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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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找了!你代找的不灵,要亲自找的才灵!”
“真的吗:”初霞半信半疑。“我问问和尚去!。
“也别再问了!”我说:“否则,我们就没时间去黄鹤楼了!”
初霞总算忍住,没有继续去找。当我们驱车去黄鹤楼时,她还在遗憾着;怎么忘了帮杨洁找一找!还有韩美林呢!还有小草呢!还有……还有……还有……呢!
我虽然不知道归元寺,我却认识黄鹤楼。
我认识黄鹤楼,是从唐诗上认识的。崔颢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已经把天下有关楼台的题诗都弄得黯然失色。在我心中,黄鹤楼如果是以“楼”出名,不如说,是以“诗”出名,而且,我知道黄鹤楼已经几度毁坏,几度重修。对“重建”“古迹”,我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是,真的到了黄鹤楼,我却吓了一跳。
怎么都没想到,新建的黄鹤楼,是如此壮观!完全发挥了楼台亭阁的极致。因为它太“新,所以有些耀目。和归远寺比起来,前者是”古朴“,后者是”壮丽“。黄鹤楼采取了比较华丽的颜色,豆红色的柱子,黄色的琉璃瓦,中间的窗格,一律嵌上绿色的雕花。正楼有六十个飞檐翘角,每角都悬上金色风铃,真是好看极了。在正楼的前方,还有三层大广场,广场前面是大门,两边是偏殿,左右再加上两个亭子,黄鹤楼整体的建筑是一个建筑群,并不是仅仅一个”楼“而已。在走进正楼以前,可以看到一个用青铜铸造的”黄鹤归来“的铜雕,高五米,重达一吨半。据说古代大禹治水,天上玉帝为了拯救百姓,派了龟蛇二将,变成两座大山镇宁长江,果然平息了水患。所以,黄鹤脚下,有龟有蛇,我对这铜雕的兴趣并不很高,总觉得造型太”现代化“。但是,我对楼前柱子上的一对对联,却十分喜爱。那对联写的是:
由是路入是门奇树穿云诗外蓬瀛来眼底
登斯楼览斯景怒江劈峡画中天地壮人间
如果不登黄鹤楼,绝不会了解这对联的气势。上了黄鹤楼,每层都有回廊,可以四面八方眺望大地。长江,武汉三镇、长江大桥和汉水桥都尽收眼底。我们四个人,和曾虹、林再文,都一直爬到了最高的一层。迎风而立,面对长江,这才真正领悟“登斯楼览斯景怒江劈峡”的“画中天地”。
很多人不喜欢新建的黄鹤楼,说它俗气。我和鑫涛自认是俗人,俗眼观之,仍然颇被它的气势所震慑。在楼中,陈列了历代被毁的黄鹤楼原来模型,我们两个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现在的黄鹤楼最雄伟。
武汉,在我们的行程中,它只是一个落脚之地,并非我们行程中的“重点”,没料到,它也带给我们相当大的意外。那晚,林再文的上司张维先请我们吃饭,我们又吃到了北京所吃不到的东西,像八卦汤,东坡饼,湖北豆皮,和着名的花鲴鱼。据说,花鲴鱼只有长江里才有,非常剽悍,也非常难以捕捉,所以,极为名贵。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花鲴鱼,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觉得其味鲜美,名字也新奇。
我们在武汉只停留一天,第二天就要上“隆中号”(船名)去游三峡。在这一天里,我们去了归元寺,去了黄鹤楼,。晚上又赴张维先的宴会。这一天,过得实在很丰富,节目也排得很紧凑。当宴会散了,我们到了下榻的长江大饭店,四个人都很累了。但是,我绝没料到,“欧阳常林”却选在这个时候登场了!
第十三章 欧阳常林与隆中号
那晚,我还有一个预定节目,我的表外甥唐昭学将带他的全家,来旅馆中和我再聚首一次。所以,我回旅馆,就急着想上楼,怕让唐昭学等得太久。谁知,我们一走进长江大饭店的大厅,就见到一群男男女女,扶老携幼的等在那儿。再一问,才知道他们居然是香港友人老吴(曾和我赌四个金戎指)的亲人。于是,鑫涛留在那儿,款待老吴的亲人。承赉和初霞太累了,已先上楼。我一个人走往电梯,心里还在纳闷,送我们回来的曾虹,不知道跑到吧儿去了?
我正埋头往电梯走,忽然间,就有一个人拦在我前面,很快地问:“请问是不是琼瑶?”我一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挺拔修长,西装笔挺,肩上背着照相机。浓眉大眼,面貌严肃,。双目炯炯地盯着我……我当时就一愣,觉得这人的眼光中颇带怒意,而他的声音却是我熟悉的——有我家乡的湖南口音。我还来不及回答,曾虹已冲了过来,非常抱歉,又非常为难地看着我说:
“他是从湖南赶过来采访你的记者,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你不希望被采访,但是他坚持要见你!”
自从我到北京,我就一路被记者追踪。所以,杨洁早就有一封锦囊给每站接待我们的人,告诉他们要注意的事项。其中,第一条就是:请婉拒记者采访!。显然,曾虹初和记者交手,就打了败伏。我对曾虹示意没关系,然后我看着来人,想向他婉转说明我不愿意被打扰的心态。我还没开口,他已经急急递上了他的名片,说:
“欧阳常林,我是湖南电视台的记者!”
欧阳常林,。当时,我除了觉得他的姓比较小见以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我怎么也没想到,大陆地广人稠,总有一些特殊人物,我既然见识了杨洁、张宝胜……我就还会遇到一位欧阳常林,我看看名片,再看他,正想说话,他又抢先说了:“听说你来武汉,我今天特地从长沙赶来!”他吸口气,清清楚楚地问:“请问你,你是湖南人吗?”
