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第三部:还我与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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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的人又过来了。”
“王旁呢?”
“王大哥一早便被宫里的人叫去了。”
“我待会儿也会入宫。”终于走到了卧房的门外,扶着门,明若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才转头望向身边满脸失措的少年:“你在门外等着,我让你进来再进来,我……有事要拜托你。”
“是。”少年看着明若,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明若抬起头,无言地望向房内。这不过是一间很简单的卧室,一张床,一个桌子,四只椅子,加上一些书架摆设和墙上的几幅字画。
这便是,自己生活过两月的地方。
伸手轻轻地抚过光洁的桌缘,明若突然发觉自己有些伤感。
茶壶中的水还是暖的,想必宋默刚刚泡过,明若拎起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于是,桌子上便多了一杯茶,那杯茶静静地待在明若的眼前,默默地升着朦朦地白雾。
明若感觉它一个人可怜兮兮的,于是便又拿了一个杯子,放在它旁边,又倒了一杯。
于是,两只杯子便在她面前竭力地冒着稀白的水气,直到慢慢变凉。明若抓起了靠在自己面前的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然后她转过身,开始理起了床铺,收拾起了柜子。
指腹轻轻地抚过窗缘,一扇两扇……好了,仍旧是没有半点的灰尘。最后一眼扫过四周的每个角落,房间终于干净整齐得好似没有人住过一般。
明若开始磨墨。
第一封信是给阳朔的,半盏茶的功夫便写好了,因为只有一句话。
“书房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第二封信是给王旁的,明若在里面夹了二百两银子,这些钱是她贩粮的时候剩下的,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便塞了进去。
信里同样也只有一句话
“宋默交给你了。”
写第三封信的时候,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那是给离王的。
忍不住,就会想到分手时,那人像孩子一般的笑容。
“这世上有些事情本很简单,可偏有人不明白,就像明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白纸上,这一行黑字异常的醒目,明若看着这些字老半天,好几次已经塞进封筒,却最终又取了出来。
若儿,朕好高兴。
心一震,手中的信纸被揉成了一团。
这样怎么行呢?看着不断颤动的双手,明若无奈地笑了。
你看你,又心软了。
这样,不如那就……算了。
把纸团抛入一旁的火盆,明若静静地看着纷飞的火花不断地闪动,稀薄的白纸不久便化成了烟灰,带着自己最后对那人的话语,一起变为了灰烬。
风冥司……即使以前从未想过,当你抱着明若开怀笑的时候……那个时候明若还是原谅你了。
明若骗了你,是因为她不想骗你一辈子,所以,只盼你也……放了明若吧。
最后一封,是给无双。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若提起笔,把心中从未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写到了纸上。娟秀的字迹全靠当日道明的教尺,落在无暇的白纸上,那些似是永远都不会有穷尽的话,最终落到纸上的,却只有一句,一句话。
“你进来吧。”见门外少年一脸紧张的模样,明若不由地笑了:“我猜宰相大人还会派人过来,所以给他的信就放在我桌上,等他们人来了让他们拿去就行了。这封信是给你王大哥的,等他回来,你帮我转交给他。”
“那这封呢?”宋默眼尖,立即便看到明若手边的另外一封信,署名的收信人,是冷无双。
“是啊,这封就要麻烦默儿走一趟了。”取过桌边点燃的红烛,明若看见黄色的油纸触到火花后慢慢地卷曲,变黑,直至化为灰烬。等到手中的信全部化为焦炭的时候,明若拿起笔,重新写了一个封套,然后把一桌的纸灰小心地封了进去:“见到冷将军,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明若手中的信,余光却瞥见桌角下不知何时滑落的巾帕。
“殿下,你掉了这个。”拽起丝巾快步追上明若,宋默低着头小心地叠着丝帕,他想把他叠好了,再交到明若手上,却正好错过了明若眸中的哀伤。
明若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折着丝帕,这块伤心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丝帕,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会有谁为自己拾起来,如今却有人折好了,递到自己面前。
“谢谢你”,接过丝帕的时候,明若半垂着头,轻声地一字一字道:“默儿。”
“恩?”
“以后你的娘子一定好福气。”多好……有这么温柔的人当丈夫。
那个时候,被明若调侃的宋默只是烧红了脸害羞地挠着头,看着明若望着自己,浅浅一笑,然后转过头,缓缓地走了出皇子府的大门。
那是宋默,最后一次看到昭麟。
朝阳下那越来越小的身影,转身时的那抹淡笑,都深深的映入了少年的心中。还有那句临别的祝福……
默儿,以后你的娘子一定好福气。
所以十年后,当他接过媒婆递来的喜棒,挑开新娘头盖的那刻,望着身前女子娇羞的笑颜,已经成为近卫军副统领的宋默却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风冥司一行一早便出了城,温和的晨日照着漫步于林荫道间的男子,顺带还多出了一条长长的背影。迎着日光放眼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离王的目光头一次没了往日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雨后和风般的温润而柔和。
“看来国势的衰败,却并不影响这乡野小路的怡人之景呢。”不知何时,他张口,由衷地赞道。
身在明,暗处的护卫闻言不由地往左右多张望了两眼,而当这几十道视线重新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彼此不由一致地颔首赞同,并非对于离王口中的美景,而是——今日皇帝的心情,可真是从未有过的好啊!
