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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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直摇脑袋:“咳,太学中的儒生,要是能用,朕岂能不用?自那狄山之后,朕给太子选了个老师,叫做石德。那可是父皇时宰相石奋之子,并不是什么腐儒!可是最近我一看太子,仁义有余,进取不足,生生地让‘温良恭俭让’那五个字给害了!”
东方朔见皇上说出对太子不信任的话来,不禁有些吃惊,便急忙出言止住:“皇上,太子有仁德,便已足矣,皇上何故出此不利太子之言?”
武帝再三摇头,叹口气说:“东方爱卿,你知道朕是最喜欢太子的,所以才说这恨铁不成钢的话来!朕考过他,论治国,他满嘴仁义。可这仁义是对百姓而言的,治国还能仁义么?说用人,他满口恕道。对善人穷人,可以讲恕道,可对那些恶人贪官,岂能饶恕?他都十七岁了,除了生儿子比朕早得多之外,哪一条也比不上之朕年轻时的样子!”
公孙贺劝道:“皇上,太子生性文弱,需要励练。”
武帝点点头:“是得励练励练啊!东方爱卿,朕想让你做太子太傅,你愿意么?”
东方朔直摇头:“不行!不行!皇上,你也知道,臣在朝上站都站不直,董仲舒为此说臣是‘仄立者’,还有,臣和男人说话,三句不让人笑出声来,就觉得没有意思。让我当太子太傅,要是太子也学成臣的样子,将来朝廷上岂不成了说相声的?”
武帝不明白这话:“什么叫说相声的?”
东方朔笑道:“相声,相声,相对发声,看相出声,一个逗,一个捧;相互比着滑稽俏皮,看谁能博得更多的笑声!”
武帝也笑了起来。“那好,朕不让你教他说‘相声’,那让太子到金马门去,随你学学剑术,这该行了吧!”
东方朔说:“那还凑合。皇上,你不是说儒生不能用,又不能动么?臣听说,儒生们有一句流言:”是官强于儒,吏也没儒苦‘。他们想当官作吏,都快想疯了!您何不趁着上千名官员外出屯田的机会,给部分儒生一点官位,当不上的人让他们做吏。您别不放心,您可先发诏令,一旦为官,便是吏,而不是儒。胜任者留用;不胜任者再去屯田。皇上,这样,儒者不就无话可说了么?“
武帝叫好道:“行!还是东方爱卿你有办法。不过,朕也有一个想法。”
公孙贺和东方朔听武帝说他自己也有方法,当然求之不得,二人异曲同工地说:“请皇上明谕。”
武帝说:“今天正是用人之际,朕想至少要用能人十多个。而这十多个,要让朕自己去找,还不得找上三年五年的?朕不要王侯大臣推荐,朕要让朕信得过的人推荐。朕让公孙丞相给朕推荐年纪大一点的人才两个,霍光再给朕举荐年轻人两个;杜周则给朕举荐中年人两个,还有那个乐成侯丁义,也给朕举荐中年人两个。而东方爱卿你,不分老幼,给朕举荐五个!”
公孙贺但凡听到皇上吩咐自己做事,便要致谢,此时早已连声答应:“老臣尽力而为!”
东方朔却也是精神倍增:“皇上,臣不荐则已,要荐,个个贤能兼备。您说,您要五个什么样的人?”
武帝高兴起来:“好!东方爱卿,难得你这么痛快。那些儒者,动不动就拿五经博士来吓唬人,朕这回啊,要你东方朔给朕在《诗》、《书》、《礼》、《易》、《春秋》五个方面,各举荐一个人才,给那些博士看看!”
东方朔说:“皇上,那您得给臣半年时间!”
“好吧,半年就半年!”
公孙贺见时间已是太久,便想走开,可是东方朔却拉住了他,突然把话一转:“皇上,听说您给霍光赐婚啦?”
