂药,原来那手炉你也给了若岚,难怪你那日死活非要拿了去。”素姨站起身,“你且看看我这儿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干脆一并拿回去送了。”
贺泰哲也跟着起身,在不大的屋内踱起步来,看似是真的思考起素姨的建议,倒叫素姨哭笑不得。贺泰哲人虽还在店铺之内,心却已勾勒出秦若岚收到薄荷膏时会是何种神情,想着,心中顿感像是有小鸟在雀跃,已然生出些迫不及待的心情。
“素姨,我今日先回去了。”
“好,快走吧,省得在这儿也是碍着我做事。”
仿佛洞悉贺泰哲心事,素姨也不再挽留,而是推着他向门外走去。才行至门口,贺泰哲却蓦然收住了步子,紧盯着熙熙攘攘的大街。眼前各色人等穿梭不停,他却一眼便认出站在角落处的秦若岚。她虽然换了布衣,看起来朴素得就像个学生,可贺泰哲就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她清秀的面容。
他正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此,自街角拐出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男子,两人很是熟稔地打过招呼,秦若岚便坐上自行车后座,自然地将双手搭在那人腰际,像是这动作早已做过千百遍一般。
贺泰哲不知望了多久,直到两人背影淹没在人群中,他依旧觉得一口气憋闷在胸膛中,淤积不去。刚才的期待与愉悦一扫而空,此时他更像是一尾被丢在陆地上的鱼儿,尽管张大嘴,却呼吸艰难。渐渐凝聚于胸的愠怒,大锤般敲打着他的心,越燃越盛,他只能紧握着拳,控制住一丝残留的理智。
就站在贺泰哲身侧的素姨,自然也看到了看似亲密的两人,望着贺泰哲紧绷的侧脸和握得用力的拳,她自是不难感受出自他周身散发出的怒意。在她记忆中,贺泰哲幼年经历变故后,一直善于控制情绪,才能始终戴着面具过活,但眼下,那层虚浮的伪装,却有了丝裂缝。
素姨看在眼里,缄默不语。
半晌,贺泰哲转身道:“素姨,想不想去茶社喝杯茶?我请客。”
“你不是要回家吗?”素姨望着他仍略显阴沉的脸。
“我改变主意了,您方才不是说我煮的茶苦吗?我就请您去品上等香茗。”
素姨淡淡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
秦若岚坐在纪怀宇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路行至以前一起上学的校园。百转千回,让她想到了那时一起上学的时日,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依旧清晰,一转身,却已物是人非。
像是一种习惯,秦若岚每次来到校园,都会第一时间来到园内的玉兰树下,仰头看着这株一年四季各不相同的景象。此时的玉兰花早已开败,树枝显得有些秃,带着几分盛放后的萧条,可这依旧不影响秦若岚仔细打量它的心情。
“我就知道你会来此看这株玉兰。”纪怀宇轻柔开口,眼角眉梢的笑意漾出缱绻的温柔,“我以前就常常想,你为何会如此喜欢玉兰,百思不得其解,竟不觉爱屋及乌,就连我也对玉兰越发偏爱了。”
面对纪怀宇毫不掩饰的表白,秦若岚似充耳未闻,维持着仰头而望的姿态,淡淡地道:“就是喜欢了,至于什么原因,其实我也不知道,像是爱上一个人,不需要特定的理由,只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说着,她莞尔一笑。纪怀宇凝视着秦若岚的脸颊,已经许久无法这样看着她了,不觉得有些痴醉,心中因担忧而紧绷许久的弦,到了这一刻方才真实得可以触摸。
“怎么?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感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秦若岚回过头看向纪怀宇,不自觉抬手轻抚了抚面颊,一脸疑问。
“没,并没有,你脸上干净得很,还……”纪怀宇顿了顿,言语诚恳中带着些许窘意,可咬了咬牙还是继续道,“还很美丽。”
秦若岚微微一怔,报以微笑,“谢谢。”
随着她话尾最后一个音落下,纪怀宇温柔的笑意却僵住,一时间,他感到眼前的秦若岚有些陌生,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疏离得需要用上“谢”这个字?一股恐惧油然而生,紧紧抓住他的心,那是种即将失去最重要东西的预感。
“为何要道谢?”纪怀宇颇显激动,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秦若岚,不承想秦若岚不着痕迹地轻轻后退,进退间,两人依旧是初始的距离,“若岚,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若岚不语,微微垂首,想了想才轻声道:“怀宇,我已嫁作人妇,现在我姓贺,是贺家少爷贺泰哲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再是以前的秦若岚,亦不是你心中那个样子,也希望你不要做以前的怀宇,忘记从前种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当秦若岚拿到纪怀宇的信的时候,一瞬间,她有种想直接烧毁的冲动,就当作没有收到一般。若她这样做,纪怀宇永远还会将心放在她这里。她知道,今生她已与他无缘,所以更不能再与他纠缠,给他希望。他们之间必须说清楚,做个了断,如此对他们都好。所以,她特地换过衣服,希望用以前那个秦若岚的身份来跟他说,而并非贺家少奶奶。
“若岚,一切都还来得及,我知你在贺家并不高兴,我们一起走,同赴北平去上大学,完成曾经的梦想,好吗?我不要什么新生活,更别说忘记,只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能有你陪在身边。”纪怀宇急切地想说服秦若岚,让她随自己离开贺府、离开上海,就连自己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肩头都不自知。
被纪怀宇捏疼的秦若岚面露痛苦,肩膀仿佛要被他的力道捏碎一般。可她并没出一声,而是咬唇强忍着。她明白纪怀宇此举是无心,正因为有深切的爱,才会痛彻心扉。可是,她必须残忍地斩断这情丝,稍有心软,便会功亏一篑。
见到秦若岚的神情,纪怀宇才察觉到自己的唐突,连忙将手松开,关切地询问:“若岚,你有没有怎么样,被我抓疼了吗?”
