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青年文摘精编版-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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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冲出了无数个人,他们惊惶失措地奔跑着,跌倒着,就像是一个个虚弱的婴儿。游轮迅速倾斜着,高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开始向前爬行,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杨丽———那个红裙子的女孩也趴在地上,手里还举着相机,表情惊恐地喊着什么,可是高原却听不清楚。他只听到一片凄厉的呼救声和哭泣声,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疼了起来,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怕失去杨丽。他伸出了手,仿佛想在空气中抓到一根绳索,把那个女孩牵引到自己的身旁。
游轮沉没了。高原敏捷地在水中游动着,他在寻找一个人,一个穿红色裙子的人。时间变得如此漫长,高原睁大着眼睛,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在身边挣扎和坠落,宛如一片片落叶。不甚透明的江水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坟墓,他再也听不到什么了,他只是在奋力地划着水,混乱的心痛着。最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他抓住对方的头发,紧紧的……
当然,那个人不是杨丽。她是另一个喜欢穿红裙子的女孩。一年半之后,她成为了高原的妻子。
是的,这个性情温顺的女孩叫赵小帆。
什么时候,我为你朗诵一首诗歌
结婚之前,按照高原的请求,他们又去一次江岸。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江面上反射着太阳的金色光泽,一切显得祥和而宁静。而在一年以前,这里却发生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个红裙子女孩在绝望地挣扎,然后溺死,安静地沉没。高原把一条蓝底的碎花小裙扔到了江水里。杨丽,今年流行这个了,你喜欢吗?
高原转过头,问,小帆,当初沉船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小帆思索了一下。怕,特别怕。
高原低下了头。她也怕,她也特别怕,她希望我能救她,可我没有。
小帆有点害怕地说,高原,我们回家,好吗?
高原突然抓住了小帆的手。
那是一个令人伤感的中午,生者和死灵之间只隔着一片明亮如镜的江水。站在岸边,高原凝视着赵小帆,就如同面对着那个已经凋零的灵魂。一年过去了,高原还记得那首诗,杨丽要他朗诵的那首诗。这是一个偿还的仪式,高原知道自己的泪水正在汹涌而流。
……
我在暮霭里期待,暮霭在我心中虚度
亲爱的男子,为何不停留你美丽的脚步
我在落日中沉睡,落日在身影中迟疑
我所倾慕的人,为何眷恋彼岸的别离
我爱恋的人,当我的世界充满冰冷的水
淹没那些滑过的红鱼,你可知道
你可知道你错过了怎样的归途……
红鱼曾怎样的滑过水面
两年以来,高原一直和噩梦在纠缠。在梦里,他看见自己以各种方式死去:被汽车撞死,被炸弹炸死,被大火烧死,被野兽咬死……只有在醒来时,高原才会意识到,其实自己还活着,而死亡属于他曾经的恋人,那个名叫杨丽的女孩。
妻子赵小帆听到了他的动静,她慌乱地问,高原,你又梦见了什么?
高原依旧没有说话。他跑进洗手间,把浴缸放满水,然后闭着眼睛躺了进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融化,并流淌到1998年的那个夏天。他的耳朵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叫喊着,哭泣声,巨大的击水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是的,他就如同漂浮在一条河里,隐约之中,他看见水下有一条红色的人影倏然而过,还有一片散开的黑发,水草一样摇曳着。
高原大叫一声,他奋力伸手一抓。
他没有注意到,妻子赵小帆正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一言不发。时光慢慢流逝着。
在高原和噩梦争斗的日子里,他忽略了很多事情,比如说,他没有发现,他的妻子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直到有一天,她终于躺在了病床上。
医生说,是癌症晚期,熬不过几天了。
作为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高原没有过度悲伤。他整天陪伴着妻子,不管是白天和黑夜,他都死死地握着她的手。他知道,即便是死,她也希望自己的掌心是温暖的。在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醒过来,高原就陪她说说往事。
她说,谢谢你,高原。
他说,谢谢你,小帆。
在最后一个夜晚,赵小帆突然从昏迷中苏醒了,支撑着坐了起来。她剧烈地咳嗽着,脸颊上泛起异常的红。高原,你想听听沉船往事吗?……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隐瞒着。那天当你快把我拉出水面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昏迷。朦胧中我看到身边有个影子,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的身影,她并没有沉下去……
高原惊呆了。小帆,你是不是太累了?
赵小帆微笑了一下。我不累,高原,我没有说胡话。我记得很清楚,那个身影在水里游动,很轻灵,就像一条美丽的红鱼……
如果可以,可哪里有如果……
从此以后,我们这个城市里就多了一个沉默的人。他穿着破旧的牛仔裤,胡子拉碴,看上去就像是个乞丐。他在城市里为了生计而往返奔波,但是他显然没什么朋友。我们知道他叫高原。我们听说他刚失去了老婆。当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更无从知晓一个关于沉没的红鱼的故事。
在一个清冷的早晨,高原收到一个沉重的包裹。他很意外,于是很快签收,然后很快他打开了它。
他看到的是一架古老的照相机。那个照相机锈迹斑斑,连快门都按不下去了,沉默着,仿佛想顽固地尘封一个瞬间。此外,还有一张发黄的小纸条,上面的字迹是他熟悉的,清秀而潦草:
我在暮霭里期待,
暮霭在我心中虚度
亲爱的男子,为何
不停留你美丽的脚步
一夜山路十年爱。
恋爱时,男孩女孩分隔在两个城里读书,女孩读师专,男孩读师大。两人都来自苦寒的乡村,是典型的穷大学生。他们的爱情,便显得贫穷而纯真。虽都是大学生,他们的命运却是被“定了向”的:毕业后,他们将被分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工作。
女孩临毕业前,到男孩的学校玩了两天。两人是否谈及未来,已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是男孩送女孩返校。男孩扛着一箱书,女孩也背了一大包。男孩爱读书,喜欢文学,那算得上是他的心爱之物。男孩要女孩先将它们带走,他随后也会到女孩身边。
他们钱包很紧,时间却很从容,所以坐了一趟慢车。慢车也真是慢,每站都停。摇摇摆摆到女孩读书的那城市时,天已黑了,郊线的公共汽车早收班了。而女孩所在的学校,还远在郊外一座山上,有差不多十里路。“的士”当然是有的,亮着灯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但他们没钱。几乎没什么犹豫,他们便决定步行上山。
从那座叫“东方红”的大桥出发,没多久,他们就觉出那些书的重量了。走走歇歇,两人都感到了累。但路还远着呢。为了解闷,男孩开始找话说了:“嗨,想一想,假如我这一箱,你那一包,装的都是钱,你说我们会怎么样?”
