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子弹(漆黑的子弹)-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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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她想必很害怕、很恐惧吧。

　　　　莲太郎望向窗外皎洁的满月，抚摸延珠的头。

　　　　——延珠，假如你现在意识清醒，你也会像医生一样反对我的做法吗？

　　　　然而——莲太郎抬起视线起身。

　　　　蒂娜·斯普莱特也是这个疯狂世界的受害者。要是自己具备矫正扭曲世界的力量，那么赌上性命去做也值得吧，延珠。

　　　　莲太郎将手放在熟睡的延珠头上。

　　　　他离开医院，搭乘末班电车前往外围区。

　　　　在第卅九区下车。

　　　　他曾与蒂娜造访过这里一次。

　　　　当时双方作梦都想不到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莲太郎离开车站，周遭的声音消失，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声用力回响。

　　　　气温不热也不冷。尽管风势很强，但是对那个狙击手而言，这点程度的风根本不算影响。莲太郎边想着这些事边继续走。

　　　　或许是因为没有路灯，眼睛花了不少时间适应黑暗，最后万籁俱寂的外围区废墟终于浮现莲太郎的视野。

　　　　这里有被柏油路裂缝爬出的藤蔓所缠绕的建筑物，有因火灾烧毁的建筑物。火灾并非原肠动物干的。都市这种地方，只要没人生活，缺乏清扫的枯枝与落叶就会堆积起来，遇到雷击很容易演变为大火。

　　　　人工的环境一旦缺乏人类保养，很容易就会瓦解。

　　　　外围区随处可见锈痕累累，碰撞成一团的汽车。汽车与手机因为含有微量的白金、钯、黄金等贵金属，所以又被称为「都市的矿脉」，也是外围区下水道孩子的珍贵财源。

　　　　一踏入第卅九区的市中心时，莲太郎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原本打算在外围区四处逛逛，等待对方主动发现自己，不过出乎意料，对手的动作十分迅速。