秦若岚摇了摇头,只用平静无波的眼眸凝视纪怀宇,“没有,我很好。”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纪怀宇自责道,随即又飞快换上一副焦急神情,“跟我离开这里吧,我们丢弃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我真的需要你。”
“怀宇,我方才说得很清楚,我嫁人了,即便是我死,也理当进入贺家祠堂。我们就此断了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
秦若岚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怀宇,自然也没错过他脸上从不敢置信到难过,继而绝望的表情变化。她不愿伤害他,但长痛不如短痛,今日若不能将事情彻底做个了断,他早晚还是会尝到这种痛楚,甚至,会更疼。
“真的不可能了吗?真的再无任何机会?”纪怀宇依旧不放弃,执着追问。
“不错,当我坐上了花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之间再不能有一丝牵扯,怀宇,放过我,更是放过你自己。”秦若岚面无表情道。
纪怀宇摇着头,不再多言。他拧着眉,伸出拳头重重打在玉兰树干上。此时的纪怀宇像是心脏被活生生撕开一道裂痕一般,凉风肆无忌惮地从胸腔中刮过,他的心头一点一点地冰冷,直到连心的跳动都感受不到,沉入无尽的黑暗。
秦若岚站在一旁,逼回眼中逐渐弥漫的雾气。她知道他的心痛,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强压下心头苦涩,“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她已转身独自离开。唯有微风吹动,落叶飞舞,她不能回首,因这一瞬的背离,便是一生。
“我送你。”纪怀宇连忙跟上,“你等我……”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可,怀宇,‘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会有人代替我给你幸福,只望你能过得好。”秦若岚说罢,朝纪怀宇展露笑颜,那抹浅笑之中的苦涩,也只有纪怀宇能读懂。
纪怀宇看着秦若岚离去的背影,缓缓伸出手却无法再触碰到她,只觉视线模糊,她已渐渐远去。
情之一字,一念生,一念灭;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这几日贺峰皆异常忙碌,整日见不到人影,秦若岚猜想,必是与前阵子所提及司马兴要涉足珠宝界一事有关。她虽不知贺峰究竟在忙些什么,不过,全家人没时间再聚于一堂,也就未再提起让她和贺泰哲去铺子里一事,这让秦若岚微微放下心来。
贺泰哲返回贺家时,已是晚膳之后。秦若岚见过纪怀宇后回到家,不免有丝愁绪闷在心中,饭也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她对纪怀宇,虽然并未感受到那种轰轰烈烈的情爱,可两人怀着共同的梦想与信念,纪怀宇又待她情深意重,慢慢她便也就认定了他,觉得去了北平之后,他们总是要并肩走到一起。可如今,北平之行未能成行,甚至连往昔情分,皆只能埋葬在这深深高墙之后了。
目光触及早些时候素姨送来的木盒,又想到尚在温柔乡的贺泰哲,他那日体贴地抱她回房,为她揉膝时凝聚起的一丝稚嫩温情,似乎也烟消云散,她不禁将木盒嫌恶地又向远处推了推。贺泰哲踏入门时,看在眼中的,便是这一幕。
他约了素姨去喝茶,本是想平息那股莫名的怒意,但见秦若岚此举,之前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心情,忽又升出一抹烦躁。他沉着脸走进屋,在秦若岚一旁坐下,隔桌与她相对,并不开口。
秦若岚侧目浅浅望了他一眼,隐约能觉察出他在生气,却思量不出个所以然,许是在哪里受了气,带到家中亦未能平复。因为之前心绪微乱,秦若岚也不劝他,只将木盒复往他手边推了过去。
“今日素姨送来的东西。”
岂料贺泰哲看也不看,将修长的手指轻按于木盒之上,凝望进秦若岚眼底,问道:“今日都做了什么?”
秦若岚微有些诧异,平素里贺泰哲每日出门,从不会询问她的行踪,怎么今天忽然问起?转念一想,也并不奇怪,她虽换了衣服,在外隐藏起身份,却无意刻意隐瞒出过门的事实,于是平静道:“之前就读过的大学堂差人送信来,说是学校里有些事,让我去一趟,我嫁进门时赶得急,很多手续未正式办好,便走了一趟。”
贺泰哲未马上接话,手指似无意一下下轻敲着木盒,目光却不离秦若岚的脸庞。他那目光仿佛黑夜中跳动的火焰,又似平静深海中隐忍的波涛,令秦若岚一时不知所措,别开脸不再看他。
其实与贺泰哲终日明目张胆流连****相比,秦若岚自觉心中坦荡,并未做对不起他之事,可她不能牵连出纪怀宇,怕给纪怀宇带去麻烦,因此即便有些心虚,秦若岚依旧是选择避而不谈,隐瞒了真相。
片刻,贺泰哲勾起唇角,恢复了一贯轻佻不羁的模样,点头道:“那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