这也许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女孩“扑哧”笑了:“那我们就可以‘打的’了!”
“‘打的’算什么?”男孩似乎很不满意坐出租车,虽然那时他还没有坐过。“我们干脆买辆车,想走哪里走哪里,想啥时走就啥时走。”男孩说得认真而肯定,似乎那些书真的已“变成”钱了,可供他自由挥洒了。
女孩的情绪被感染了,也便极有兴致地投入了讨论和设想中:“那我们就随时都可以出去旅游了。”那时,男孩和女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起出去旅游一趟。
男孩本就挺能侃的,见女友兴致起来了,便越发灵感飞扬,像写诗一样:“到时候,我要买一架'海陆空三用车',想上天就上天,想落地就落地,想下海就下海。”
“哇,那才美呢!”女孩为男孩的想象感叹不已,但同时又有些疑惑:“恐怕,世界上还没这种车卖吧。”
“那有啥,我们慢慢研究啊。要是哪天真发明出这种车来,我们就到瑞典去,拿它个诺贝尔奖回来,还可以为咱中国人争一点光呢!”
就这样,话题像被抻着的面团,越扯越长,路却越走越短。不经意间,居然已走到女孩读书的校门前了。而他们,居然一点儿也没再感觉到累。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男孩女孩,现在只好叫做男人女人了。他们结了婚,成了家,有了聪明的孩子,并且从那个偏僻的地方,调到了女孩当年读书的城里。但他们依然很穷,他们的感情也一如当年,贫穷而纯真。只是,更多了一些坚韧。
他们常常回忆起当年的那个夜晚,那个场景。而每一次,他们都能在那虚拟的幸福中,获得一些快乐,真正的快乐。
那男孩就是我。那女孩就是我的妻子。现在,她正坐在身旁,看我写着这篇短文。而那些书,那些当年被我们背了近十里路的书,此刻正在背后的书架上,静静地看着我们。
一只鞋的爱情。
它从成为一只鞋开始,就憧憬一场伟大的爱情。但伟大的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一只鞋的爱情
一只鞋,从成为一只鞋开始,就憧憬一场伟大的爱情。
它瞧不起兄弟姐妹们的爱情,平淡、无趣,从出生那一刻开始直到死,即使被错误的手一经搭配,也依傍一生。有的,甚至终生没有过真正的对话,没有心心相印的火花,却厮守一辈子,可悲呀可叹!它要寻找,寻找自己倾心仰慕的那一位。伟大的爱情必须走遍天涯海角才能找到!
它走了,离开了纷纷的挽留和规劝,头也不回地走了。它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是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剩下的,只是义无反顾。
也许因为它太美了的缘故,一只手拾起了它,啧啧赞叹,再四下里寻找,却只有失望。那只手几乎想扔掉它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揣在了怀里。
从未享受过人的温暖,尤其是贴近和聆听过人的心跳的它,兴奋极了,莫不是高贵的人看上了自己?他们的爱情可是无与伦比,足以令世界为之变色的。可隐隐地,又有些失望,他们的爱情难道就是一见之下就携手回家、过柴米油盐的日子?连起码的对视、心动、脉脉含情乃至相爱的过程还没经历呢。
正胡思乱想着,到家了。它被那只手掏了出来,犹豫再三,扔进了一个黑暗闭塞的空间。这,怎么会呢?人,不是爱上我了?它想流泪,有嘤嘤的哭声在空寂里弥漫了。
它自己也搞不清楚经历了多长时间的黑暗,反正,太漫长、太漫长。它几乎已经老了,都憔悴了,都干瘪得失去鲜活和颜色了,却连阳光也没见着过。我,就这样死去吗?在远远还没摸到伟大爱情的边的时候?它,哭了,悲切,凄惨,那一方黑暗也不忍倾听了。
“吱吱、吱吱”怎么会有叫声?它收住哭声,开始瞪大眼睛寻找。不用找,一对绿豆大的光亮正在它的面前。是我的白马王子来救我了吗?它努力地抖了抖已经僵硬了的身体,想换一个优美些的姿势和表情来迎接白马王子的到来。没等它调整好,其实,它已调整不了了,那光亮已立在了它的身体之上。别,别……它想叫,它还是个贞洁之身呢,连爱情的样子还没看到,连对方的面目还没看清楚,就……不太……它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该怎样表达了。待它看清对方的模样时,它已结束了它的少女时代。
它太痛苦了,那竟是一只老鼠,一只臭名远扬形貌猥琐的老鼠。那老鼠可不管它是什么滋味,开心地叫着,把它往洞穴里拖。它,又成了老鼠们的沙发、床、摇篮、卫生间甚至食物,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