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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水清和她的男人们-第10部分

小说: 水清和她的男人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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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总有点不开窍。半个多月来无论怎么诱导,她总不能按正常的规范程序接受训练,而她的那种天真娇憨,又实在只能让人哭笑不得,板不下脸来训斥和教诲她。
  今天整整一个上午,不就又是被她那瞎七搭八的胡搅乱缠白白浪费掉了吗?先是弹了几首抒情曲给她听。她静静地欣赏着,不出一声。听完一曲就要求再听一曲,好像她是买了音乐会的入场券似的。突然间她跳了起来,喊道九点钟了,电视里五频道重播通俗歌曲大奖赛了,然后就不顾钢琴正奏到《出埃及记》的高潮节,啪地一下就按响了电视机。恼火没用。她根本感觉不到。她毫无声响地坐在电视机前。能想象出她如木柱一般的姿势和全神贯注的神态。况且也不能干扰她。辛儿说过,她若想看歌星表演,就让她看。根据辛儿观察,这似乎是她学习演唱和临摹的一种途径。
  有这种学习音乐培养歌星的方法吗?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半小时之后,那比赛结束了,她关了电视机然后就忙着用吸尘器清扫地毯。有人摇着铃从楼下经过,她说哟,收破烂的来了,路老师我去卖废报纸和空瓶子好吗?硬逼着她站到钢琴旁,让她张嘴练声,她却嘻皮笑脸地总打岔。
  “啊——把嘴张大,像我一样。”
  “路老师你唱得真好听。我喜欢听你唱。我不喜欢听路经理唱。他像牛叫一样。哞——”
  她竟能模仿了辛儿的音质发出共鸣音极强的低声来。再让她学一遍她却格格笑着怎么也不肯。
  “那么你仍然跟着我唱:啊——”
  “路老师为啥总要这么唱呀,嘴巴像捞到岸上来的鱼一样……”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呆了呆,忽然凑上来,女孩子才有的清馨鼻息悠悠地喷出:“路老师你没生气,我知道的。我看见你的眼睛没有生气。路老师你的眼睛真好看,是圆圆的、黑黑的,跟田田的是一样的。田田的眼睛也是圆的、黑的,林林哥哥说很好看的……”
  她像一只温驯的小猫一样,偎依在膝下,还伸出温热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着路凌波的双眼:
  “路老师你怎么会看不见的呀?看不见多没劲呀,看不见花,看不见树,看不见天,也看不见田田……”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申江”演出厅大修已经竣工,辛儿即将送她上台了!难道真的就这样让她参加演出吗?路辛本来是打算心平气和地从白瑜那里了解些情况,跟她商量商量下一步措施。他把她邀进经理室,见她汗涔涔的,还为她开了一听罐装“粒粒橙”。她带来的书虽然深奥,但里面夹了纸片的几个章节的确与田田的状况吻合,能看懂,况且几处专业英文名称还有铅笔注明解释。白瑜是存心帮“申江”一把的,路辛明白。半个月来,她按时参加排练,很认真,对人又随和,马上就讨得了老平头方万里几个人的欢心,混得熟熟地,好似是“申江”的老团员一般。长相自然更没说的了,她的父亲不就有那么一具好皮囊吗?这样一个报幕员,开演第一场第一个亮相就足以镇服全场观众了!
  看着她酣畅地一口气喝下半罐“粒粒橙”,路辛心里竟也泛起了许久没有过的清凉。
  “你看到那天的她,”他用大拇指指了指正在门外排练厅里让一群伴舞围着团团转的田田,
  “唱完歌后发作的情况了?”
  “是的,真惨!”白瑜描述了一番。
  “你还看到了他们怎么抑制了那发作?”
  “是的,其实很简单,药物作用加上精神安慰。”白瑜说着,描绘了林林如何抚慰田田的那一幕,说得很动情。
  路辛面无表情地听完,又问:“那么,他们是以什么办法,刺激了这位歌仙子进入最佳表演状态的呢?”
