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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塙团右卫门让淡轮六郎兵卫重政在前领路,追赶冈部。在佐野往前的蚁通稍北,重政追上了冈部。就在前一晚,浅野军刚从此处撤走,冈部和他的属下亦正在此歇息。
“喂!冈部,抢功也得分时候!今日之战,先锋大将乃是我团右卫门。你竟跑到先锋前边,此法是从何处学来?要是误了战事,你溜圆的脑袋有几个也保不住。你这恶犬!”
稍后赶来的团右卫门对着大学破口大骂。
乱世之人互相谩骂也是常景,人们可借此扬威。
被塙团右卫门一番恶口谩骂,冈部大学也不示弱:“哼!你这浑蛋,在行军途中醉得一塌糊涂,甚至忘了出发时间,这便是先锋大将的用兵之术?要是因此导致败事,切腹自杀时,从肚子里流出的怕都是臭气熏天的浊酒!”
“住嘴,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呵,我倒要瞧瞧,谁强谁弱,还得比了才见分晓!”
“说得好!千万别忘了你今日这些话。”塙团右卫门吐完一肚子怒气,方才对纪州的领路人大声喊道:“喂!山口兵内、兵吉兄弟听令!”
“在!”
“今日之内,我们要进至和歌山,敌军必在那一带,你们马上前去探听消息。”
“遵命!”
如此,团右卫门行在最前,冈部大学则紧随其后。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蚁通时,前去探听消息的山口兄弟回来了。
“发现敌情了?”塙团右卫门两脚蹬着马镫,大声问道。
“未发现敌军,但听到前方有枪声。”
“笨蛋!就是敌军!好,让我们打他个落花流水!”说完,他就要往前飞奔。
此时,淡轮六郎兵卫重政忙转过马头阻道:“这一带还是由在下引路,莽撞行军太危险。”
“哼!难道要在这里停止不前吗?”
“非是止军不前。从此地至樫井约四里路程,处处险坡,多有堤坎,最适合埋伏。因此只有百骑的小股部队往前行进,甚是危险。在下认为,应在此处等待后边的军队。”
“住口!”团右卫门再次敲打着马鞍,怒吼,“要是害怕伏兵,要先锋还有何用?把他们打垮,前进!”
“万万不可!非要前进,也得先向贝冢派出使者,催促后续部队赶上。”
“你小心太过了,后边冈部那厮可要争着抢头功呢。”口上虽这么说,但塙团右卫门还是觉得淡轮重政的话不无道理,便派了一个贴身侍卫前往大野治房阵中报信。
“现在好了吧?今日要让他们见识我团右卫门的厉害!出发!”令毕,他快马加鞭,往前飞奔去了。旗帜高高飘扬,上面大书“塙团右卫门藤原直之”几字。
淡轮六郎兵卫感到事情重大,立刻纵马追去。
云渐渐散了,露出点点青空。
塙团右卫门的探马山口兵内和兵吉兄弟先前听到的枪声,乃是浅野部的先锋龟田大隅守所放。龟田大隅守奉长晟之命,在前日夜里撤退到了安松,连夜往蚁通方向前进,迎来了第二日黎明。此间,他带着军队沿原路折返,亲自带领小队人马探察,往返三次,对此处地势已了如指掌,因为所率人马数量与敌方差得太多,故,行动必须谨慎。
天亮未久,龟田大隅守看到了塙团右卫门派出的山口兄弟的身影。
“好,放几枪让他们听听,注意,莫伤了他们性命。”
不出龟田所料,山口兄弟听到枪声,立刻折身回去禀报。
“好,敌军已经逼近,成败在此一举。准备埋伏,大家听好,待走近了再打。”
大隅自己先匍匐在地,命头阵和二阵埋伏于大路两边的堤坝和岩石后。枪队共计五十人,静候敌军入套。
未久,前面便隐隐约约出现了塙团右卫门的旗帜。人数并不甚多,只一百二三十人左右,径自朝这边而来。当敌军渐渐靠近时,龟田令蚁通入口处岩石上的枪队,作好准备。
“打!”
