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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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一只五彩蝶儿,且以金色为主,极易辨认。陛下扑下这只蝶儿,有何用处呀?”
高力士想起李隆基刚才的扑蝶之状,心想皇帝虽然是五十岁的人了,却身手矫健,不输于少年,心中就大为叹服。
李隆基莞尔一笑,说道:“你只要记清了此蝶的形状,下一步即有大用。”
百名佳人盛装立在显庆殿前,恰似凭空生出百丛花木,只闻院内香风阵阵,说不尽的风光旖旎。她们不知来此何事,已在这里俏立良久。待看到皇帝乍然出现在面前,皆心中大震,全不顾爱惜自己的洁衣,纷纷匍匐叩首行礼。
李隆基令她们平身,然后说道:“朕今日有暇,欲午膳时与尔等在显庆殿内会食。此时菜食尚未备妥,你们可在庭间等候片刻,也就不用太过拘谨了。”
此前高力士已嘱尚食局在显庆殿内备菜,众女闻听午间可与皇帝一起共同进膳,皆喜形于色。其中一些心思灵动之女暗自想道,若今日能得皇帝龙目惠顾,说不定能够成就一段喜缘,其春心拱动不已,暗思接近皇帝之策。
李隆基看到众女起身之后不敢随便走动,皆拘谨地站立原地,就对高力士说道:“她们如此站立不动,倒是免了你的一番周折。”
高力士不明其意,急问究竟。
李隆基微微抬起锦盒,示意道:“还记得这只蝴蝶的模样吗?你若记不清楚,可以再看清楚。”
高力士记性甚好,回答说不用再看。
“嗯,我待会儿将此蝶放出,你须瞧仔细了,看看这只蝶儿最先落在谁的身上。呵呵,她们今日盛装来此最好,身上既有香气,又梳有头油,且珠钗满头,蝶儿定为喜欢。”
高力士此时方悟李隆基捉蝶的本意,遂微笑着答道:“如此说来,蝶落之处之人即是今日为陛下侍寝之人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你仅记得侍寝之事。午膳之时,你让此女在我身后侍奉用膳吧。”其说完话,即伸手揭开锦盒盖,那只五色蝴蝶乍见亮光,顿时展翅飞将出来。
高力士全神贯注,盯紧蝴蝶的飞翔路径。
蝴蝶先越过李隆基的头顶向来路飞去,再观眼前似无花丛可依,遂折转身子北飞。蝴蝶之所以如此,自是闻到了庭院之中透来的馥郁香气。
是时,人们使用香料愈加炽烈,这些宫人虽难以用上名贵的香料,其身上衣装皆被香料熏过,一些人身上还挂有香囊,由此香气弥漫,引来蝴蝶反身。
这只蝴蝶忽高忽低飞入人丛之中,追寻自己最为喜爱的香气所在。高力士紧盯此蝶,脚步不由得随之挪动,渐至人丛之中。高力士紧盯上方,其挪动之时竟然撞到躲避不及的宫女身上。众女眼观显赫的高大将军如此怪异举动,皆不识其意,心中骇异万端。
那只蝴蝶最终落在一个身着翠绿衫子的女子头顶,高力士行至其身旁,闻到此女身上散发出一股龙脑香的气息,心中暗暗叹道:这只蝶儿莫非也知香料的贵贱程度?龙脑香较之寻常香料,要名贵许多,蝶儿一路不顾他香直奔而来,定是识得此龙脑香气了。
宫中寻常之人难得龙脑香料,此女能佩龙脑香,则其非为寻常宫人。高力士定睛一看,识得此女为典乐女官,其享有六品秩级,当然有财力使用龙脑香了。
此女午膳之时侍奉李隆基用膳,晚间则入兴庆殿侍寝。另外九十九女后来得闻此女之所以被皇帝选中,原来是其使用的香料招来了蝶儿,不禁扼腕而叹,一些有财力的女官深自悔恨,只怪自己那日为何不将好香用上呢?
