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十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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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知道张山和他手下两个女人有那种关系后,我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将彭玉良勾引上床。不,我根本不爱彭玉良,也谈不上多么喜欢。但我就是特别想报复张山。我只是觉得,这一定会是一个能让张山伤心的做法。
如果你说我这是歇斯底里也好,怨恨偏执也好,反正和那个国王比起来,我最多算是小心眼,而且一点也不过分。
只是,有点遗憾,这样的故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发生在十年聚会的前夕。眼看还有几天,就要到新年了。
这是北方常见的冬日的黄昏,下午四点多,天就无情而迅速地黑了下去。到了下班晚饭的时间,街道上笼罩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浓雾、汽车尾气、二氧化碳、人们呼出的湿气,四处弥漫着说不出的压抑和浑浊。要知道,入冬到现在,还没有下过一场雪呢。
站在西直门附近高层公寓的厨房里,我在往碗里拌着面条佐料,盐、冬菜末,炒肉末,花生末,白糖,辣椒酱,花椒油,葱花,蒜末,只要张山不回家吃晚饭,我自己就常做这个吃。暖气管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来,我心里在想,要是有点青辣椒丝或红萝卜丝就好了。
这套房,还是六年前学校分的集资房。是新房,地点也还不错,因为沾了单位的光,比周围的商品房价差不多便宜了三分之一。
墙壁的涂料味道尚未散去,家具也不齐全,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从此以后,和很多人家一样,我们也一进门,就将鞋子脱下放在门厅处。有时张山会先我回家,一打开门,看到他的皮鞋正张着口,软塌塌、汗湿湿、皮革有点褶皱地戳在那里,我的心里就会涌出无限柔情。这脱离了他身体的两只鞋子,让我觉得他仿佛是个孩子。我会赶紧冲进客厅,想立刻见到他,但他多是专心致志地正看着电视,并不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
说来也怪,自从我开始惦记上彭玉良后,我就不大生张山的气了。张山一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肯定还以为是他多日的努力见了成效,或者是我的脑子开窍想通了。晚上睡觉前,他又开始靠在床头上读周刊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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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美里:爱情无形(2)
有那么一两天,他还穿上了长袍式的睡衣,那还是我们结婚时买床罩商家送的,天蓝色,中间有条腰带。以前他嫌嗦,娘娘气,从来没有穿过。等他真的穿在了身上,我也觉得这颜色、这样式的确不好看。或者可以这么说,男人穿睡衣这个事儿本身,就不是那么好看。我不明白为什么多年以后,他竟主动将它找出来穿上。难道也是为了讨我的欢心?
或者,是为了让我放心?因为穿了娘娘腔的睡衣,雄风自然有所减弱。否则为什么一周一次性生活后,还常常感叹体力不支?
他上月才满的三十四周岁!
为了庆祝生日,他自己新买了一双皮鞋。旧的那双还好好的,他就擦干净,用报纸包起来,放进了鞋盒里。他没有将盒子放进鞋柜里,而是放在了杂物间里。那意思是说,鞋子是会送人的,送收破烂的,或者是老家来的什么穷亲戚。虽然鞋子还是好好的,可他不会再穿了。
以前这些事情他都交给我做,买了新鞋子,他会告诉我,他不再穿这鞋了,放起来吧。他的声音中会有那么一点漫不经心或是匆匆忙忙,可是无论怎样,都很理所当然。
他只用金鸡牌鞋油,于是家里的鞋柜里到处扔着这个牌子没有用完的鞋油。有些才用过一两次,那是棕色或红色的。我和他都很在乎鞋子的干净与否,我们都不能忍受鞋面上沾上灰尘。于是只要碰到有这个牌子的鞋油就会买。为了对付各种颜色的鞋子,我们还买了很多白色的鞋油,但也都没有用完,于是堆在鞋柜的某个角落里。
出了那事后,他的鞋子,就不再交给我擦了。我也从不主动去擦。但每当他擦鞋子时,无论我在做什么,我的耳朵,都会仔细听着。他会搬一个小凳子坐下来,先扯一块卫生纸拂去灰尘,他手指的动作细致而坚定,纸在他的手里会发出轻缓而重叠的噗噗声。有时候,我还能听见他吹气的声音,那是他情不自禁地在用力。灰尘并不能被吹去,可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我知道他擦灰尘的这道工序完成了。
接着,他会拿着一块破布擦鞋面。破布放在鞋柜的一个角落里,柜门拉动时,会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和只用一个牌子的鞋油不同,他穿皮鞋并没有特定的牌子。他只是喜欢宽头的,因为穿起来舒服。当他开始抹鞋油时,他会发出一声轻微舒畅的叹息,好像看戏终于等到了大幕拉开。然后就是大动作了。能听见鞋刷在不同地方的用力声。他会偶尔哼起什么调子来。
他常常在下班后擦鞋,之前我帮他时,是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自从他开始自己擦鞋后,他就刻意选择了我在厨房忙碌的时间。他并不知道,我的耳朵其实一直在听着他的动静。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要这么偷偷而固执地听他的动静呢?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从我们结婚以后,我就开始听了。
和其他女人用触摸或是观察的方式不大相同,侧耳聆听一直是我了解他、亲近他的一个方式。
