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似二月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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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引客进后间。偕隐后间,三面是玻璃窗,那是西式家俱,长沙发靠南朝北,两旁各有单人沙发一张,鹅黄丝绒面,各有茶色锦缎圆靠背,中间是黄铜的矮圆桌,摆着烟具,室内有圆面长几多个,上置黄瓷花盆,有迎春花、盆景四色。主人肃客坐,阿秀献茶。寒暄数语后,无忌说:记得同校时黄兄把“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作为座右铭,当时议论天下大事,意气何等激厉。别后久疏音间,昨询署中旧人,知吾兄雌伏消沉,而嫂夫人则奇女子也,仗义疏财,名满乡党,今观匾额,知“偕隐”二字乃嫂夫人所题,想来这隐是天下无道,则隐于侠的意义罢?和光听严主任讲起他在校的旧事,便答道:弟素性淡泊,彼时同学年少,意气相投,相与议论天下大事,拔剑砍地,目无金牛,弟遂自忘驽骀,作此豪语,彼时亦出衷忱,实非哗世取宠。毕业后亲友怂恿,竞选省议员,始知世情险恶,鬼域万端,仅仗一腔热血,于事无济,即所谋不成,遂答然自失。加以家境差足温饱,山荆干练,胜于须眉,此乡也足终老,后来又抽上了这一口,壮志消磨,一言难尽。今见老兄有志竟成,转战千里,为民除害,旧时同学今已判若云泥,弟惟有祝颂老兄事业日进同新而已,何敢枉驾,不耻下问。
婉卿听得,低声对今觉吟道:“旧巢共是啣泥燕,飞下枝头变凤凰。”今觉报以会心的微笑,便道:“只怕是伪凤易悦楚。”婉沉吟片刻,便道:“真龙反惊叶。”今觉:“无忌有愧于真龙,姐夫如何便是叶公?”婉卿:“非也,叶公是指另一个人,他奔走南北,物色英雄,数年来似有所得,却又一无所得,要是会见了主任,我怕他会望而却走呢!”
那边,和光与无忌谈县中情弊,和光约略相告,谓盘结坚固,恐一时不易摧拉。
此时,阿秀来说:细点准备好了,就摆在这里么?婉卿:
摆在楼上罢。遂挽今觉手,回顾严主任道:请上楼如何?
(以下叙楼上摆设)
偕隐轩楼上是前后两间。前间南面三对落地长窗,上半截玻璃,东西两壁下是书函(每书一木函,大小搭配)构成的壁,上面是玻璃窗,与南面之落地长窗上半截装玻璃者齐,这些窗约四尺高,都配有绸帘。书函是银杏木制的,函面八分书刻书名,填以石缘。里外间之间,左右各有门相通,开着,绛色丝绒门帘,金钩带住,帘上有额,亦为绛色丝绒。室中间一大楠木圆桌,也是绛色丝绒的桌围,绕桌配着八把楠木椅子,都有软垫,亦绛色丝绒。
南窗一长几,上供盆景,东西两壁书橱顶上亦有盆景,间以翠玉和象牙雕刻,有美女,有花鸟。外面走马廊,全装了玻璃窗,靠壁(其实即书函构成之壁)又有同样的书函构成壁,想来,建楼时这东西两壁本来没有,特用这书函构成了壁。
里外间之间的素壁,上有横额,墨绿地嵌罗甸字,写“胆大心细,行圆志方”,落款是和光为婉卿书。横额下是一幅六尺中堂,装在镜框内,画的是拳石木芙蓉,那拳石突兀峭拔,芙蓉则婀娜冷艳,矫健英发,看落款是:婉卿画,和光借青邱词奉题。左边便悬和光题的一首高青邱的《行香子》:“如此红妆,不是春光。向菊前莲后才芳。雁来时节,寒沁罗裳。正一番风,一番雨,一番霜。兰舟不采,寂寞横塘,强相依,暮柳成行。湘江路远,吴苑池荒。恨月濛濛,人杳杳,水茫茫。”
