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宜倾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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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看他一眼,“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既是同声同气的广东人,不如自个介绍吧,我叫向擎,来自香港。”
可可快速扫了他一眼。
“怎么了?”向擎单手支着下颌,望着她说,“觉得你这人很奇怪,在候车室时对我龇牙咧嘴,像个小太妹;现在又绷紧脸面,像个曾饱受欺凌的小媳妇,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还是认得她的!可可噘嘴,“拜托,当时你形如怪杰,吸引了整个候车室的目光,无数人笑得龇牙咧嘴,怎能独独怪我?”
“也是。”他的脑袋重新枕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我不是生气,更非难受。人性嘛,总会条件反射地幸灾乐祸,只要深谙此中道理,旁人的喜怒哀乐便成为他们自己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爱笑就笑个饱吧。”他睨她一眼,笑说,“你也一样。”
他的话没半点傲气,可可暗自羞愧,讪讪转了话题:“呃……你是那批老人雇佣的后生吗?”
“不是。”他笑,话题却一转,“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朱,广东人。”可可有点小心。
“原来是‘猪’小姐。”向擎笑了,缓缓坐起来挨着床头,伸手拉过硕大的背包,掏出一包香烟,闲闲说,“不过会说粤语的都是广东人吧。”
“新加坡、马来西亚或美国唐人街等等都住着不少会粤语的人,但不一定来自广东!”
“他们的祖先皆来自广东!”他朝她递了递手中的香烟,“喂,你讨厌烟草味道吗?”
“一般。”
他点头,自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倒过头来用过滤嘴“咕咕”地敲着烟盒子。
“不过说老实话……”她瞄了他一眼,“当然是不抽更好,因为嗅多了我会咽喉痛。”
向擎一皱眉头,半晌,慢慢把烟插回烟包,放进背包里。
可可微愣,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讪笑着躺下身子,拿起耳塞继续听歌。然而意识里,早已清晰记得,数尺之外睡着一个为了她的喜恶而改变习惯的陌生男人。
眼睛半闭,脑海不自觉地闪过他高大的身材,帅气的短发,淡淡的招牌笑容……渐渐地,呼吸一如独处般柔和,似乎已经成功把一个男人的气息融会进她自由自在的冥想世界里。
这种温馨的感觉,原以为在见到父亲拖着千娇百媚的新宠,母亲依着气度不凡的新爱之时,已消磨殆尽。此刻,它再度无声地潜入体内,以至突然惊觉,心底深处,并不十分排斥和这个男人相处。
半晌,阵阵微鼾传入耳际,可可歪头瞅一眼邻床的男人,他已经熟睡,没有盖被子,身上就套刚才穿的薄棉衫。
他的睡相很静,嘴巴没有张开,没有流口水,额头亮亮的,很圆满——如果把她带大的外婆在此,必定会说,额头好哦,鼻子高哦,是一个优质的男人哦……
可可微笑,脑海里的外婆醒来了,在弄早饭。小小的她穿着厚棉袄,提着小板凳在天井抬头,眯着眼睛预算阳光会何时才能晒到墙角落。等到后,便大叫:“外婆快来,终于有阳光晒来了,好暖和哦!”
于是,两人并排坐在阳光里。
外婆总有织不完的背心、补不完的衣服、缝不完的被套。她会一边忙着一边对蹲在脚边等着帮忙找针子或穿线头的她说:“这背心是你爸的,粗棉线,暖和。”
“我也要。”
“你秀气,适合穿细棉线的毛衣。”
“外婆你呢?”
“外婆不穿。”
“咦,你不冷吗?”
“冷啊。”
“那为什么不替自己编织呢?”
“因为在我心中,亲人是最重要的,比如你外公,你爸爸、妈妈,还有你。”
“这样啊……”她歪了歪小脑袋,“为了我们你宁可自己冷着?”