  “这……这我怎么知道?”
  “按书上的理论,”路辛用下巴指指自己办公桌上的几本专著,“能抑制,就说明能刺激。我想,一定有一条促使、或者叫催化那种特异的表演技能进入大爆发状态的最佳途径!”
  “你的意思是……?”
  “剧场大修已经竣工。我该让歌仙子亮相了。一般的训练方法对她作用不大,不过我已经捉摸出了刺激她释放她特异功能的办法了。现在的关键是,一旦再次出现我们一个月前所亲眼见到的奇迹,我们该如何比较长久地保持住她那兴奋状态,使她可以延长演出时间,而不是很快就抑制住……”
  “能这么干吗?路辛!”白瑜的声音有点变尖了,“我们只能在寻找田田发病规律的同时,也寻找治愈田田病症的方法!她毕竟是个病人!”
  “是吗?”路辛如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半个月相处中积聚而成的好感和温情刹那间就荡然无存。他的唇边一下子就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和表情。
  “承蒙您教导,我一定时刻铭记在心。你该去排练了,走吧!”他指着门。
  “路辛,”白瑜的眼中却泛起了泪花,“你只要看见田田发作时的样子就不会……”
  “请你出去,白小姐!”路辛粗暴地打断她,“我不要听你给我上人道主义、人文学、革命的阶级感情课!”
  他在顷刻之间就膨胀了某种积怨,本不想多说却无论如何压抑不住自己,十个指尖变得冰冷,嘴唇变得刷白,并且狠狠地逼迫白瑜,直视着她,齿缝里发出咝咝的响声,难以自控地说了下去:
  “我不人道,是吗?我惟利是图,是吧?我太残忍地对待了一个无知无辜的乡下女孩子了,是吧?小姐,你觉得人跟人应该是平等的,不应当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应该欺侮人压迫人剥削人是吧?你以为我不懂这个,不明白一个人无论他地位多低、文化多浅、素质多差、家境多穷、出身多卑贱,都应该得到尊重,得到保护,得到同等于他人的生存权利乃至于竞争权利这样一个道理,对不对?可是白小姐,白大夫的独养女儿,高等学府的研究生,你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一帆风顺,又明摆着前途光明,你能体会得了竞争是多么残酷,人世间的弱肉强食是多么无情,小人物的奋斗挣扎是多么艰辛无望吗?你不能!你属于那种生来就得天独厚的上帝的宠儿!因此你尽可以用那种自由平等博爱的美妙理论来显示你的纯洁高雅,用你居高临下的同情怜悯来衬托出你的慈悲心怀,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小姐,不必用这么委曲的忍让的表情看着我,即使你,你真的没有在这虚伪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像你的那位要把别人……把别人做试验品的爸一样,我还是要告诉你,在我路辛面前,以后请尽量收敛些,收敛你的自命不凡,收敛你的自命清高,收敛你的装腔作势!”
