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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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你是不是想说,”老犹太见对方人了,顿时软了下来,“那家的两个仆人没一个拉得过来?”
“一点不错,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档子事,”赛克斯回答。“老太婆用了他俩二十年,你就是给他们五百镑,他们也不会干。”
“不过,亲爱的,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老犹太争辩道,“那几个娘们也拉不过来,对不?”
“一点办法也没有。”赛克斯答道。
“连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也不行?”费金不大相信,“想想娘们是些什么东西,比尔。”
“是啊,连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也不行。他说,这段时间,他一直戴着假胡子,穿了件鲜黄的大衣,在那一带逛荡,可一点没用。”
“他该试一试小胡子,配上军裤,亲爱的。”老犹太说道。
“他试过,”赛克斯答道,“这两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费金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两眼发直。他下巴搭拉在胸前,沉思半晌,又抬起头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呈报的全是实情,恐怕这套把戏算是完了。
“话说回来,”老头儿双手放在膝上,说道,“亲爱的,我们一门心思全扑到上边去了,赔进去那么多,想想真心疼。”
“可不是嘛,’赛克斯先生说,“霉透了。”
一阵漫长难熬的沉默随之而起。老犹太陷入了沉思,他面部扭曲,一副奸诈邪恶的样子。赛克斯不时偷偷瞧他一眼。南希像是生怕招惹这个人室抢劫犯,管自坐在一旁,两眼直瞪瞪地盯住火,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听不见似的。
“费金,”赛克斯骤然打破了沉默,“干脆从外边下手,另加五十个金币,值不值?”
“值啊。”费金好像突然醒过来,说道。
“说定了?”赛克斯问。
“说定了,我亲爱的,说定了。”老犹太经过这一番问答变得兴奋起来,两眼炯炯放光,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活动。
“那好,”赛克斯带着几分轻蔑甩开老犹太的手,说道,“你高兴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前天晚上我跟托比翻过花园围墙,试了一下门窗上的嵌板。这家子到了夜里就关门闭户,跟大牢似的。不过有个地方我们能砸开,又安全又轻巧。”
“哪个地方,比尔?”老犹太急切地问。
“嗳,”赛克斯打着耳语说,“你穿过草地——”
“是吗?”老犹太说着,头往前靠去,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啊呜。”赛克斯骤然打住,跟着又嚷了起来,这当儿,南希姑娘难得地摇了摇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向费金。“管它是什么地方。离开我,你办不了这事,我心里有数,跟你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随你便,我亲爱的,随你便,”老犹太答道,“你和托比还要不要帮手?”
“不要,”赛克斯说,“还要一把摇柄钻和一个小孩子。头一件我们俩都有,第二件你得替我们物色到。”
“一个小孩子。”费金嚷道,“哦。那就是嵌板了,唔?”
“管它是什么。”赛克斯回答,“我需要一个孩子,个头还不能太大,天啦。”赛克斯先生若有所思。“我要是能把扫烟囱师傅勒德的那个小家伙搞到手就好啦。他存心不让那孩子长个,好让他干这一行。那孩子本来在这一行已经开始挣钱了,可作爸爸的给关了起来,再往后,少年犯罪教化会把孩子带走了,教他读书写字,早晚要培养他当学徒什么的,他们老是那样,”赛克斯先生想起自己蒙受的损失,火气又上来了,“没有个完。要是他们得到足够的资金(谢天谢地,他们资金不够),只消一两年的功夫,整个这一行我们连半打孩子也凑不齐了。”
“是凑不齐,啊,”老犹太随声附和道。赛克斯在一边慷慨陈词,他一直在打主意,只听清了最后一句。“比尔。”
“什么事?”赛克斯问。
费金朝依然呆呆地望着炉火发愣的南希点了点头,打了一个暗号,示意他叫南希离开这间屋子。赛克斯不耐烦地耸了一下肩膀,像是认为这种小心纯属多余。尽管如此,他还是同意了,要南希小姐去给他取一罐啤酒来。
“你压根儿不是要什么啤酒。”南希交叉着双手,神色镇定地坐着不动,说道。
“我告诉你,我要。”赛克斯答道。
“胡说,”姑娘淡漠地顶了一句,“说啊,费金。比尔,我知道他下边要说什么,他用不着提防我。”
老犹太还在犹豫。赛克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莫名其妙。
“嗨,费金,你别担心老丫头了,好不好?”末了,他问道,“你认识她时间也不短了,也该信得过她,要不就是其中有鬼。她不会乱嚼舌头。是吗,南希?”
“我看不会。”年轻女子说着,把椅子拉到桌边,胳膊肘支在桌子上。
“不,不,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会,”老犹太说道,“只是——”老头儿说着又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赛克斯问。
“我说不准她会不会又疯疯颠颠的,你知道啊,亲爱的,就像那天晚上的样子。”老犹太回答。
听到这番话,南希小姐放声大笑,一仰脖子喝下去一杯白兰地,神色凛然地摇了摇头,嘴里连声嚷嚷着“咱接着玩”,“千万别泄气”什么的。看来这一番举动立刻产生了效果,两位绅士放心了,老犹太带着满意的神情点了一下头,他俩重新坐定。
“现在行了,费金,”南希笑吟吟地说道,“马上告诉比尔,关于奥立弗的事。”
“哈。你可真机灵,亲爱的,算得上我见过的姑娘中最聪明的一个。”费金说着,拍了拍她的脖子。“没错,我正要说奥立弗的事呢。哈哈哈!”