“我喜欢这样。”外婆微笑,“人生于世,情思万缕。对子女而言,母亲缝制的衣物代表温暖、关心、牵念。对爱人而言,心思比外物更加重要,事事叮嘱未必入耳,嘘寒问暖,添衣盖被便成了一种藏于内形于外的关怀,对方会因此而感动、珍惜、回馈。遇有身旁的亲人朋友困极睡去,也要拿起随身衣服或什么的披盖过去,这是一个人至善的表现,即使没有人看着也应该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她似懂非懂地听了很久,直至外婆死了,她把这话悄然放进心底,不时回想。不过,她也因此而百般混乱——父母争吵不休,似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此男女,怎么会结婚生子,怎么会?
矛盾的心境令情绪悲沉,觉得与所有人所有事保持距离,才不会轻易受伤。所以,就算眼前男子瑟缩畏冷,因此发病,甚至病得很重,她……她也不应理他的。
可可甩甩头,爬起来抱膝望向窗外。墨黑的山峦连绵不断,月光时隐时现。星星一团一团地聚着,却毫无帮助,天仍然很黑。
鼾声突然停下,向擎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去,半晌,再度奏起的鼻鼾声。
可可突然想起刚才他迁就自己没有吸烟,无意识地牵起嘴角。
一股山风袭来,清凉透衣。她回头望了望向擎,他双手抱胸,双膝微蜷起,知是冷了。
她下床关上窗户。
半晌再望他,身子仍然蜷缩,膝盖缩得更高了。她咬咬牙,想起刚才他曾迁就过自己,心中越发忐忑,觉得自己心境很差似的。
反正他面向里躺着,什么也看不到,可以抱着互相帮助的心理帮他盖盖被子吧?!外婆有教,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想到这里,可可心清目明,大方自然地跳下床,拉过叠放在他床头处的薄被打开,轻轻围搭在他身上,然后快速回到自己床上躺下,面朝里面捂嘴窃笑。
半晌,她慢慢转身,偷眼看着自己的“杰作”,越看越觉得自己心地善良,不禁喟叹一声,轻拍了拍脸孔,闭眼盖被,香甜入梦。
第3章(1)
翌日,可可睁大眼睛,耳边兀自听得火车“隆隆”奔驰,伸个懒腰擦擦眼睛,拍着嘴巴打了个大呵欠,自嗅得口中有异味,才记得昨晚吃完馅饼后没有刷牙……咦,恶心恶心!
捂住嘴巴,起身想刷牙,无意间垂头一看,被子从头至脚盖个严密!怪事,她从小到大睡觉不稳,身上的被子不是被踢到床底就是床尾,极少像现在这样……
她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扎起身子向旁边一看!喝,那边壁床被子枕头干净整齐,似乎从不曾被人躺睡过。
那个姓向的男人走了吗?抑或只是洗漱去了?他起床时看着身上盖着被子,该不会是他帮她盖严密的吧?
可可小脸发烧,火速掀开被子察看自己的衣着,上身是桃红棉恤,下身是窄得不能再窄的弹力牛仔裤,不费点力气剥不下来。以前母亲老说她这条裤子穿起来很有线条美很性感,至于躺着嘛,效果也不会比站着的差很多!
若向擎曾帮自己盖被子,自己又正面朝里面睡着的,那她的屁股是啥形状他也一定看到了!
好羞!可可非常羞愧,红着脸跳下床上前拉开他床下的柜子,行李什么的都不见了,大抵今晨在中途站下车了?!