镜框前有一张大炕榻,配以桃花丝绒软垫,软靠枕,中有一小几,这原是和光的烟榻。
今觉观赏着婉卿的芙蓉画,哦了一声道:“婉姐有此绝技,奈何自秘?”便低声念着高青邱那首题芙蓉的《行香子》道:“如此红妆,不见春光”,顿了一下,抬眼瞅着婉卿,婉卿不觉双颊泛红,对今觉一笑。今觉接着念道:“……”猛听得严主任在背后说:“和光,前人咏芙蓉诗词不少,你为什么独取青邱这一首?太悲凉了,难道是有所寄托罢?”和光还没回答,今觉却大声叫道:“喂,这边还有首七绝呢!咳,好书法,真个是龙翔凤舞!这跟和光兄的古拙苍老,却成对照!”严便接口念那首七绝道:“不画傲霜画拒霜,风雷腕底见平章,可怜姝暖滔滔者,只夸黄花晚节香。”又看落款是:婉卿表妹方家哂正,良材题。骤然想起樊雄飞等说钱良材是土豪之魁首,这良材不会是一个人罢,遂问和光,良材是不是姓钱?和光颔首。主任顾夫人而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和光不解,主任乃告以樊等所诬。和光乃略述钱家身世,良材是婉卿表兄,确是大地主,十九岁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差半年毕业因父病回家,接着父死,他就不再去日本。确有武装,乃训练钱家村农民以防孙传芳溃兵骚扰。主任道:“有个情报,说收编了溃兵百余人,虎视一乡,想来是夸大其词了。这位令表亲,想来必是磊落悒塞之奇才,可得一见么?”和光:“容易。他就住在离这里二十来里的钱家村。小弟写了信,派人送去,今天下午准可到来。”严沉吟道:“这样,太不恭敬,……我应当登门拜谒,可是今天又实在抽不出时间。”今觉笑道:“我代表你走一趟如何?”严还没有回答,婉卿说:“我陪姐姐去。”今觉大喜,转身抱住了婉卿,在她那白里泛红的嫩脸上亲了一下。主任道:“有劳嫂夫人,更其感谢。我叫警卫到××轮船公司要一条小火轮来,夫人们即便动身,当天可归。”
婉卿要更衣,就拉今觉进了后间。后间即卧室,北壁是板壁,挨着的是大铜床,嵌镜和罗甸,湖色绸帐子,现在三面都扯在一边(除靠壁的一面),帐顶亦湖色绸,垂着淡黄色的流苏。床两端各有一小门,进门,是长方小房,北壁上半是玻璃窗。长方小房中间一板壁,亦有门通。此两房一为梳妆室,有西式镜台,有衣架挂睡衣,又有西式便桶;另一室则堆着衣箱、衣柜、衣橱。此两室之板壁都镶着檀香木。又卧室之东西壁,亦上半为窗,下半为檀香木壁,然而内为小橱,有活门;南壁挂一小幅,是婉卿画的牡丹玉兰,题曰“富贵清华”,两旁冷金笺对联亦婉卿自书:“当歌怜子夜,为乐及丁年。”床对面有大衣镜,小椭圆矮几,两旁两把椅子(软垫),又有小鼓凳两个,床前东西各一。卧室香而暖。
婉卿一边更衣,一边低声对今觉道:“刚才我说的叶公,即指我这位表哥。和光对于莳花种药等等是不屑一顾的,他留心国家大事,可是他只是纸上谈兵。我的表哥在留心国家大事这方面倒同和光一样,但两个却又谈不拢,因为表哥是实行家。他慷慨激昂,奔走南北,物色英雄,却终未觅得,也许劈面相遇却又不识。……表哥于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这一点,我和他倒有点气味相投。他说我办事才干男人中也少见,为何不喜欢在社会上办点事业,我对他说,我是求田问舍,……但也不想作守财奴,私心所慕是陶朱公。我尝谓表哥,你不事生产,奔走海内,谈笑之间,一掷千金,如有不凑手的时候,尽管对妹子说,妹子也许能相助一臂。”
张今觉初会钱良材(片断)
