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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空白人-第36部分

小说: 空白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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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你没变,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乌龙女。”
  “嗯,乌龙女?这名字好听,谁给我起的?”
  “当然是我啦。”我笑着,爱怜地望着她。
  “胡说!这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
  我沉默着,抚摸着她的长发。那一缕缕的柔软,在我的掌心里若有若无。在流逝的时光中,我的心思被一种力量牵到窗外的现实中。紫石镇,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人呢?哪怕是尸体或者飞鸟的叫声?……
  江面上,我看到的的确是一片苍茫,除了雾气和雾气中远山的轮廓,我感受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虚空,而我的充实,已被乌龙女的娇喘和窒息声带走……
  因而,屋内是静默的虚空,压迫着我脉搏的跳动。我们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太阳偏西时,我们来到紫石镇的风化街上。我依稀记得,我和乌龙女的第一次相逢,就在风化街对面的码头上。乌龙女对此没什么印象了,我突然惊讶于我对往事的追忆,这是人类的特征,而非我跟乌龙女这样的“异类”所秉赋的。难道,在某方面,修行的结果真的令我们接近了人类?那么,我们的“蛇性”呢?被子下,我和乌龙女的肌肤并非冰冷如初,我甚至触到了她的温热,我想,她的抚摸同样如此。我们的模样和鳞片、我们的舌头和做爱时柔软的起伏、我们对消失在紫石镇上人们的同情以及疑惑,不都证明了,我们和人类已经相当接近了吗?
  江水对面,雷峰塔彻底消失了,它埋葬了我的记忆,以及我对乌龙女腹中生命的留恋。是的,那个注定要碎裂的蛋壳。那个未孵的卵。不死之身的延续。一个新的体验的夭折。一层永远褪不掉的蛇皮……
  都消失了吗?
  是的,消失了。
  对于将来,乌龙女是怎样想的呢?仅仅是离开紫石镇,到我们从前生活的水底?或者把我们的“人身”还原为蛇身,像蛇类一般蜷缩于某个深穴之中?抛开我们从前的梦想,那千年的修行还有什么意义?我们惊讶于人类的窘况,而我们同类的命运依然孤独无奈——除了修行,蛇类只会永远沉浸在黑潭一般的枯水里,面对红尘凡世的诱惑,也许是我们走错了那个“周期”。
  周期?
  啊,当我和乌龙女穿越风化街时,才真正明白,我们进入的是紫石镇的“死亡之旅”。
  在我们脚下,紫石镇的街面渐渐失去了颜色。我相信,在它繁盛的年代,这里是清一色的紫石,整个镇子好像被托在一个巨大的紫盂上,可现在,那紫色渐渐褪掉了,走下石阶,在扑面而来的白光中,我才隐隐发现有那么几缕淡淡的血迹——光线的折射使人想起它末路时的美丽,一点点延伸至石阶底部。然后,江水在我的视野里开阔了,脚下,是青白的小圆石,路边的地方,夹杂着铁石、鹅卵石、花石、羽石、鼠石、磨石、锻石、水鱼石、炭石、灰岩石……而街两侧的胡同里,静静地摆着石磨、石墙、石窗、石门、石具、石凳、石槽、石球以及各种石块。在半坡的一面陡墙上,我和乌龙女停了下来。
  “嗳,那个黑屋子后面就是花匠的园圃,我等你的那天,看到里面开满了黑玫瑰,你不喜欢黑色,我就没采。”
  “你要送我黑的,我非揍你不可。”乌龙女说,微笑着。看来,她的情绪稍好了点。
  “再往上就是枯槐和坟地,还有深坑,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看到刻在墙上的一大块文字。
  “噢,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吧。”乌龙女靠近墙壁说。
  我仔细瞅了一会,脑海中忽然飞出一个答案。“是甲骨文。”我说。
  “甲骨文?怎么会刻在这里呢?三更,你看,最上面的几行,都快掉光了,下面的,啊,下面的也快掉了……”
  “刻在石里的,居然也会掉……”乌龙走过去,在剥落的文字上抚摸着。
  “不是掉光的,”我也抚摸着,“这凹进去的部分,一直在生长,慢慢的,也就将刻出的字沟填平了。”
  “啊,原来是这样。”
  我突然想到,原来,这紫石镇的石头,一直是有生命的。而紫石镇的名字,的确是与石头有关联的,虽说它们的颜色消失了,可它们的生命,仍然顽强地支撑着,迈向“死亡之旅”的,应该是那些人类留下的文字吧……
  啊,甲骨文,已是一种死去的文字,比这更残酷的荒凉,就在前面。
  “三更,我们回去吧。”乌龙女倚在我的怀里,望着西天垂落的夕阳。我感到我们的身体,正被晚霞一点点地烧红。枯槐最终停止了生长,埋葬尸骨的土坑,慢慢的也将被风雨填平,腐烂和重生是必然的,等紫石镇重新焕发青春的时候,我和我的乌龙女,将再一次飞临雷峰塔,孕育我们的小生命。
  黄昏降临了,江水在呜咽,紫石镇重新落入黑夜的嗜咬中。“好了!”我喊了一声,身子一团,突然腾空而起,化为一条青影飞过紫石镇上空。紧跟着,白蛇也飞了起来,我听到她嘶叫一声,陡然间,江水翻滚起来,我在风化街上空徘徊了两圈,寻着被乌龙女撕开的巨大旋涡,一耸身,蓦地不见了。
  旋涡合上了。江面上,平静如初。
  (某天,实验室。被实验人:肉虾编号x003649女29岁体重53kgb型血无病史记忆提取实验。
  封组长坐在玻璃台前,吸着烟,神情专注。章鱼示意浑天仪可以进行药剂推注了,四个白衣人有条不紊地摆弄着手术器具,“肉虾”平静地躺着,看来,她并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我和组长只有两三米的距离,程序已打开,我按下初始化窗口的“确定”键,程序将进入自动设置,加载次级窗口里的各类选项。封喉走到我面前,指了指“自定义”一栏,我看到,组长所圈定的,一是“隐私记忆”,一是“性心理记忆”。
