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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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能不能……搬到祁川来?”绿袖迟疑着这样问了一句,红衣一惊,忙道:“不能!”
绿袖看向她,神色黯淡。
“太危险了。”红衣迅速理清思绪,有理有据地打消她的念头,“不止是你危险,他也会危险——若他总见你,赫契人会起疑的。”
绿袖点了点头。
“何况……你来祁川必是帮不上忙的,还不如留在长阳,兴许还能帮到他。”红衣噙着笑启发着,斟酌着道,“比如……我们可以帮将军把赫契人的眼线挖出来?那镇抚使大人孤身潜在赫契,也安全多了!”
。
一直等到天色将明的时候,众人才在闵州城门口聚齐了。
少了三个人,是最后那列马车中的三个舞姬。
红衣点清人数后一阵静默,未多言此事,自己心中却十分清楚。
——赫契人射死那匹马后,试图将她们从马车中拽出来带走。那镇抚使虽则拦了最初那几人,却耐不住那边人数太多。
数支羽箭射过,红衣离得还有几丈远的时候,曾清楚看到……
那马车外米色的绸缎上,渗出殷红血迹。
她们死在那里了,但现在活着聚集到闵州城外的她们,不可以回去给她们收尸。
红衣对她们的感情,说不上太深,但毕竟一起工作了这么多时日,单是共同排练的时间加起来,也足以让她对她们有些印象。
“我恨赫契人。”她咬牙低声道。
从来没用过这样浓烈的仇恨。此前,救那些孤儿只是单纯地觉得小孩子可怜;就算是编排那以战为题的舞,也不过拿这话题当个噱头。
她对这大夏的政事一直难有什么代入感,历了今日一劫,方才清清楚楚地意识道,战争的残酷竟离自己这么近。
绿袖的手搭上来,在她的手上一握,轻轻劝说:“会有人来算这笔账的。”
一辆辆马车驶进闵州城,并未在城中多做停留,自西门进、自东门出,又继续奔着更东面的地方去了。
。
席临川在两日后接到禁军都尉府转交的信件,说驻在祁川一地的禁军已见过她们,因人手实在有限,无力派人跟随保护,但传信给了沿途各地官府及驿站,嘱咐他们照应着些。
还是出事了!
席临川手中信纸一攥,手上轻颤着,指节咯咯作响。
强定心神地缓了许久,他沉然舒了口气,重新展平那张信纸,认认真真地有读了一遍。
他想从中寻出更细致的内容,但是并没有——信中只说她们遭到赫契人的追捕,死了三个舞姬,却并没有提及任何一个舞姬的名字。
红衣!
未曾体会过的恐惧在心头狠刺着,好似坠入一个无尽的深渊,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可怕。但这深渊又是没有底的,并不能把他摔死,只是渐次将恐惧加深,一阵狠过一阵。
这种因为“未知”而生的恐惧……
他并非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实际上,两世加起来已经历过数次了。
每一次出征时,与敌交战前都会隐有类似的情绪,因为不知敌军的路数,也不知是否设有埋伏。但那样的时候,大约是三分恐惧加上七分的兴奋,心底的傲气总能轻而易举地压过那份担忧,他总能充满自信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必会战胜!
这一回,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局势不是战场,纵使他是执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也无法左右半分。只能这样无助地等着、胡乱地猜着,任凭无助滋生、任凭心跳乱了一回又一回。
二百余人,死了三个。
席临川深吸一口气,胸中发闷地念叨着,这只是极少的人数而已,不可能撞在红衣身上。
但是……万一呢?
他心里慌极了,好似有数只猫爪同时挠着,挠出一道道血痕,而那些血痕在一呼一吸间愈合得飞快。之后,又一齐挠下去……
周而复始。
。
副将余衡被席临川的亲自登门惊了一跳。
听得手下来禀便急匆匆地出了房门迎出去,行至一半,见席临川疾步而至,连忙一揖:“将军。”
“余衡。”席临川停住脚,神色沉沉,“你速带百人出城,去护竹韵馆的人平安回来。”
“将军?!”余衡愕然,怔了一怔,抬起头来,满是疑惑,“将军,末将听说……她们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知道。”席临川神色微凛,只又重复了一遍,“去护她们。”
他不知那三人里有没有红衣,但他不能让她们再遇到其他险事了。否则……万一她逃过了上一劫,却未能逃过下一劫呢?
此后,便又继续忐忑不安地继续等下去。
他并没有吩咐余衡见到她们后立刻传信回来,告诉他是谁身亡了——虽则很想听到红衣无事的回禀,但心底那份逃避感却无可抑制,实在怕听到的是另一面的消息。
他由着自己软弱了一回,忍住了不发问,给自己个机会祈祷她能活着回来。
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以至于五六日后在宣室殿议完正事,皇帝打量着他直皱眉头:“病了?”
“……没有。”席临川略有窘迫地拱手回话,施礼告退。退出殿外,郑启看着他,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你怎么回事?”
席临川摇头未言,郑启审视着他,缓缓道:“我听说你把余衡调出去接那些舞姬了。”
席临川点头承认。
郑启也沉了一沉,心中数算一番天数,轻一叹:“时日不短了,若路上走的顺利,明日或后天就该到珺山了。”
他复又点头,听着郑启的口气,猜着接下来免不了又要有一番说教,啧了啧嘴,皱眉先一步道:“我心中有数,不会误事的。”
说着就要拱手道别,郑启眉头一挑:“你若真为此担忧,亲自去一趟也无妨。”
席临川一愣。
“我给你手令,许你出城。”郑启负手,淡觑着他,又道,“只一条,如若那红衣确未能活着回来,你不许擅自找聿郸算账。”
“……诺。”席临川连忙应下,心中涌起似已许久未有过的喜悦。向郑启一拱手,转身小跑着下了宣室殿前的长阶,半步不停地直奔宫外。
即刻就启程!