武帝笑了笑:“对啊!他没有父母,都二十六岁了,你这个当干爹的,怎么就不为他想着,给他找个老婆?”
东方朔退了一步,说道:“皇上,霍光自己有主意,用不着他干爹管。”
武帝却说:“你可以不管,朕就是要管!朕要对得起霍去病!前几天,太子跟朕说,他的老师狄山博士为国捐躯了,应该对他家人再行安抚。朕就想起来了,那狄山不是有个女儿吗?她的名字叫‘狄姬’,那狄姬早到了出嫁年龄!朕就作主,把她许给了霍光,你看如何?”
东方朔狐疑满腹:“皇上,您这么着就把‘狄姬’赐给了霍光,霍光他会愿意?”
武帝得意地说:“哈哈,霍光也许会不听他干爹的,可他永远都会听朕的!别说是‘狄姬’,这是送他几个‘公女’,他也会欣然接受,不会说一个不字。这就是霍光。你说对不?”
东方朔笑了起来:“对,对!皇上,那我这两天就带着珠儿,过去一趟,把霍光的喜事给办了!”
(六)
汉时,长安的西郊有一片野地,这里是廷尉府秘密处决要犯的场所,周围便是一片坟墓,俗称乱葬岗。就冲着这地方,这名字,便很少有人前来光顾。
这天浓雾迷漫。有两个人影来到这儿,经过一阵盘查之后,便开始了紧张的作业。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坟堆便被掘开。他们麻利地将棺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三下五除二,全部扔了出来,然后两个人全跳出棺材,在外边喘着粗气。细看上去,方可分辨这两个,一高一矮。矮胖的,肥肥的脸上露出几分狡诈,身上背着个鼓鼓的褡裢。高瘦的,正在那儿想着什么事儿,一边想着,缩进去的面颊还在抽动。他看起来让人面熟。对了,这个人前面曾经出现过,他便是十年前,被临死的老丞相公孙弘送到崂山学道的公孙卿!
公孙卿看了矮胖子一眼,问道:“栾大师兄,接着干啊,发什么愣呢?”
栾大懒洋洋地说:“我在想,我们的师傅如此了得,为什么也会栽在东方朔的手里呢!”
公孙卿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可能不知道。家叔公孙弘当了多年的丞相,有那么大的学问,可一见到东方朔,虽说不像老鼠见了猫,也和黄花鱼躲避金枪鱼一样,乖乖地溜边!”
栾大笑了起来:“哟嗬!没想到师弟你在崂山呆的时间没我长,可对海里的东西,清楚得底儿掉!我是说,我师傅出山时曾经说过,一定要视东方朔如神仙,敬而远之,供而捧之。可他老人家怎么会露馅儿,让皇上给赐死了呢?”
公孙卿叹了口气:“还不是师傅要编什么天书?师弟我读过那么多年儒家的书,深受董老夫子的教诲。他的做法是,只搞推测,不拿实物,这样就会不留痕迹,最多是打打笔墨官司,吵吵嘴仗。而师傅他不认得几个字,却动不动就整什么天书,还不露馅儿了。我们两个要想让皇上相信,要想为师傅报仇,就得来他个不留痕迹!”
栾大坦然地说:“我没读那么多书,没那么多的主意,我只会用药,还会做点些稀奇事给皇上看。照你这么说,我栾大就更得提心吊胆地做事了?”
公孙卿瞥了他一眼,颊上凹陷处随机一动,说道:“栾大师兄,你尽管拿出看家本事来。师弟只给你提个醒:一不要贪财,二不可贪色。能改了这两个毛病,皇上才能信任你!”