  所以说,浑天仪对组长的评论还是有道理的。
  浑天仪说,封喉有一个女儿,15岁了,这15年来,他把女儿圈在一个70平米的房间里,除了到超市买些食物,女儿从没有离开那个房间,她的教育以及娱乐都是通过网络或电视达到的。对此,封喉却认为很正常,在他看来,外面的世界太脏太乱,诱惑也多,假如能习惯这种“纯粹式”的生活,即使有严重的“自闭症”倾向,这也比自甘堕落强。同时,这种“一点式”的生活模式减少了他的顾虑,女儿养成的作息规律完全与他的工作相吻合,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一天女儿会不在家里,因为他明白,某种规律一旦形成,一个15岁的孩子,想要摆脱它,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个自私的家伙!”浑天仪常这么骂他。
  据我的观察,封喉对“窥视”有着某种天生的兴趣(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女儿身上试过)。与传统的“窥视者”相比,组长窥视的是人类意识中最隐秘的部分。他自认为已经完全掌握了男性的隐秘意识(当然,他的兴趣不止于此),对于女性,他正利用手中的工具一点点获取,以满足他的“占有欲”。他自认为这是没有任何“邪念”的无知般的窥探行为,与那种带有探头、微型摄影机以及特殊夜视装置的窥视者相比,他称得上一位“绅士”了。记忆体被提取后,封喉将它拷贝在自己的微型存储器中,再利用程序的“还原”功能,将其呈现的画面一一备份,留作欣赏。浑天仪说,有时,组长也会搞一些花样,以求推陈出新,翻新之后的画面,其效果更为真切,隐晦的东西,一旦爆光,其破坏力也是十分惊人的。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组长,已绝非想象中的成年人了,对于眼前的窥视世界,他倒像一个十足的婴儿,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不断地索取他天生喜欢的“素材”,以便让他的思想和肉体都感受到一个与此迥然不同的隐晦世界。
  “好了,把备份的材料拷贝下来。”封喉指着我面前的屏幕说。进度栏上,读取阶段已经完毕。下一个是分类阶段,然后是组合,最后还原。打开组长的存储器,他指着一个名为“g23”的文件夹说:“组合记忆我已经做好了,就是这个,你把它恢复过去就行。这次的,你把它拷贝在‘g24’的文件夹中,我回去后再完成。”
  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组长注意到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假如你对这个有兴趣,我们可以合……”
  我赶紧说:“好了,组长,我马上完成。”
  封喉的手掌离开了,我感到肩部一阵麻痛。我想,有一种钝物刺伤了我。
  巨大的玻璃室内,机器手的一只悬臂开始了第二次推注,四个白衣人分左右立在“肉虾”两侧,一边是血压和脉搏,一边是输液,计算机定位后,机器悬臂停顿了一下,接着猛地扎入,我看到实验人木头一般躺着,周围只听到电脑在分析数据资料时的咯咯声。浑天仪走到另一侧,开始准备下一个推注部分的定位数据。按程序要求,一般要进行四次推注,接着是记忆数据的恢复,最后是新记忆体的还原。章鱼手扶着下巴,看样子很专注,其实我知道,他分神了。不久,实验结束了,封组长计算了时间,与原来相比,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
  “很好,很好。实验结束后,你们休息一下。”组长说。
  浑天仪换了衣服,出来后,他燃了一根香烟,歪在软椅里,一声不出。章鱼低着头,偶然的抬头,目光却投在天花板上。我知道,一旦发生重要的事情,他跟浑天仪的情绪都有点反常,今天就是这样。组长走后,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章鱼终于说话了。
  “病毒已经完成了。”他说。
  我的心间陡然一颤。屏幕上,仍留着刚才实验人的脑部定位图。
  浑天仪深深吐了一口气。炭色的灰烬,轻飘飘落在地毯上。
  “后天是乌龙女的手术,我们仍按原计划进行,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又是一阵沉默。
  “别的,我不说了,关键是——我们做了,这就是一切内容。三更,你的情况怎样?”章鱼问。
  我沉默了。是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记忆力日趋恶化。几天前开始进行的梦境移植实验,从根本上讲,是为了唤醒乌龙女的记忆,而非我自己。记忆的唤醒是需要代价的,这代价就是我的“失忆”,一切由零开始,再回到零。无论我如何阻止,丰富的我,最终将出现记忆空白。
  “我带了一个电子记事本,里面存储了我所有的信息……”我翻开口袋,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片。
  浑天仪走过来,将它拿在掌心里。
  “三更,具体一点,跟我和天仪说说。”
  浑天仪把金属于片还给我。
  “第一天的情况比较好,基本正常,可当天晚上,我失眠了,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梦境里的细节,我感觉我真的变成了一条青蛇,在雷峰塔上空盘旋……后来,乌龙女的形象逐渐模糊,它和我的记忆产生了冲突,特别是我们相识不久后的记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最后,我完全混淆了,我希望第二天醒来能完全恢复,可是,事实证明,这也是我现在的判断,有的记忆已被抹掉了……我尝试做了一些回忆,回忆我的童年和少年,起初,我能完整地回想起来,在第二次的实验后,我发觉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所以,你用这个做了记录?”浑天仪说。
  我点点头,痛苦地望着他和章鱼。我希望他们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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