。
离珺山最近的泽平城因为他这骠骑将军的到来而戒了严。
出入城都需严查,虽则他随性惯了,觉得并无必要,但又不好就此放话免了。
当晚,余衡的信送至泽平,说因为泽平戒严需绕道而行,让他多等两日。
“……”席临川原本紧张的心情,一时被这信弄得哭笑不得。当即着人加急传令过去,告知不必绕道,仍走泽平便可。
从酉时初刻一直等到亥时末刻。
三更天的打更声从街上传来,随着打更声的远去,一串脚步声离得近了。
“将军。”有士兵在门外一拱手,禀道,“竹韵馆的人,入城了。”
第71章 重逢
余衡被红衣绿袖森冷的目光盯了一路。
也不怨她们。是因这泽平戒了严,骠骑将军又传了话来不许绕道,所以只好照原路走。
然后……
到了城门口她们就不得不下车挨个被检查,且因马车数量太多检查得慢而等得辛苦。到最后,绿袖索性不耐烦地一跺脚,没好气地拉着红衣就往里走:“我们先走!反正今晚要在这儿住了,马车一会儿跟上就是!”
余衡带着人护着,硬着头皮不理在他背后睃来睃去的四道寒光。
眼前街道上的人群突然一齐向两侧避让,余衡心中微紧,当即抬手握了剑柄,以防万一。
人群躲开后,两列士兵齐整而至,行至他们面前时停了脚,分别向左右一撤,开出一条道来。
“……”一众歌舞姬面面相觑,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该躲开才对。红衣轻吸着凉气看向绿袖,轻声道:“这又哪出啊……”
。
席临川走在夜色下平坦的街道上,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两侧人群不停地传来窃窃私语,和他凯旋经过时的内容差不多:
“这是骠骑将军?”
“好年轻!”
“听说刚到及冠的年纪……”
——他却并无凯旋时的那番喜悦,无心多听半句这样的话。垂在身边的手无所适从地搭在了剑柄上,过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又过一会儿,隐隐地沁出冷汗来。
若她不在……
心头的恐惧暗生着,随着他一步步地前行一分分地加深。
若她不在,这就会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
不止是后悔此番让她去了祁川,更后悔之前一年多里的每一件事——他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找她算账的。如果他没有,她也许久不会那么讨厌席府,也就不一定执意要赎身了。
眼眸低垂着,他的余光隐隐扫见那一行人近在眼前了,握着剑柄的手复紧了一阵,终于意识到那汗水带来的滑腻,他哑声一笑,看似镇定、实则十分忐忑地抬起头……
“将军。”
映入眼帘的是余衡,他抱拳禀道:“一切平安。”
“……”席临川眉头微挑,无暇理会余衡的回禀,视线越过他向后看去,在人群中一扫——
“噔噔噔噔”地一阵猛跳后,这颗久悬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望着那张面容看了又看,他终于敢完全确定这确实是她,深深地一呼一吸,唤音微哑:“红衣……”
这厢正低着头走神、一边走神一边在心底碎碎念为何恰好碰上他“大驾光临”泽平的红衣一怔,抬头睇一睇他,总上前去,屈膝一福:“将军万——啊!”
她一句问安的话未能说完,蓦地被人一拉撞进怀中,一股并不算陌生深沉的熏香气息传来,红衣一惊,立即反手推他。
干什么啊!
这是大街上啊!男女授受不亲啊!
席临川双臂紧环,感受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很用心的挣扎,须臾,终于舒出一口气,心中的一句感慨完全没过脑子:嗯,热的,活的。
红衣自是不知他连日来的担心与现下的心情复杂,只听得他那一声轻吁似极是舒心,全然不顾她的不情愿,当即一怒,低喝一声:“放开!”
席临川滞了一瞬,倏尔抬头看去,眼前上百个歌舞姬外加一众泽平百姓在他目光划来的同时纷纷避开视线,各自看天、看地、看风景,一个个窘迫得不行。
“……”他喉中噎了一会儿,僵硬地方开她,不问也知她现下是怎样的不快。
红衣眉心紧蹙、满脸通红,连缓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心绪,抬眸瞪着他,话语生硬又迫着自己客气:“不扰将军正事……”
她话音未落拽着绿袖便要离开,脸上的红晕一时根本褪不去,死死低着头不看周围人的反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把席临川骂了八十遍!
他并没有去追她,静一静神,稍平复了满心的欣喜,睇一眼余衡,示意他跟上,而后径自回了客栈。
天色已很晚了,她们一路奔波必定劳累,他忍着没再去找她,在床上躺着发呆,不知不觉到了天明。
。
红衣一夜好眠。
这一路都走得提心吊胆。见到余衡特地带人赶来后,心里更不安稳,还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差人来保护她们。
眼下可算离长阳不远了,终于可以睡个懒觉,明日慢慢回去便是。
心情放松下来,顿觉格外疲惫,这一觉睡眠质量颇高,醒来时窗外已阳光明媚,她伸了个懒腰起榻穿衣,洗漱后欲开门叫伙计来点些吃的,目光一扫,话噎住了。
席临川倚在过道对面的墙边抬头看一看她,微一笑:“睡足了?”
“嗯……”她点点头,他站直了身子,神色凝重,“我有话要问你,随我来。”
红衣略微一哑,心觉这是有要事询问。不做多想地便提步跟上他,心中有点悲戚地暗自呐喊: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