　　　　他对电话另一头是谁，当然心里有谱。

　　　　『这里果然是陷阱啊。我完全被骗了。』

　　　　莲太郎将手机贴在耳边环顾四周，只是看不见蒂娜的身影。

　　　　那个年幼的狙击手恐怕身在看得见我的位置吧。莲太郎的视线紧盯矗立正前方的废弃大楼。

　　　　『你以为这样就能防止我狙击吗？我已经掌握非官方会谈的场所了。现在过去还赶得上圣天子出来的时候。』

　　　　「我的任务就是阻止你。」

　　　　『我的任务是杀死圣天子。』

　　　　「为什么，蒂娜？为什么要杀人？」

　　　　蒂娜迟疑片刻。

　　　　『现在的我除了这种方式，没有其他证明自己存在的理由。』

　　　　「太可悲了，蒂娜。你太可悲了。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

　　　　「如果我不跟你交手，你就会跑去杀圣天子的话——那么我不会让你走！那名公主的双肩扛着这个国家的未来。你若是想杀她，就杀了我再说！」

　　　　莲太郎卷起制服右边袖子与右脚裤管，笔直伸手。

　　　　些许的痛楚闪过，右手与右脚发出摩擦声之后龟裂，人造皮肤裂开、剥落。在月光反射下，黑晶表面的义肢现身。

　　　　『我不懂。剑士天童木更败北，王牌蓝原延珠也败北，只剩下你一个人。你是不可能打倒我的。』

　　　　「这种事不试试看是不知道的……！」

　　　　莲太郎同时解放义眼。嵌入左眼窝的义眼内部开始旋转，黑眼珠浮现几何学的图案。

　　　　鼻腔深处有强烈的刺激感，身体开始发热。力量解放完毕的莲太郎压低重心，平静地摆出架势。这是天童式战斗术「百载无穷架势」，象征天地永恒存在的攻防合一之型。

　　　　「决一胜负吧，蒂娜！」

　　　　他保持架势紧盯眼前的黑暗。

　　　　一股让人窒息的杀气随即袭来，莲太郎紧咬牙关，鞋底用力踩踏脚下的泥土。

　　　　敌人正以思考驱动型介面「仙费尔德」的BIT朝这边侦查。毫无疑问，当BIT捕捉到目标的瞬间，精准无比的子弹就会跟着飞来。

　　　　决战的舞台是废弃大楼。这里原本是第卅九区的市中心，但是如今已经荒废，再怎么战斗都不会对周遭造成损害。

　　　　莲太郎在未织的协助之下学会诀窍，然而蒂娜也不是省油的灯。

　　　　将五感的敏锐度发挥到极致，莲太郎消灭我执的意识，与自然融合为一体。

　　　　夜风抚过脖子与脸。莲太郎一动也不动地将全部神经集中在触觉及听觉。

　　　　远处的摩天大楼屋顶倏地闪过光芒。大气传来轻微的震动，莲太郎变得与雷达一样敏锐的肌肤捕捉到子弹撕裂大气。

　　　　——来了！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三号——」

　　　　爆炸声响起，顺着莲太郎右腕人工尺骨神经延伸的排出装置，将金黄色弹壳旋转抛出。

　　　　「——『軲辘鹿伏鬼』！」

　　　　获得弹匣提供推进力加速的拳击，捕捉到蒂娜的神速反战车子弹。仿佛爆炸的声音响彻整座废墟，冲击波也吹飞周围的小石子。

　　　　扭动手臂挥出的拳头，将正面冲撞的子弹彻底粉碎、破坏——这枚破坏力有九公厘手枪弹卅倍以上，表面覆盖碳化钨的五〇口径穿甲弹就这么被摧毁。

　　　　原本应该不可能听到，但是蒂娜惊愕屏息的声音确实传进莲太郎的耳朵。

　　　　他启动左眼的距离计，以方才的射击方向计算射手的位置。

　　　　与蒂娜之间的距离——正前方一·五公里。真是难以置信的超远距离狙击。

　　　　莲太郎迅速从口袋掏出智慧型手机紧盯萤幕。他的智慧型手机上面装了一个貌似小型高尔夫球的配件。

　　　　那是司马重工投入巨额资金开发，配合狙击手侦查程式使用的超小型声音感应器。

　　　　画面如同在证实莲太郎的预感，游标显示出狙击弹来自正面的警告。错不了。

　　　　莲太郎缓缓以双手撑住地面，抬高臀部，摆出短跑选手的起跑预备姿势，扬起视线瞪视那栋傲然矗立的摩天大楼。

　　　　目标在一·五公里外——击发。

　　　　下一瞬间，配置在人工隐神经的撞针敲击位于脚部的弹匣底部产生爆炸。弹壳抛出。脚部可动型推进器喷出火光，伴随仿佛要将人吹飞的加速感冲向前方。

　　　　神速的子弹很快在莲太郎刚才的位置挖个洞，不过他已无暇理会。

　　　　在让人难以睁开眼睛的风势下，莲太郎惊险躲避以骇人之姿逼近眼前的巨石与车辆，冲入石墙的裂缝，他仿佛卷起一阵旋风穿越废墟。

　　　　摩天大楼在视野里急远变大。

　　　　大楼的另一头又发出微弱的闪光，第三发子弹应该要来了，莲太郎又让脚部装置击发借以加速。之后子弹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挖开背后的地面。

