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走廊-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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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走廊 作者:九等书生
第一章:我,预谋杀人者
为了杜撰一部长篇悬疑小说,我搅尽脑汁,终日游离在极度妄想的惊悚恐惧中,可除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外,一行字也没敲定下来。我怀疑自己,平素聪明机警的脑袋是不是让傻子啃了?
我找出十几年前自学心理专业课的笔记,不停地回忆着旧时的心理冲动,一本柯林·伊万斯《科学探案》和一部K。辛普逊的《法医生涯四十年》差不多叫我翻烂了,当初犯罪心理学全他妈白学了。
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石林烟,嗓子火烧火燎的长满了泡,不到半天,一整盒烟就让我抽没了。陷于绝望之时,我的眼光漠然停在那支半裸少女的一次性打火机上。让我感兴趣的,不是少女的丰臾柔媚,而是套印在塑料薄膜上的天马山庄联系地址。进水的脑袋立刻浮现出一张大肥脸,以及那五官凝聚成的标志性的笑容。对,就是他了,怎么把常成这家伙忘了呢?
电话一打既通,没等我把事情说明白,常成那边已经不耐烦地邀请我了。我立刻揣上一大摞乱七八糟的手稿打印稿,外加几本专业非专业参考书,塞上一条硬盒石林,再把所有的现金放进旅行包,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离市区80公里远的东城城郊风景区——天马山庄所在地。
常成派一名保安在天马山的山坡下等我,保安看上去有些面熟,好象上次常成搞同学会时见过。做为呼来唤去的跟班,这保安给大家留下了挺不错的印象,应该叫大龙吧?果然他开口就介绍自己叫大龙,没等我发问,大龙就抢先付了出租车费,然后客气地请我上山。
大龙一边随口介绍延途亦真亦假的人造风景,一边说些读过我的作品,对我如何崇拜之类的客套话。大男孩个头没我儿子李童高,腰条略微结实些,也不过20岁上下,比李童也大不了几岁,他模样挺英俊,这么会讨好经理的老同学,应该前途无量吧。平时我这个人见人烦的名记被人冷落惯了,叫大龙这么一客气,还真有点不习惯。
大龙一口一个常经理地叫着,我记忆中那张既白且胖的脸就不停地乱晃。从高中到现在,二十几年都过去了,常成的肥脸几乎就没瘦过,当时,大家明里暗里一直叫常成的外号溜肥肠,要是这个年轻英俊的保安知道他们经理的外号,不知道做何感想?我的嗓子又疼起来,咳了半天也没咳出什么东西,全是石林烟闹的,看来小说没完成,我想戒烟的决心也难下呀。
八月正午的阳光照得人脸上发胀,没走几步,后背就见汗了。转过几棵修剪得清翠欲滴的柏树,就望见常成站在一幢奶白色的小楼石阶上,远远地冲我们摆着手中的绢扇。又近几步,他脸上汗津津的笑容就呈现出来。那笑容真实可信,炫目的阳光打在上面,折射出晶莹的神彩,像是镀上了一层不可琢磨的神秘物质。可能是他这几年脸盘越来越大的缘故,总觉得每道皱纹里,都隐藏着一股气势凌人的幸福感。
我喘着气正要开口,常成已居高临下地把胖手伸过来,一下子捏住我,左摇右晃地甩了几下,然后放开手掌,态度暧昧地捅了我一下。你小子说话也不算数呀?白给了你张名片,怎么不跟我联系呢?当上名记(妓)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吧?哈哈,看你腰都直不起来了。她咧开了大嘴。
别瞎掰了。我揩了揩脸颊,捂起腮帮子干咳了两声。前一阶段我去了趟北京,这不,报社把我给炒鱿鱼了。见他愣神之际,我把此行的真正目的作了交待:我从北京黄三皮那边接了个活儿,是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已经签了约,三十天交稿,家里实在找不着感觉,那边一个劲地摧,这不就来投奔你了嘛。
你火可够大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常成拧住我的胳膊,把我让进他的办公室,随后吩咐女服务员弄两杯冰茶来。
室内气温宜人,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常成靠着皮转椅,用象牙的小木梳挠着头顶上最后几缕头发,默不做声地瞧着我。他的沉默让我有些尴尬,别是我的突然而至让他为难吧?照理说,他是天马山庄响当当的法人代表,诺大一片山庄,各式各样的小楼起码也有十几座,占地面积不下上百亩,这么点小事会把他唬住?常成的目光懒懒散散地罩在我的身上,室内的冷气有点邪性,好象我的胃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极不舒服,虽然我穿着一套正儿八经的阿迪达斯运动服,手边放着一个松松挎挎的旅行包,可总觉着自己像个化了妆的要饭花子。也许我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我需要一个肃静的环境,我——我的话被他展开的胖手挡了回去。天白,房子有的是,你就说你想住哪儿吧?