刚结婚时我们住在离外交部不远的一条巷子里,他们单位分给他的一间简陋的平房,虽然房间的窗户又小又高,但却带着一个厕所。厕所有个高台阶,面积非常小,关起门来,人才能蹲下去。但我们不用和别的家一样,半夜或冬天也得去巷口的公共厕所。在房子外面,有个临时搭起的灶台,那算是做饭的厨房了。厕所里有了水,洗菜、洗脸就都很方便了。
第四章 美里:爱情无形(3)
我下班早,在房间里淘米摘菜的时候,就开始寻听他回家的声音。他总是在要进巷子口的时候,就得意或淘气地按响自行车铃,一串长的,接着是短促的三声。他使劲冲周围乱跑的孩子嚷嚷,连吓唬带逗乐。
老太太们都挺喜欢他,问他的媳妇给他做了什么好吃的。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打开屋角的立式台灯,小饭桌就在台灯下面,菜已经差不多了。米饭温在房间里的电饭锅里。
我们吃饭时,我也在听他的声音。如果他咀嚼的声音很干脆很快,我就知道他的心情很好。可是如果他吃凉拌窝笋也悄无声息,我就会仔细地看他的表情。到了夏天,天气特别热,他在厕所里装了一个淋浴器,为了放洗发水和沐浴液,他在墙上钉了一个架子,架子前还弄了一面镜子。虽然厕所更挤了,可睡觉前,我们甚至可以洗个澡了。
水哗哗地响着,他总是等我先洗完再进去。我靠在床头翻着杂志,耳朵里却听着他的声音。一洗澡,他就唱“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他说,这首歌其实是男人的歌曲,专门为男人干那个事情而写的。所以他一唱这个调子,我就忍不住要弄弄头发,让它看起来更蓬松点儿。有时候他出来之前,水管再次哗哗响起来,我就知道,他在洗自己的袜子。
我们搬到这座高层公寓后,房间大了起来。我还是喜欢听他的动静。那时他做了个小官,手里管着一个项目,手下有好几十来个人。晚上他要加班,回家越来越迟。我总是给他留点饭菜,让他回来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当夜宵吃。他洗澡不再唱歌了,因为时间太晚了。
渐渐的,他在家里,能让我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少了。甚至手机铃声,都改成了振动。找他的电话总是很多,有时他大喊大叫,有时看都不看就压掉。终于,又到了夏天,我们好不容易有一个黄昏,可以一起散步。走到了小区门口,一个推着架子车卖西瓜的老乡正走过。我叫他说,去,给咱们买个西瓜吧。
天很热,我们都穿着夏天最简单的衣服,我手里拿了一个塑料袋,零钱放在袋子里。他穿短裤,手机捏在手上。我撑开袋子,让他拿钱,然后顺便说:“你先把手机放在我这袋子里吧。否则拿瓜不方便。”
他没睬我,就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他拿了钱,手里捏着手机,向西瓜车走去。我知道他穿的短裤只有一个小口袋,是条篮球裤,最多也就能放点小纸片。他一边和卖瓜的老头侃着价,一边用另一只手敲着瓜。我站在马路对面,只有二十米远。我看着他付了钱,然后抱着瓜向我走来。他的一只手里,除了手机,还有找的零钱。他说:“先回家吧。把瓜放下。”
我说好。
我们一起向家走,还要走不少的路。瓜不小,他一个手用力真是够吃力的。可另一个手,还死死攥着手机呢,嚯,真有他的!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听他手机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即便我在熟睡中,他突然接电话或发短信,我都能立刻醒过来。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叫我一样,或者说他的电话线,已经和我的神经线连在了一起。
有一天早上,他要出差。九点多的飞机,六点半单位的车会来接他。头天晚上,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跟我说好,不用我管,他自己走。六点,他枕头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我醒来了,但没有睁开眼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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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美里:爱情无形(4)
他跳下床,悄悄地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可是紧接着,并不等对方接电话,他就放下了。
随后,他开始洗脸、刷牙、小便、穿衣服、刮胡子,一切的声音都很小,就像录音机上的旋钮一样,音量调到了最小。可这时,即便针掉在地上,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我的呼吸,仿佛也静止了。
他提起了箱子,掏出钥匙,在用钥匙关门。门关上了,外面电梯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向上升起,停在了我们的门口。就是这一刻开始,我突然发现自己能清晰地听见电梯开门关门、上来下去的声音了,我的神经,从此又和我们家门口的两部电梯的钢缆连接在了一起。
我下床,去查看他刚才拨出的电话号码。很熟悉,是小崔的。他的一个手下,叫了我三年姐姐的一个女孩子。前不久她出差还曾给我买了件羊毛衫,她说淡黄色非常适合我,而且,样式也很高贵大方。
说老实话,我并不喜欢小崔那样的女孩子,太张扬了。但也许这是八十年代年轻女孩子的通病吧。她总是说,她不喜欢谁了,谁谁的裤子颜色太老土了。而且,大家都吃着饭,她也敢说自己便秘的事儿。当然,她说话的方式会很巧妙,是那种能让大家笑起来的,只是事后我自己想想,会觉得这孩子真是没轻没重。
可她对我很小心,甚至总是有点情不自禁地巴结我。那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真以为她是崇拜我呢。因为张山曾经对我说过,小崔夸我举止优雅,气质不俗。她送我的羊毛衫,虽然我穿颜色有些太嫩了,而且显得苍白,但为了让她高兴,前不久他们部门聚会时,我还专门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