　　　　强忍住身体好像快要四分五裂的剧痛，莲太郎同时感到惊讶。他的脚部推进器最高时速有一百五十公里，照理说应该已经超出人眼所能捕捉的范围。

　　　　但是蒂娜依然掌握他的位置，并且预测前置量进行射击。

　　　　蒂娜与莲太郎都施展出超乎常人领域的魔技。

　　　　与蒂娜的距离只剩不到六百公尺。

　　　　莲太郎再击发三次，以猛烈的速度冲入摩天大楼，然而自己扑通扑通猛跳的心脏却带来另一种不安的联想。

　　　　从一公里外发射子弹时，看到枪口焰后大约要一秒钟，子弹才会以超音速袭来，这点莲太郎透过以往的经验已经学到。

　　　　至今为止他都是看到闪光才加以闪避，但是双方的距离越近，看到枪口焰到子弹飞来的间隔就会越短。

　　　　现在对蒂娜而言已经是必中的距离吧——

　　　　这时摩天大楼屋顶再度闪亮的橘红色枪口焰惊醒莲太郎。

　　　　等他自觉不妙时，子弹已发出尖锐的响声命中他的超錵右手。在超加速的状态失去平衡，视野中的景物转了一圈，莲太郎浑身感到恶寒。

　　　　——会撞上墙壁？还是会被压死？不行，得重新调整姿势。

　　　　他将脚部推进器转到正侧面并且击发。

　　　　紧咬牙根强迫扭转惯性的方向，同时交叉双手保护头部前方，莲太郎就这样闯进附近大楼的入口。

　　　　玻璃发出骇人的声响粉碎，莲太郎的身体在入口地板滚了几圈，这才勉强起身。

　　　　三半规管受损令身体失去平衡，他就像是疲惫不堪的拳击手一般双腿发软。

　　　　全身关节疼痛，口中有鲜血的味道。大棚是咬破哪里了。

　　　　过了好一阵子，莲太郎才平稳慌乱的呼吸，有办法检视四周。

　　　　他歪着头发现大楼内部居然挑高到最上层，虽说已化为废墟，但是这里看来还不赖。这恐怕是原肠动物战争之前最先进的设计建筑吧。尽管比不上蒂娜狙击的那栋摩天楼，但是这里的高度也非同小可。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毕竟她有「仙费尔德」。

　　　　莲太郎静静潜入腐朽的大理石柜台下，拳头大的球体接着无声无息穿过入口而来。

　　　　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蒂娜操纵的BIT。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不过那个玩意一直监视莲太郎的周围。飞行时几乎没有声响，隐蔽性能高得吓人。

　　　　BIT就像生物一般不可思议地飘浮，还以雷射采查周遭的地形。BIT缓缓朝莲太郎这边靠近。

　　　　莲太郎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谨慎地从皮套拔出手枪，解除保险，握紧握把让手枪处在可击发状态。

　　　　抑制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莲太郎从柜台跳出来，瞄准BIT的同时，BIT也猛然转向自己。

　　　　莲太郎开枪射击，子弹恰好命中那个BIT的摄影镜头，令BIT有如发疯似地乱转。最后终于冒出火花坠落地面，挣扎了几下后就彻底断电、不动了。

　　　　莲太郎不敢大意地举起枪走到BIT旁边用脚轻踹，确认它没有反应。

　　　　好——莲太郎在心底窃笑。

　　　　这个BIT就像是蒂娜的「眼睛」。只要将蒂娜透过神经元晶片控制的三个BIT全部击坠，就能确实妨碍精准无比的子弹。

　　　　若是能像这样藏身柜台，以相同手法击退剩下两个——

　　　　就在此时，莲太郎的怀中发出震动。他接起手机，发现来电者是司马未织后不禁无言。

　　　　她究竟在想什么，应该很清楚现在是战斗中吧。

　　　　不过莲太郎转念心想，或许是有要紧的事必须马上通知自己，于是他按下通话键。

　　　　『小里见，你还活着吗？机枪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起初因为不明白对方话中含意，莲太郎皱起眉头，不过他马上想起那是延珠失败时从现场回收的重机枪残骸。多田岛刑事主任说过延珠是同时遭受四个方向的枪击。其中一处确定是蒂娜的狙击，至于剩下三个——

　　　　「蒂娜果然有帮手吗？」

　　　　『不是！回收的重机枪装有远距离操作的模组。也就是说——』

　　　　听到嗡嗡的机械运作声，莲太郎将手机贴在耳边抬起头，眼睛正好与俯瞰下方的BIT交会，不由得僵在原地。

　　　　——第二个？什么时候来的？

　　　　莲太郎惊讶地喃喃开口：

　　　　「——糟了，未织……我被锁定了。」

　　　　『小里见快跑————！』

　　　　未织的大叫让莲太郎回过神来，反射性地朝右斜前方跳开。

　　　　紧接着出现远远超出常识的事态。

　　　　枪声自四面八方以超高速度袭来，到处都是被打飞的墙壁碎片。

　　　　莲太郎赶紧试着将枪口对准BIT，但是BIT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