  喷吐完了这一切,他看也不再看白瑜一眼,甩门而出。
  十六
  冲过人流如过江鲫鱼般的徐家汇地区,拐入通向田林新村的一条新辟的马路,路辛才觉得心头那把无形的紧紧的夹着的铁钳稍许松了一些。宽阔而平坦的路旁,新栽了树,刚植了草皮,空气洁净,连阳光似乎也明亮得多。路辛长长地吁着气,在一片街心花园前刹住了车。
  他把车随意往路边一支,坐上了一条石凳。石凳凉飕飕的。凉气穿越过滚烫的身子,直顶火辣辣的脑门,很快就压灭了路辛的一腔焦躁和愤恨。却有另一种令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压得下去的情绪爬上了心头。
  那是不安和内疚。呵白瑜,你何须用这样的眼神望定了我!你何须在盈满了眼眶的泪水里包容下那么多的委屈和不解!你为什么就不能冲我喊,冲我吼,冲我掴一巴掌,然后告诉我,一切都不干你事,一切都是我路辛在不识好歹!你为什么不这样做,而只是这么苦苦地、含了泪水望定我!白瑜白瑜,你知道不知道我的历史?你知道不知道我的童年?你知道不知道你们白家和我们路家的生死纠葛?是的,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哪能理解?白瑜,你哪能知道,自从我取名路辛,我的一生就注定了要充满困苦、孤独和艰辛。我只能姓母亲的姓,因为我的生父是在被宣布戴上“右派帽子”的当天晚上,跳楼“自绝于人民”的。
  “自绝于人民”。在我刚刚升入小学三年级时,从贴到家门口的大字报上读到了这几个字。我从此方才开了窍——为什么我总比别的孩子不幸。为什么我总戴不上红领巾。为什么除了那“文革”一开始就挨了斗后来也“自绝于人民”的慈祥的老校长之外,别的老师都总给我白眼。为什么我们家没有亲戚。为什么有一次有一个同学骂我是狗崽子。为什么妈妈常常弹奏那首悲怆的《出埃及记》。为什么半夜里常会被她的啜泣惊醒。为什么她的眼睛会有病。为什么我总要穿有补钉的衣服。为什么我们家的家具会一天天少下去,偌大的房间里几乎只剩下了那架我生父留下的施特劳斯钢琴……
  白瑜白瑜,你领受过这一切吗?你那么舒适地躺在小小的摇篮车里,由你的父亲推了走,你的丰硕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亲娇嗲地挽着你父亲的胳膊。你的摇篮车上挂了许多花,许多洋娃娃,还有一个丁当响的小铃铛。正是这脆生生的铃铛声响,才吸引住了马路对面的一对母子的目光。母亲的眼睛发直了。她在自己的家里接待过你的父亲。她为他准备过点心。他每次上门都捧着鲜花。他为她检查眼睛,啜着茶与她久久地长谈。她不曾料想到原来不但有妻子而且有女儿而且他们一家三口如此亲爱美满。她的眼睛大张着而且很快就溢满了眼泪。她的儿子虽然只有七岁,但读懂了那泪水里的失望和痛苦。他懂事懂得太早了。他懂事懂得太多了。他摇着他母亲的冰凉的手,拉了她快快走开。
  他从此恨上了那美丽的摇篮,美丽摇篮里的小女孩,更恨那女孩的父亲,他记得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白寅。
  白瑜白瑜,你知道你父亲是怎样地伤害了这一对孤儿寡母吗?背脊,三角形的宽阔的光滑的滋润的背脊!它终于压到了母亲的身上。皎洁的月光,映照出这不洁的一幕。这背脊属于你的父亲。你父亲如鬼魂般跟踪着我们。我们已经被遣返原籍。抄家时砸坏了的钢琴是我们惟一的财产。我们的土屋阴暗潮湿每雨必漏。可是你父亲居然也还是寻了来。母亲不能抵挡温情的诱惑。你父亲不捧鲜花了却总是送米送面送点心送给我练习本五线谱铅笔橡皮小人书。我们难以拒绝惟一的朋友,我们最终难以拒绝又一次将我们推下深渊的灾祸!
  白瑜白瑜,我能原谅一切,但我不能原谅你父亲的逃离!他逃离时提着那只人造革的旅行袋,袋口的坏拉链上还留着我母亲手缝的针脚!他走向那辆他们回城去的大客车,步履虽然缓慢沉重但并没有一步停留。在车门口他站住了,他一定感到了我的目光。我躲在一棵大树后,恨不能把我的目光变成一对铁钩,拉住他,把他拉进我们的土屋,拉到我母亲的身边来。我怕失去他,我怕我的瘦弱的身子承担不了日后的艰辛,我怕我的临盆的母亲目力一日日不济的母亲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在人后以泪洗面的母亲不能忍受他的逃离,我太怕了!我小小的心里难以再盛下更多的屈辱和恐惧。我在大树背后盼望着他回过头来。他果真回过头来了!我们又一次四目相对。不再是那样的月夜,而是在熠熠的阳光之下。我不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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