砰砰砰——枪一齐开火。
受到突然袭击,近三十人从马上跌落。团右卫门停下马,组织反击。
“好!枪队三阵各就各位!”大隅又令道。
伏击者与被伏击者,心中所念有明显差异。团右卫门认为,停下来等于挨打受死,于是催马往前急去,手下自是紧迫其后。
第二阵的枪声大作,敌方又有十几人被打得人仰马翻。塙团右卫门的队列本齐整,但又伤了十几人,变得稀疏起来。
而在此期间,龟田的头阵已退至第二阵后方,此时正伏于距第二阵约两町的地方,重新填好弹药。
连遭两次火枪阵袭击,团右卫门的军队却越发勇猛,团右卫门亦大喊:“再无伏兵,快往前冲!”此时,他看见冈部的人马正在沿着河沿往前行进。“决不能落在冈部后面!快!从河沿这边赶过他们!”
若从河沿一直往下去,冈部则将遭遇在长泷布阵的浅野右近。
右近却未开火。他见冈部人数太少,决定先把他们包围起来,莫要打草惊蛇。待敌人渐渐走近,一阵呐喊之后,冈部大学的人马已被包围在浅野右近的长矛林中。
砰砰砰!
龟田大隅的第三阵,已对准团右卫门的队伍,开始大肆射击。
浅野军巧妙地将敌军从安松引诱至樫井,但塙团右卫门还以为,自己是凭着勇猛突破了重阻。
“冲!”射击之后撤退,之后再射击,龟田大隅守采取这种依次后退、轮番攻击的战法,如退至樫井,他即可改为攻势。
长晟则从主力中派出上田主水正的一队人马,几队人马合兵一处,一举反攻回去。受到上田和龟田两厢夹击,塙团右卫门陷入绝境。
“呔!我乃塙团右卫门家臣坂田正二郎。有种的就来跟我一决高下!”到了混战的时候,武士仍然摆脱不了以前的毛病。上田主水正手持长矛刺向团右卫门,一个同样手持长矛的武士亦高声自报家门,喊将着朝上田主水正奔过去。
“竟是个小卒。哼,虽不配做我的对手,但我上田主水正很是佩服你的勇气,且给你脸,看枪!”
“上田主水正……爷爷可从来不曾听过这名号。爷爷来也!”
在这种时候仍恶语相向,便是乱世武士的旧习。二人手持长矛拼在一处,主水正的长矛折成了两段。二人亦都觉得用刀太麻烦,遂跳下马来,赤手空拳地搏斗,在地上扭成一团。
二者心境看来颇为豁达,实则不然。二人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时候,双方的侍从都靠了过来,唯恐自家主人遭遇不测。
樫井陷入混战之时,沿着河沿前进的冈部所部也已溃不成军,主将冈部大学身负重伤。他恐是过于关注与自己抢功的团右卫门,所以一开始并未注意浅野右近的埋伏。这出其不意的伏击一开打,敌我双方士气差距立现。冈部大学一心只想着不可输给团右卫门,却未注意到敌军伏兵,此已非“失误”可形容。这种时候,他既无暇自报家门,也无隙装腔作势。
主将冈部大学已身负两处枪伤。见主将身负重伤,又被敌军伏军所苦,士兵遂大肆逃窜……
冈部沿来路亡命撤退之时,樫井的混战仍在继续,接连传来两次胜利的呼喊:“龟田大隅守拿下淡轮六郎兵卫重政的首级!”“坂田正二郎首级被横关新三郎割得!”横关新三郎乃是上田主水正手下。
云已经完全散去,太阳毒辣辣地照射着大地。雨后的路面已干,海边吹来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埃,时而罩住正在格斗的人们。前面的大海与雨后的碧空相接,天海一色,但是谁也无心欣赏美景。
塙团右卫门在马上不时回头往樫井方向张望。此时此刻,已被龟田大隅守斩杀的淡轮重政的忠告掠过他的脑海。已经派人去报信了,治房大人应该快到了吧——他求救般地四处张望,看到的只是陷入重围的己方士众身影,增援的部队不见踪影。难道援军也中了埋伏?罢罢,要是如此,只有先行撤退了。