小火轮鼓浪而行,不过一小时许便到了钱家村那一排整整齐齐的青石帮岸边,船刚下锚,早已引来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写石级)搭了跳板,两个警卫先上岸,随后是二位夫人相搀同上,后跟着阿巧。(写今觉所见岸上树木及放哨的武装农民,)听得看热闹的人啧啧相议论:一个是婉小姐,那一位又是谁呢?一样的标致年青,像两姐妹。
这时,早有人报进钱府,良材听说婉小姐同一个一样美貌的女人来了,正猜不出是谁,继芳飞跑进来,尖声叫道:爸爸,婉姑姑来了,还同来一个不认识的姑姑。却又放低了声音悄悄地说:爸爸,是跟婉姑姑一模一样标致的一个姑姑。还有阿巧,快出去,爸爸,还有两个兵呢!良材挽了继芳的手,急步出来,刚好在大檐前接着。
……
今觉与婉卿初到钱家村,拜见瑞姑太太后(详写),瑞姑太太问今觉大名,婉代答:今觉,今古的今,觉悟的觉。瑞笑:好别致的名儿,想来是从“觉今是而昨非”这句成语上取义的。今觉笑道:正是,我是断章取义,况且,惭愧,昨既非矣,今亦未敢就自信为是。婉笑:姑妈,妹妹的名字,姑妈一听就揭了底,可是我真笨,同妹妹厮混了这半天,竟没想到这上头去。姑妈,该贺一杯。今觉也说:“我也敬一杯。瑞姑太太笑着,一手接一杯,每杯喝一口,就放下,说:要是都干了,真该醉倒呢!婉等也不相强。琴姑和来姑却把杯子拿去,说留到晚上再喝罢。
亡命日本
良材入党(国民党),被委为县党部筹备处主任,另一副主任则为严主任属下的秘书,严之亲信,但人颇正派。严主任原欲请和光任副主任,和光坚辞。(婉劝其夫谨慎,有良材与婉辩论之一段,盖婉亦不以良材之入党为然也。)主任又曾征求和光意见,拟请朱行健任副主任,婉卿以朱年迈不任繁剧,且为良材之父执,不便为良材之副而代为辞却。
徐士良在茶坊散布谣言,谓朱竞新为黄府帮闲,为少奶奶所信任,因其有特殊关系(以手势示意)。竞新大恨,告婉卿,并献计:上年王伯申轮船公司事件实为士良煽动,现可使祝大告状,而县中民政科长(新来的)必可帮忙。婉卿以为然,惟嘱小心,不露把柄。
良材条陈:县立中学、善堂等等积弊甚多,应派员清查。严主任委朱行健清查,赵守义闻风逃走,曾百行逃不成,被撤职,委恂如权代校长。
……
如此一月,一日,婉从今觉处得消息,谓四月十二日蒋在上海反共,本县亦将有变动。(消息至县,群小即大为兴奋,密谋——详写。)婉告良材,良材不甚信。俄而严主任(时署理县长)召良材与语,谓自己奉调南昌,即日赴省,并讽良材避风头。良材至婉家,则今觉亦在盖匆促不及偕夫同走,权至婉家勾留。今觉亦劝良材避风头,良材谓须返家见母,再他往。越三日,良材再至婉家,则时事大变,新县长已来(为严之友),奉命放出扣押之土劣,暗访赤党,而良材为极大目标。良材欲急走,而今觉、婉卿并劝其暂住,此时四城门盘查甚严。良材乃匿于婉家。婉卿又把瑞姑太太接进城,今觉与瑞姑太太常见,二人极为投契,今觉事瑞如长辈,照婉卿亦称姑妈。
五月中旬,新县长奉严主任命来见今觉,交函(函中说他调江西为某县长,命今觉转道上海赴江西),乞今觉示行期,谓将派兵保护至沪。今觉与婉商,请婉偕行。婉谓此为良材脱身机会,但应化装为女仆,并带阿巧同走。婉卿并请瑞姑太太同赴沪以保安全,瑞不肯。
既至上海,寓文卿舅家,良材复装。数日后今觉将乘江轮赴南昌,问婉行止,婉谓将招其夫来,同往日本治病。今觉谓良材:“不如同往江西,为你洗清白,将来好做事。”良材沉吟未答,婉以足蹑之,良材悟,乃曰:“容考虑,但我恐怕也要陪婉妹贤伉俪赴日本走一趟。”今觉点头称是,但仍谓:“如不得意,可来江西。”良材得闲,私询婉:“答语如何?”婉笑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