心中怆然若失!她并不讨厌他,真的。不过想深一层,两人萍水相逢,平白无故和一个陌生男人你帮我我帮你地盖被子已经太过暧昧,说不准还被他看到自己张着嘴流口水熟睡的样子……
朱可可打了个冷颤,突然又想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碰见他了。
中午时分,从窗外望去,路边的山脚,不时有几间围绕着果树的农舍冒头,一条清澈的小河顺着轨道延绵而去,奇形怪状的岩山丛星罗密布,远看分明漫画一般的景致。
可可觉得有趣,随即决定在这个被岩山包围的名为石阳的小镇驻足。
走出火车站大门,前方横亘一条窄窄的马路。单车、摩托、的士、货车在内中穿梭往返。大门两边立着很多手推车水果档或熟食档,小贩旁若无人地吆喝,一见她走来,叫喊声此起彼伏,更显喧哗混杂。
可可不讨厌处身其中。人生于世若可以要吵就叉腰吵,要笑就开怀笑,要哭就嘶声哭委实不错。她知道自己无法如此洒脱,却羡慕能够这样活着的人。
看看手表,才是下午两点。掏出电话,各发了个信息给双亲,告知身在外地旅游,然后关闭手机。
左右一望,感觉人潮自左到右的较多些,猜得朝右去才邻近闹市,容易选择旅馆,便施施然朝右边走去。
这小镇果然很小,甚至看不见有公共汽车。或许因为这样,行走内里,便意外地觉得随心随性,连天上飘过的云,也不再忽明忽暗,忽东忽西。
拐了个弯,随意溜眼马路两旁,发现不少别致小巧的旅馆,其中一间有个奇怪的名字“偶尔”。她立即决定入住。
先填表后交钱再拿过锁匙,可可直上三楼拧开房门。小小的单房,却五脏俱全,电视空调独立洗手间,连针线包和擦鞋布也有,才40元一晚。她欢呼,一手抛却行李,大字样跌倒在软床上连连喟叹!
隔了一阵子,她爬起来哼着歌儿洗了个美美的热水澡。看看手表才下午三点,便掏出现金、信用卡和手机贴身分几处放好,准备到外面逛荡去。
向驻守服务台的人员询问几句,决定依照“地主”提议,先到闻名遐迩的“月光街”吃烧春鸡和啤酒鱼,再到竹品街逛逛。明天早起租一辆单车游历这座被无数绿水岩山环绕的小镇。
出了酒店,拿着地图朝左边拐去,数分钟后,步入一个大型广场,大片吊挂着电灯照明的大排档食肆沿边而建,包围着整个广场。
她惊喜,朝左边一对笑容可掬的中年夫妻开设的小档走去,选了一张单人桌子坐下。女人连忙奉上甘草茶,可可兴致勃勃地把半旧的菜薄翻了半天,点了看似很美味的红色小龙虾、啤酒鱼和白饭。
菜未到,她啜着茶东张西望。这儿约莫一千平方,看样子白天必是交易广场,晚上成为通宵食肆。广场右边便是唐楼建筑风格,张灯结彩,青石板铺路的月光街。
远远望去,月光街两旁种着许多树,垂吊着星穗灯饰。一角又一角雕梁画栋的飞檐自树影和光影的空隙中伸出。越显火树银花,古朴风雅。
可可心中愉快,想尽快吃完饭逛月光街去,便张嘴朝前方叫:“请问老板能快点儿上菜吗?”
“哎来了来了。”女人应着把东西放在托盘,急急捧至她面前,赔笑说,“小龙虾要用豉椒焖才好吃,所以久一点,现在先上啤酒鱼,纯正的淡水河鲜,小姐请慢尝。”
可可抬头朝她笑了笑,视线随意朝周围一掠,眼尾间,竟然见得当日在候车室相遇的几位古怪老人!他们围坐在右方一小档子的圆桌边摇着纸扇谈天说地,身旁坐着两个精眉利目的中年男人。嘴里和老人们说着话,眼睛却骨碌碌四处转动。
可可不笨,立即移开视线。心底硬是觉得这几个老人身在此地,向擎必然也在附近!心,因为这个想法莫名一跳,咬住嘴唇举目四望,不看犹可,一看之下立即吓了一跳!
左边不远处,向擎戴着鸭舌帽和茶色眼镜,施施然蹲坐在广场旁边一棵榕树下的围栏上。一只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吊抓着一瓶饮料凑至嘴边慢慢啜着。茶色眼镜后,他的脸微微歪着,似乎只是闲坐,又似是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