就上回同学会时我住的地方,山顶上的听雨楼,有圆型走廊的那个。我直言不讳地表明来意。直觉告诉我,那里不仅会让我寻找到安静从容的创作心境,更能体验到恐怖惊悚的心理氛围,对于我这等平庸的陷于穷途末路的悬念制造者,那里可是理想的选择。我没忘了追加一句:我大概住一个月,就要你有电脑的那间,301房间,你看我手机都没带,我要断绝跟外界的一切联系。我用手拍了拍拎包,狡猾地暗示:我最多能出一千块钱,饭钱另算,谢绝其它服务项目。我的话被常成的笑声挡住,那笑声毫无顾忌,像要把我吞下去似的,当女服务员嗲声嗲气地把冰茶放在我的面前,用深藏不露的眼神瞄了瞄我时,常成终于止住了笑声:你别骂我了,等你的书出来,签名送我儿子一本就成了。他问:非得住那儿吗?
对,就那儿。我说:我准备写的小说就叫《圆型走廊》,那里最符合条件。上次同学会后,我还拿它做背景写过游记呢,等于给你作软性广告了。而且——我瞅了一眼侍立在身侧的曲线动人的女服务员,不无卖弄地说:这是个惊悚故事,我预谋在小说中杀死几个人,我得到那里找找感觉。
常成故意转移了话题,问我妻子和孩子怎么样,平时抽什么牌子的香烟?我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他。常成把女服务员支到门外,他剐了一下木梳齿儿,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嘿嘿,别说你还挺会找地方,听雨楼五一节时刚刚死了个女孩。他见我大张着嘴巴,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迅速地剐了几下木梳齿儿。是自杀的,一个女大学生,304,跟你住的301隔着两个门。
我的大脑有点窒息,死亡的意念促不及防地在眼前闪回了一下,突然迸发的灵感夹杂着一丝窃喜,无比幸福地滋润着我的心田。太好了,虽说悬疑小说只是一种非理性加纯逻辑的胡编乱造,虽说每一种血腥暴力最终都被那些简单的文字捆绑住了手脚,可必要的外在环境,动态的心理刺激,加上伸手可及的真实事件,实在是每一个作家求之不得的呀。呵呵,老同学,说真的,我怎么觉得那个女孩的自杀是特意为我设计的呢?我的后背又起了一层冷汗,这种自我暗示让我的笑容有些僵硬。马大可没来么?我喝了口冰茶试探着问。
能不来嘛,刑警们对这种事特叫真,那女孩留了遗书,认定是自杀,要不我就抖落不清喽。常成脸上夹着坏意的笑:你胆挺大呀,准备在小说中弄死几个?