世有安临黄鹤楼,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多少文人墨客相携而往,挥笔留念;
世有凤阳凌霄殿,前殿至正殿经由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皆为玉砌,气势恢宏,多少才子寒窗十年,争相而往;
世有大离皇宫,巍峨红墙绵延百里不绝,九龙金壁,慑人心魄,多少皇公贵人驻足于前感叹连连;
……
可咱们滴皇上,却一个正眼没给过,一个字也没夸过啊!
如今这遍地可寻的郊野路景,却合了天时地利,适时出现在了该出现的地方,金口这么一开,却恐怕是要气死当年那些巧夺天工的精匠们了。
看着斜靠在树下随意而立的倾长身影,福禄的思绪不由地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清晨,那天,他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获得了所有长老的许可。随后,师傅便牵着他的手,郑重地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是他今后的主人吗?跟随着师傅的步履,福禄心里这么想着。不久,他便见到了一个小他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紫金龙袍坐在正殿的中央,挑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自己。
那一年,福禄十二岁,却已经杀了无数的人了,只是当他对上高座上少年的双眼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比冰冷的刀锋穿过身体还要清冷的东西,是那少年,皇座上的少年嘴边挂着的笑容。
福禄的心,本来也是冷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影卫,是没有感情的,就像师傅,杀死自己养育十年的弟子时,眼中没有半点犹豫,握剑的手也不会有丝毫的颤抖。可福禄记得师傅每次望向先皇时的神情,那眼中的情义,比慈父更深,比娇妻更柔,比幼子更切……师傅是有感情的,甚至比一般的人更浓更烈,幼时的福禄经常会这么想着:只不过,那感情仅投在了一个人身上而已。
而当福禄见到离王第一眼的时候,他便明白了,自己也会和师傅一样,步上身为影卫之首,百年来从不曾改变过的命运。
刚登基的时候,离王酷爱征战,自己便随着他驰骋万里江山。他坐于马上指点山河,自己便牵马于前为他开路;他纵马肆意沙场,自己便伺于马侧挡下冷箭无数……
那一年,福禄爱上了征战,他喜欢看离国遮天的旌旗飘扬在一座又一座陌生的城头;他喜欢看着那人手握着长剑马鞭坐于马上俯视众生的飒爽英姿;他喜欢看着那些顽强的敌人从自信到惊慌到绝望,最后长跪于马前俯首称臣,那个时候,他会看到身旁的男子无意识地抬手抚过额际的碎发,那时的他,嘴角会流露出与平日不同的微笑,那是令人热血沸腾的霸气。
然后,不知是哪一天起,离王突然对戎马失了兴趣。
“征服一个国家,打仗也算是无聊至极了。”
九龙壁下,离王把慑北营的指挥权交给了风冥司,昔日的战马也从此被锁于马厩。
那日起,离王鲜少离开凤阳皇宫,可离国的疆土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壮大。
从那时起,福禄便爱上了朝堂。看着他随意坐于皇座上决胜于千里之外,看着一封封捷报从东门一声声传到正殿,还有才子们热切又敬畏的眼神。只是,有件事情,却让福禄渐渐有些担心。
离王依旧和少年时一样爱笑,对每个人,每件事,可那笑容,却更冷了。
当朝臣们竞相祝贺远方捷报,当属国一次又一次呈上镇国之宝只求苟安,当旷世的英才一遍又一遍表明忠心的时候,他都会看到离王嘴边那淡然的笑意,只是那时,他的眼神却会不经意地飘向别处,这让每次福禄都感觉,这世上,或许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眼前的男子提上一丝一毫的兴趣了。
“朕其实不想杀你。”强劲的对手也好,身手不凡的刺客也好,每一次绑到离王座前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轻轻的叹道,那语调如同一个站在垃圾筒前舍不得扔掉手中玩具的孩子,然而随即他便会略略摆手,之后不待那手落下,那些人便已身首异处。
这句从任何人口中说出,听来都会觉得伪善的话,从他的口中道出,却是如此的自然。离王的确舍不得他手中的玩具,只是他会的从来都只有赶尽杀绝。就如常伴他嘴角的笑容从来不及心底一样。
直到有一天,一个同样爱笑的少年,大大咧咧肆无忌惮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一切本该和往常一样,随意消遣着新到手的宝贝,再熟练地开发出它所有的价值……
只是这一次,离王犯了一个错误,等他把手中的玩具全部肢解开的时候,他却突然发觉自己爱上玩具。
那少年如今已经不会想初次见面时那么爱笑了,每次看到他,福禄都会怀念起当年那个聒噪到无以复加时的他。
福禄想告诉他,当年他把那双沾满了煤灰的手放到离王脸颊的时候,自己差一点就挥剑砍了他的手。
福禄想告诉他,当年跟着安王一起追入洞穴,当谢及悦用颤抖的声音宣布离王还活着的时候,他在心里由衷地感谢着趴在一边同样也只剩下半口气的他。
想告诉他,当年花轿抬进凤阳皇宫的时候,自己曾由衷地祝福过他;
直到后来,事情往越来越坏的地方不断发展……
少年死了,皇上却还活着。三年的时间,足以沉淀太多的相思,也足以背负下太多的仇,太多的恨。
福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