经历了这样一场蝶选佳人的游戏,宫中之人使用香料量大增,更有许多人费尽心机寻来名贵香料常佩身上,渴望被皇帝再次选中。
李隆基儿子众多,其于开元十年在长安东北角兴建“十王宅”,随着儿子日渐增多,“十王宅”中居住者早已不止十人。其南临兴宁坊,西靠长乐坊,东北两面与城墙相邻,渐渐有了一大片殿楼逶迤、飞檐相接的华丽宅宇。这片殿楼越建越多,除了安置李隆基的儿子之外,其数量众多的孙子也要有自己的院宇,于是建筑越过北城墙向北延伸,其西墙与大明宫相接,成就了好大一片院落。李隆基这一次接受上次“十王宅”气魄太小的教训,将此院落取名为“百孙院”。
诸王之宅中,每宅皆配四百宫人侍候;“百孙院”中,每院也有四十宫人侍奉左右。
寿王宅约建成于开元十五年,此为武惠妃的亲生儿子之宅,建造之人当然小心巴结。诸宅的大小规模以及殿宇高度有严格规制,建造之人不敢丝毫逾制,然在用料选材及精细程度上,还是有所不同的。这些人为了巴结皇帝宠妃,当然用钱时没有节俭的意思,将寿王宅建得美轮美奂。
寿王李瑁自小在武惠妃的呵护之下,可谓身处锦绣丛中顺风顺水,若非武惠妃早逝,寿王进位为太子,并非不可能之事。
强势母亲养育大的儿子,大多恭顺心慈。李瑁自幼在宁王府中长成,入宫后随兄长们一起读书习礼,养成了腼腆有礼、谦让宽容的性格。其长大之后,此性格终究难改,与其母之性情相比大为迥异。
武惠妃与杨洄谋取太子李瑛之时,其间惊心动魄且曲折往复之处,李瑁其实一点不知。当然,武惠儿逝时,李瑁满腔悲痛,这种悲痛并非基于从此失去了可以助力的大靠山,纯粹是基于母子亲情。
因为李瑁排行第十八,他从未奢想过自己能够上位为太子。武惠妃明白这个儿子性情恭顺,那么谋取大事之前没有必要将企图先向他透露。如此一来,李瑁觉得能成为一个养尊处优的藩王,则心已足。
是夜繁星满天,月光下泻,寿王宅前院的“春知堂”内灯火通明,远远可闻其中的鼓乐之声。
此为寿王宅演习歌舞的所在,李瑁虽未有其父李隆基谙熟乐律的能耐,却偏爱观闻歌舞。
今日入乐之诗为王维的新诗《终南山》。王维现为兵部库部郎中,其眼见张九龄罢相之后,李林甫对文学之士日渐厌恶,心中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前面说过,王维不赞赏陶渊明弃官的做法,他需要继续为官,又见当时朝中风向,就选择了既仕又隐的路子。某一日,王维携友入终南山游历,偶然瞧中了一处半山腰间的破败房舍,遂出薄资将之购买下来,稍加整修一番,闲暇时即离开京城入住其中。这首《终南山》,即是王维在终南山中探幽入微时的感遇之作,诗曰: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之迥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笔,阴晴从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此诗很快传入京城入乐,成了京城近时演唱的首选之曲。
李瑁此时悠闲地宽坐于座中,听完一青衣女子肩扛药锄将此诗清唱了一遍。既而乐声次第响起,八名身着白纱之少女翩翩而出,随着乐声在台上曼舞。
李瑁观之觉得有点奇怪,心中暗想道:“明明为山中景色,她们如何舞出溪边浣纱之状呢?”
乐声忽然变为一曲横笛之音,只听笛声没有呜咽之状,仅以短促的欢快之音奏出。台上原来曼舞的八女忽然站立两侧,脸现期盼之色,面向后台。
后台有一女踏着碎步缓缓而来,她也穿着一袭轻薄的白纱衣,与台上八女一样头上未饰以任何钗钿,其乌发及肩,与白衣相映,对比强烈美不胜收。
该女行到台中,另外八女在其身后聚成半圆状,只见该女将长袖散出,八女也依样挥袖,台上顿时白袖翻飞,恰似广寒仙子在月宫中寂寞而舞。
此后的舞意并非渲染月宫故事,她们间或跳跃,间或作浣衣之状,分明演绎的是越国浣纱女在溪中浣纱欢畅的情景。到了最后,白衣女子又将王维的《终南山》吟唱一遍,与此前青衣女唱腔相比,此声婉转宛如黄鹂。
李瑁观看台上九女,心中暗自叹道:一样的装扮,一样的舞姿,一样的歌词,何以差异如此之大呢?