有人推门而入,是个身着砍袖长裙、梳着披肩直发的高个女孩,她身材交好,气质非凡,背影中飘荡着一股清清爽爽的香味。女孩好象没看见我,冷漠中流露出一丝厌倦,她直接走到常城的桌前,用细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懒洋洋地说:二楼装修的活啥时候开工呀?老板大人?我都快闲死了。她的声音很好听,虽然有点外地口音,可仍然不失电台主持人的播音腔。
小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李天白,咱天马有名的作家。常成从桌后转出来,夸张地拍了拍女孩的屁股,然后用眼神示意我。你不是打算住听雨楼嘛,正好,小虹是那楼的主管,别见外哟,白虹——我外甥女儿,当过电台的DJ,还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呢,这方面你是她老师哟,认识认识吧。说着,就把我跟女孩的手捏合到一块。
白虹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面貌算不上靓丽可人,她皮肤白晰,嘴唇鲜红,眼眸深处投射出一股迷离的气息。她发质极佳,漆黑中隐藏着不易觉查的光泽,她这会已经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弯着眉毛笑呵呵地喊我李舅了。我连忙粗着嗓子冲常成打手势:别逗了,我哪算作家呀,不过写写东西骗点稿费吧。又转脸对白虹说了自己的打算,没忘了补上一句:今后可能要麻烦你呢。
常成还有别的事情,定好晚上去听雨楼看我,聊聊闲天,顺便请我搓一顿,等白虹引着我顺着开辟好的石阶山路,绕了几个大弯,看见全部用红砖和硫璃瓦装饰的听雨楼时,汗水差不多把我浸透了。才40岁,胳膊腿还成呀,这么点路就支撑不住把我撂倒了?再看身边帮我提着旅行包的大龙,他正笑呵呵地冲每一个路遇的人打招呼呢,想当初爬八达岭长城我也没含乎过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呀。肯定是这些天在家里干呆着憋的,这么一愣神,身形娇柔的白虹已经扭着腰身,快步抢到我们前面去了。
我蹲下身子,近距离地审视着听雨楼,犹如一个儿童在欣赏手中刚刚搭建好的积木城堡。阳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到听雨楼上,所有的金属和玻璃都散现出神秘炫目的色彩。这就是我准备制造杀人故事的背景么?怎么越看越不像呢?酸痛的大腿和汗涔涔的脖梗,让我有点懈气,大龙扶我直起身子,提醒我说:等盘山路修成就好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坐车从山下绕上来。
一个头发精短乌黑、满脸沟壑皱褶的男人从大玻璃门里走出来,因为鼻子上架着一付圆型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猜不出具体的年龄。男人站在听雨楼那块紫漆的牌扁下面,远远近近地观望着,忽然认出了白虹,他尖着嗓子打招呼:小白呀,装修的人啥时候回来可告诉我一声哟,老爷子我就图个清静,要是整天丁丁东东的,我就提早退房喽。他摘下墨镜瞥了我一眼:你是新来的?
这男人年纪应该在60岁左右,他个子不高,略显削瘦,腰板挺得像个木杆,一看就知道是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过的退伍兵。他言语里有一种不经意的威严,可能是带兵时练就的,有点神经质。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苦着脸笑笑,白虹忙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这位是303的客人,民政局的退休干部,陈沫老先生。白虹站到陈沫身侧,怪异地盯着我,迷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猜忌,白虹话中不无讥讽之意:李天白——天马晚报的记者,职业作家,我舅舅常成的高中同学。对了,大作家,你写过什么书来着?
我出版过三本书,两本随笔,一本中短篇小说集。我郑重其事的态度让老者一怔,他略显谦逊地前抢一步,握住我的手,声音也压低了些:幸会,李作家。我是业余搞民俗研究的,现在退居二线了,前几年混进了天马作协,正打算编一部民俗方面的东西,对了,还打算写本自传什么的,请你多指教喽。他干瘦的手掌青筋暴露,用力地握了我一下,脸上密密匝匝的皱纹瞬间也舒展了许多。倒是白虹显得挺不好意思,他可能以为常成对我的恭维,不过是老同学间的揶揄吧,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反过来替我说话了:陈老,李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