“关他什么事?”赛克斯问道。
“那孩子正合你用,亲爱的。”老犹太压低沙哑的声音作了回答,他将一个指头摁在鼻子边上,嘻嘻地狞笑着。
“他!”赛克斯嚷了起来。
“带上他,比尔。”南希说道,“我要是处在你的位置,我就这么办。他不像别的小鬼那样老练。反正你也不需要本事大的,只要他能替你打开一扇门就行。放心好了,他错不了,比尔。”
“我就知道他错不了,”费金搭讪道,“最近几个礼拜,他训练蛮好,也该开始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再说了,别的孩子都嫌大了点。”
“嗯,个子倒是正合适。”赛克斯先生沉思着说。
“而且什么事都能替你做,亲爱的比尔,”费金插嘴道,“他非干不可,就是说,只要多吓唬吓唬他的话。”
“吓唬他。”赛克斯操着对方的口吻说,“我有言在先,这可不是做做样子的吓唬。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真动起手来,他要是玩什么花样,费金,你休想看到他活着回来。考虑好了你再支他去,听好喽。”这强盗说着,掂了掂刚从床架底下抽出来的一根铁撬。
“我都考虑过了,”费金劲头十足地说,“我——我考察过他,亲爱的,周密——相当周密。只消让他感觉到自个儿跟咱们是一伙的,心里装上这么一个想法,他就已经是一个小偷了,就成我们的人啦。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哦喝。简直再好不过了。”老头儿双手交叉搭在胸前,脑袋肩膀缩作一团,高兴得真是把他自己给抱住了。
“我们的?”赛克斯说,“你该说,是你的。”
“可能可能,亲爱的,”老犹太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说道,“只要你高兴,算我的好了,比尔。”
“为什么,”赛克斯恶狠狠地瞪了自己这位精明的搭档一眼,“一个脸白得像粉笔的小毛孩子,你怎么这样舍得花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夜里都有五十个小孩在大众公园附近打盹,随你怎么选。”
“因为他们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亲爱的,”老犹太有些慌乱地回答,“留着没用。一旦出了事,光看长相就可以判他们刑,我落个鸡飞蛋打。有这个孩子,只要调教得当,我的好人,靠他们二十人办不了的事我也办得到。再者说,”费金渐渐恢复了自制力,“要是他再给我们来个脚下抹油,可就把我们给坑了。他非得跟我们呆在一条船上不可。你别管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有的是办法叫他干一回打劫,别的什么我也不需要。眼下,这可比迫不得已于掉这个穷小子强多了——那样干很危险,再说我们也吃亏啊。”
“什么时候下手?”南希问了一句,挡住了赛克斯先生方面的一阵大喊大叫,他正准备对费金的假仁假义表示恶心。
“啊,得说定哩,”老犹太说,“比尔,啥时候动手?”
“我跟托比商量过了,只要他没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坏消息的话,”赛克斯怪声怪气地回答,“就定在后天夜里。”
“好,”费金说道,“那天没有月亮。”
“对。”赛克斯应声说。
“怎么把货弄出来也都安排好了,是吗?”老犹太问。
赛克斯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
“呃,都安排好了,”赛克斯打断了他的话,“别打听细节了,你最好明天晚上把那小子带来。我天亮后一个钟头出发,你呢,也别出声,把坩锅准备好,你要做的就是这些。”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商定南希在第二天天黑的时候前往费金的住所,接奥立弗过来。费金阴险地加了一句,说假如奥立弗对这项任务流露出一点点厌恶的意思来,自己比旁人更乐意陪着前不久护卫过奥立弗的南希姑娘走一趟。计划中郑重其事地议定,为这一次经过深思熟虑的行动着想,可怜的奥立弗将无条件地交威廉·赛克斯先生看管监护。其次,上述赛克斯先生应酌情对其作出安排。对于可能降临到那孩子头上的任何横祸妄灾,或可能遭受的任何必要惩罚,均不向老犹太承担责任。为使该协议具有约束力,双方达成谅解,赛克斯先生返回之后陈述的种种情况,在一切重要细节上须由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加以证实确认。
这些预备事项安排停当,赛克斯先生开始毫无节制地痛饮白兰地,还把铁撬挥舞得怪吓人的,同时将一些完全不合凋门的歌曲片断,与不堪人耳的咒骂混在一起,嚎了出来。末了,他按捺不住职业上的热心,一定要去把他溜门撬锁的工具箱拿来。不一会儿,他果然拎着箱子磕磕绊绊地走进来。他打开箱子,还没来得及把里边装着的各种工具的性能特征以及构造方面的妙处介绍一二,便倒在地板上,趴着箱子睡着了。
“晚安,南希。”费金一边照来的时候那样将自己裹起来,一边告辞。
“晚安。”
俩人口目相遇,老头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姑娘没有一点畏首畏尾的样子,在这件事情上她倒是诚实认真的,托比·格拉基特恐怕也不过如此。
老头儿又向她道了一声晚安,乘南希转过背去的功夫,他偷偷踹了倒在地上的赛克斯先生一脚,这才摸索着走下楼去。
“老是这一套。”费金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哝着自言自语。“这些娘们,最大的毛病就是,一件小事也会唤醒某种老早忘得干干净净的感情,最大的优点呢,就是这种事绝对长不了。哈哈!那家伙为了一袋金币,对付那个孩子。”
费金先生边走边用这些令人愉快的回忆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