手下士众大部都已倒下,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塙团右卫门咬咬牙,就要调转马头往回撤。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
“啊……”团右卫门大喊一声,拉紧缰绳,立起马身。根据多年的经验,此箭乃是瞄准自己侧腹的强弓所放。战马咆哮着竖起前蹄,只听“哧”的一声,羽箭呼啸有声,穿透铠甲,深深扎进他的左大腿。团右卫门翻舟落马。
出手之人,乃是被称为神箭手的浅野武士多胡助左卫门。
“塙团右卫门,接招!”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团右卫门落马的一瞬间,一个武士手持长矛朝他刺了过来。团右卫门一个转身,抓住矛头。对方慌忙将长矛往回拉,团右卫门趁势站了起来。起身的同时,他执起武刀,一阵乱砍。他感到武刀似已砍中了对方,便于慌乱中急拾起缰绳。
大腿被强弓射伤,落马之后却又再次跃马,团右卫门可谓勇猛异常。他见海岸方向守卫薄弱,遂驱马朝海边奔去。
“塙团右卫门,吃你爷爷龟田大隅一刀!”
不好!塙团右卫门心中虽这样想,嘴上仍不示弱:“爷爷要先行撤退,改日再跟你较量!”若非久经沙场,是不会想到这种话的。龟田身边有三十余骑,自己手下只剩七八骑,这种情况下和对方硬拼,只能是自寻死路。
然而,往樫井撤退的时候,塙团右卫门碰上了另一个更难应付的对手,看来无路可走了。
“呔!这不是先锋大将塙团右卫门吗?爷爷上田主水正等你多时了。你我单枪匹马决一死战!”
此人是性情甚是粗鲁的上田主水正,方才赤膊杀掉了团右卫门手下。他在关原合战时乃是石田三成家臣,现效命于浅野长晟。他与塙团右卫门一样,乃是乱世中常见的“择主”之人。
要是别人,塙团右卫门也许会退避而去,但现在他面前乃是上田主水正,他实无法逃遁。就此逃去,对方必然会施以恶骂,百般嘲笑。塙团右卫门不得已,只好停下马。
“嘿,原来是在关原合战中被打了个半死的上田主水正。”
“正是。那之后一度落发为僧,改名宗吉人道,听说敌方有个团右卫门,我便还俗为先前的主水正了!休要逃!”
“住嘴,该死的恶贼!本不想取尔性命,且跟尔比试比试。武刀太麻烦,我们赤手空拳较量!”
“好!怕你不成!”
如今别说火枪,就是大炮在战场上也司空见惯,二人却喜赤手空拳相搏。
“谁也不准出手相助!”二人吩咐手下。他们催骑逼近,扭在一起,同时落下马来,落下之时,两转三转,塙团右卫门以左手抓住了主水正的脖颈。
主水正方才与团右卫门的家臣坂田正二郎一番狠斗,似已耗去了不少力气。
“啊,主水正危险,快救主水正!”浅野部的四五个武士飞奔过来,持着长矛朝团右卫门刺去。
塙团右卫门用左手拧住主水正颈脖,站了起来,右手已拔出武刀。“小卒子也要一起来?”他死劲抓着主水正,一边挥舞着大刀,防止对方手下靠近,一边朝樫井而去。
“哪里走!”主水正的年轻随从横关新三郎朝他急奔而来。
但团右卫门并未停下脚步,他挪着受了重伤的左腿,左手揪着主水正的头发,一跛一拐地往前走,边朝新三郎大骂:“别过来!敢走近一步,老子一把掐死这个孬种!要想主水正活命,就休要近前!”他大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