栾大有点吃惊。“什么?让我一不贪财,二不贪色?师弟,你有没有搞错?栾大知道,你到崂山学道时,是带着信念去的,你要听你叔叔公孙弘的话,弃儒学道,以道攻道,要为儒者出口恶气。可我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真想给师傅报仇?玩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恶狼还为争个母狗咬得半死呢!不让我沾着酒色财气,那我还来长安做什么?好了,你去实现你自己的目的吧,我栾大说什么也是大师兄和掌门人,我这就回崂山,再招几个男女信徒,酒色财气全部有,何苦提着脑袋进长安?”说完,他掂了掂身上的珠宝褡裢,起身便要往回走。
公孙卿急忙劝住:“好了,好了,大师兄,我只是提个醒而已,你何必当真?你喜欢的,你尽管要,师弟到时还会帮你。只是你要小心点,别露馅儿。来,师傅的坟还没弄干净呢!”
栾大不乐意地把身子转向一边:“你自己去弄吧,那里头味太臭,我都快吐了!”
公孙卿却将两手抬起,鞠躬作揖说:“好师兄,出出主意,要说做事,师弟还是听你的!”
栾大这才来个了劲:“那还差不多。来,把师傅的骨头,全弄到那两个草包里。”
公孙卿却问:“大师兄,师傅的骨头是和牛的骨头在一起的,要不要分开?”
栾大生气了:“我说公孙卿,你傻不傻?管他师傅的骨头,还是老牛的骨头,反正要扔到一里以外的野狼窝去,难道你还想再弄个墓埋起来?”
公孙卿有些于心不忍:“这……”
栾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讲个师道。要讲师道,咱就别把他扒出来。既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挖坟又掘墓,还要讲天良!我只相信人死如灯灭这一条道理,其它的话,全是骗人的!”
他这一阵抢白,竟也把公孙卿说得面上绯红。他不再与栾大争论,弯下腰把所有的骨头全部装进两个大草包。两人从栾大的背上解下褡裢来,倒出一串串珍珠和珊瑚石,公孙卿从中拣出一块最好的珊瑚和一颗大珠宝,然后又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一捆竹简来,将三件东西认真地放入棺材之中。
栾大看着公孙卿往墓中放竹简,将信将疑地说:“公孙卿,你刚才还说不要弄天书,不要留痕迹。这回又填了个‘鼎书’在墓中,万一皇上发现是假的,你我两个不还是没命么?”
公孙卿安慰地说:“师兄放心。这些蝌蚪文字儿,连我自己都认不得。就算那东方朔是神仙,恐怕他也不知这上写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到时候,皇上还不是由着我来说?”
栾大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你这个书呆子,三下去了一下,还真有两下子!”
公孙卿也笑了,他说:“师兄,快,快来把土填好,要弄得和没有人做过手脚一模一样!”
二人迅速拿起锛斧,将扒开的土再扒拉回来,又刨些新土将坟疬上,二人用力地捶打了半天,这个坟堆儿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公孙卿从远处弄来几块名为抓地紧的野草,往墓上一铺。栾大看了还不过瘾,就对着坟头撒了一泡尿。
公孙卿皱了皱眉头:“师兄,你怎么能这样?”
栾大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样,不就像没人动过的了?”
公孙卿不再说话,提起一个草包,转身就走。
栾大也拔起腿来,提起另一个草包,急忙跟上。
公孙卿走了好远,才发现栾大身上空空的,便问道:“你的珠宝袋子也不要了?”
栾大一摸身上,也吃了一惊。再回过头来,坟前没有!
两个急忙打开各自的草包,原来那珠宝褡裢。被栾大和骨头装到了一块。
公孙卿没有好气:“你这个人,爱钱如命,却又丢三拉四!”
栾大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师弟,你可以不喜欢钱财,可没有钱,到了长安,丁义大人肯把我们引见给皇上么?”
公孙卿夺过珠宝袋儿,背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拿的草包往栾大手中一塞,自己先行离开。
栾大只好背起两个大草包,看着公孙卿的背景,生气地直嚷嚷:“鬼儒生,八辈子也忘不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娘娘的,不是我有力气,这两袋子臭骨头,就扔在这儿喂狗!”嘴中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