就见八女簇拥之中,后来之女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一招一式显得雍容华贵,妙不可言。
这后来之女,即为寿王妃杨玉环了。
曲终人散,杨玉环施施然归于座上,其身上犹不绝沁出细汗,香气扑鼻。
李瑁笑道:“此曲舞若单独观之闻之,堪称美妙。然集成一部乐舞,就有些不妥了。”
杨玉环轻启香唇,脸上现出迷人的微笑,问道:“殿下是言,妾有些不明白,何处不妥?”
“王维此诗多写终南山之景,今日之乐曲可与此诗相配,唯舞意似为溪边浣纱之姿,则与诗意有些相违了。”
@文@“殿下呀,知道妾今日扮相为何人吗?”
@人@“当然为越女了。”
@书@“嗯,越女之中何人最有名呀?”
@屋@李瑁笑道:“莫非为西施吗?”
“对呀,正是西施。当日西施功成身退,终与范蠡泛舟于五湖之间。王维之诗多叙隐者之情,其意正与西施相通啊。”
李瑁稍微愣了一下,说道:“若如此攀扯,就过于牵强了。须知乐舞最宜直观,如此大拐其弯,就失去了歌舞本意。”
李瑁如此评论,说明能识歌舞之妙。杨玉环听罢,微微将头一晃,娇嗔道:“妾偏喜如此舞,难道不可吗?殿下若想依王维诗本意,大可自扮王维入空山而舞。”她如此说话,明显有些强词夺理了。
李瑁当然熟知杨玉环的心性,新婚之后,当他第一次看到杨玉环露出此种神情时,如痴如醉,心中油然生出对母妃的感激之意,因为只有母妃方能为自己访来这样的佳妇。
李瑁此时莞尔一笑,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安歇吧。”
李瑁与杨玉环离开“春知堂”,然后各归自己的寝室。
二人新婚之际,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此后二年,杨玉环一方面承载着丈夫的雨露蜜爱,另一方面享受王府的优裕生活,本来有些柔弱的身子日渐丰腴。其艳丽风情如旧,又新增了动人心魄的诱人之美,李瑁坐拥美妇,心中更觉甜蜜。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辰,李瑁本来火热的心田渐冷,其原因甚为简单:李瑁眼瞅着比自己小的弟弟都有了儿女,眼前的佳妇虽美貌无比兼风情万种,奈何数年间其肚子却毫无动静。
本分的李瑁望儿心切,渐渐将杨玉环抛在一边,转而再寻其他佳人。这并非难事儿,唐制规定,亲王可有正妻二人,称为孺人,媵十人,妾无定数。李瑁宅中有宫女四百,他可以令任何人侍寝。若娶孺人与媵,需要朝廷册封,比较麻烦,然让宫女侍寝,则相对简单得多。
李瑁从此很少让杨玉环侍寝,转而挑选其他人入室。效果非常明显,一年之后,李瑁就有了一子二女,其儿女的母亲也因此被朝廷册封为媵人。
杨玉环现在独寝许久,已然变得十分习惯了。
按:李隆基兄弟及诸子名字改动甚多,如废太子李瑛初名嗣谦,开元二十四年改名为瑛;现太子李亨初名为嗣昇,开元十五年更名浚,开元二十八年更名绍,天宝三载方更名为亨。本书为就简略,仅取其后名,其他类似者也按此例。
第六回 李林甫励精图治 温泉宫歌舞传情
张说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其下设五房总理天下庶务,使朝廷大政集于一体,由此打破了历来三省分工制衡的局面。李林甫任中书令之后,这种局面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李林甫任中书令并兼知吏部尚书,总文武官员选事;牛仙客为侍中兼兵部尚书。李林甫当初向李隆基举荐牛仙客的时候,正是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