怎么,语气不善呢!我又一怔,答:
“我是湖南人!”“你这趟旅程中,预备回湖南吗?”他再追问。
“不”。我坦白地答:“我不预备回湖南!”
“为什么?”他加重了声音,铿然有力,咄咄逼人的。“你已经到了湖北,为什么对你的家乡过门而不入?”
我为之愕然。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想当日在北京,晓蕾也曾问我,为什么不回湖南?晓蕾是我心爱的表侄儿,叫我一声姑姑,我对他都没说任何理由。后来,代杰表哥和代训表姐赶到北京去见我,代杰对我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你这次不回湖南,是绝对正确的。”
当时,我与代杰交换了一个凝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我想,代杰来自我的家乡,他这句话的意义,比任何话的意义都深长。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去对一个陌生记者,来分析我对家乡的“情结”。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这个,湖南人脸上有属于湖南的执拗,眉间眼底,带着刚毅和果决。这是张有棱有角的脸,提出的也是有棱有角的问题。忽然间,我觉得“很累”。我觉得我没有义务,站在这旅馆大厅中接受“审判”。
“对不起,”我简短地说,“那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我不想谈这个!”“那么,你能不能透过电视,对你的湖南乡亲们说几句话?”我四面看看,没看到摄影机,他似乎看出我的思想,立刻说:“只要你接受访问,我马上调摄影机来!”
“不!”我慌忙摇头。“我不想接受访问,也不想说什么!”
在一边的曾虹急坏了,慌忙插进来打圆场。她用湖北话对那记者一连串的解释,告诉他我连北京电视台的访问都没接受,告诉他我这趟旅行希望不被记者打扰……但是,这些话对我那位同乡根本不发生作用,他拦住我,不让我上电梯,看我一副不妥协的样子,他急促地说:
“我们湖南人,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同乡,大家都感到非常骄傲。这次你回大陆探亲,居然跳过了湖南,这使我们都太失望了!难道你对你自己的故乡,没有亲情,没有怀念吗?”
我张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这年轻人看,一时间,心中波潮起伏,非常地不平静。我很想对他说:
“你知道‘近乡情怯’四个字的意思吗?你知道我多想保留童年的记忆吗?你知道三十九年间,可以有多少的生离死别吗?你知道我也有矛盾和挣扎吗?你知道我已在北京见过亲人了吗?你知道故乡剩下的只是祖父的孤坟,和失落的家园吗?……”但是,面对那张陌生的脸,我什么话都没说。我只感到一阵深刻的难过。难过得不想自己作任何解释。我想,我这次回大陆的种种情怀,绝不是一个大陆青年所能了解的。我叹口气,说:“你不可能了解的!”说完,我转身就要走。他一个箭步,又拦在我面前,他的脸涨红了,呼吸也急了起来。“坦白说,”他紧紧地盯着我,“我对你充满了崇拜,才赶这么远的路来采访你。现在,我看到你这种样子,我觉得很……寒心!”他那“寒心”两个字一脱口而出,我心中一凛,这才蓦地感到“心寒”。这么刺耳的两个字,对我回大陆的这颗“热腾腾”的“心”简直成了莫大的讽刺!我生气了!我忘了自己在火车上,才说过要“忍耐”的话,瞪着他,我很快说了一句:“既然你对我寒心,我们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完,丢下他在大厅中,我径自上楼去了。
那天晚上,我心中非常难过,唐昭学一家人准时来了,和我又作了一番团聚。这番团聚,带来无限温馨!但,当唐昭学一家人走了之后,我又想起欧阳常林了。我把那场经过告诉鑫涛,很伤感地说:“真没想到,我会和一个‘来自故乡’的人吵架!我觉得,要人了解我,实在太难了!”
“别难过!”鑫涛安慰着我,“反正这件不愉快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让他弄坏了你的情绪。想想明天,想想隆中号,想想长江三峡吧!我保证,你一上船,就不会再有记者来烦你了!”说的也是。我振作了一下。甩甩头(我小说中最喜欢用的三个字),甩开湖南记者,甩开欧阳常林……我明天将要登船看长江!长江会卷掉所有的烦忧!长江会带来另一番境界!
于是,第二天,我们又在曾、林两位小姐陪同下,驱车到晴川阁下的码头,从码头登上隆中号。
下了车,我们的行李实在惊人,我只见到曾、林两位小姐,都拿着行李往船上走,司机也帮忙。但是,最奇怪的,是有个年轻人,找着初霞的大箱子,又提着我和鑫涛的行李,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正活蹦乱跳地把那些箱箱笼笼运到船上去。初霞手中空空的,抓着我说:
“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拼命帮我搬行李,你看,我手中什么都不用拿!”
我再对那“小伙子”仔细一看,哎呀,不得了,他不是别人,却是欧阳常林呀!我大叫了一声:
“欧阳常林!”“欧阳常林是谁?”初霞不解地问。她错过了昨晚那场好戏。我也来不及向她解释了,因为,这时,我忽然发现又有两个人,抬着一架ENG摄影机,正对着我们这群人“录影”!我心中冒出一股怒气,心想:“好呀!这家伙得不到我的‘同意’,干脆不告而拍!”我虽然有些生气,再看到欧阳常林不停地跑出跑进,把我们的箱子、干粮、矿泉水……等等东西往船舱中一件件送去,我这脾气就再也发不出来了。何况,摄影机的镜头正对着我,我总不能气呼呼的,录出来不好看呀……于是,我很有风度的面带微笑,从码头上走进船桥,一直往船上走。到了船边,我又发现船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