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三部曲-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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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维斯特试着推了推门,锁着。他寻思片刻后,要莎兰德坐着等一会儿,他则去敲范耶尔家的门找安娜,解释说他想仔细瞧瞧家族墓室,不知道亨利有没有钥匙。安娜露出怀疑的神情,但还是从范耶尔的书桌取来钥匙。
一打开墓室门,他们就知道猜对了。空气中还悬浮着焚烧尸体与烧焦遗体的浓烈恶臭,不过虐杀猫者并未起火。在一个角落里立着一个喷灯,滑雪者为滑雪板涂蜡时用的那种。莎兰德从牛仔裙的口袋掏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喷灯。
“这也许可以当证据,他可能留下了指纹。”她说。
“是呀,我们还可以请范耶尔家族成员排队比对指纹呢!”他说:“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取得伊莎贝拉的指纹。”
“总会有办法。”莎兰德说。
地板上有很多血,尚未全干,还有一支大铁剪,他们猜想这应该就是截断猫头的工具。
布隆维斯特四下查看。有一具垫高的石棺是亚历山大·范耶尔萨的棺木,而地上四个墓穴则安放着最早期家族成员的遗体。较近代的范耶尔家人显然都是火化处理。墙上约有三十个壁龛,全都写着宗族祖先的名字。布隆维斯特依家族史年代顺序往前追溯,心想未被安置在墓室中的成员——那些被认为不够重要的人——不知葬身何处。
“现在我们知道了,”再度过桥时,布隆维斯特说道:“我们要找的是个彻底的疯子。”
“什么意思?”
布隆维斯特在桥中央停下来,靠着扶栏。
“这个男的如果只是普通疯癫,想吓吓我们,他会把猫带到车库或树林里,可是他却去了墓室。这里头有点强迫性质,你想想这样做风险多大。现在是夏天,晚上还有散步的人来来往往。穿过墓园的路是连接海泽比南北的主要道路,就算关上门,猫也一定会大叫大闹,还会有焚烧的味道。”
“男的?”
“我觉得西西莉亚应该不会在晚上拿着喷灯偷溜到这里来。”莎兰德耸耸肩说:
“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信,包括弗洛德和你的朋友亨利在内。这家人一有机会就会骗人,而他们全都是其中一分子。现在该怎么办?”
布隆维斯特回答道:“我已经发现你许多秘密。比方说,有多少人知道你是黑客?”
“没人知道。”
“你是说除了我之外?”
“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同不同意我的想法,相不相信我。”
她注视着他许久,最后仍是耸肩回应。
“反正我无能为力。”
“你相信我吗?”布隆维斯特不死心地问。
“到目前为止相信。”她说。
“那好。我们去找弗洛德。”
弗洛德的妻子第一次与莎兰德见面,虽然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却也睁大眼睛盯着她。弗洛德看见莎兰德立刻面露喜色,起身相迎。
“很高兴能见到你。”他说:“去年冬天和现在,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却一直没能好好表达感激之意,实在感到很内疚。”
莎兰德心下怀疑地望着他。
“你们付我钱了。”她说。
“这不是重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有一些臆测。现在回想起来,希望你能原谅我。”
布隆维斯特十分惊讶。弗洛德竟能为一件他无须道歉的事,请求一名有穿洞、刺青的二十五岁女孩原谅他!这个律师在布隆维斯特眼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些。莎兰德却直视前方,不予理会。
弗洛德转向布隆维斯特问道:
“你的头怎么了?”
他们坐下之后,布隆维斯特简述了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当他说到有人在要塞附近朝他开枪,弗洛德跳了起来。“这太疯狂了!”他停顿一下,盯着布隆维斯特。“抱歉,但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找亨利请他终止合约。”
“你坐下。”布隆维斯特说。
“你不明白……”
“我只明白我和莉丝就快揭开真相,所以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才会惊慌失措,做出这疯狂之举。我们有几个问题。第一:范耶尔家族的墓室有几把钥匙,又是在谁手上?”
“那不归我管,我不知道。”弗洛德说:“我想应该有几名家族成员能够进入墓室。我知道亨利有一把,伊莎贝拉偶尔会去,但不知道她是用自己的钥匙或是借用亨利的。”
“好,你现在仍是董事会的主要成员。公司里有没有档案室?有没有专门搜集这些年来关于公司的剪报与新闻的图书室之类的地方?”
“有,在赫德史塔总公司。”
“我们得看一看。有没有旧的公司通讯之类的东西?”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三十年没进档案室了。你们得去找一个名叫波蒂·林格伦的女人。”
“你能不能打电话给她,请她安排让莉丝今天下午去查看资料?她需要所有关于范耶尔公司的旧剪报。”
“没有问题。还有什么吗?”
“有。桥上出车祸那天,葛雷格手上拿着一架哈苏相机,这表示他可能也拍了一些照片。他死后,这些照片可能会到哪去?”
“理论上,会由他的妻子或儿子接收。我来打电话问问亚历山大。”
“你要我找什么?”他们回岛上的途中,莎兰德问道。
“剪报和公司通讯。五六十年代命案发生日期前后的一切信息都要看,一觉得有不寻常之处就记下来。这部分的工作还是由你来做,你的记忆力好像……”
她往他腹侧搥了一拳。
五分钟后,她的川崎摩托车便隆隆作响地驶过桥去。
布隆维斯特与亚历山大握了手。布隆维斯特来到海泽比后,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海莉失踪时他二十岁。
“弗洛德说你想看旧照片。”
“令尊应该有一架哈苏相机吧?”
“是的,相机还在,不过没有人用。”
“我想你已经知道亨利请我重新调查海莉出了什么事。”
“据我所了解是如此,有很多人对此很不高兴。”
“显然如此,你当然也可以不必拿任何东西给我看。”
“不用客气……你想看什么?”
“想看看令尊在发生车祸、海莉失踪那天,有没有拍照?”
他们一起上阁楼,亚历山大花了几分钟才找出一盒没有整理的相片
“整盒带回去吧。”他说:“如果有的话,都在这里面。”
若是要用于家族史,葛雷格这盒照片中确实有不少宝贝,其中还有几张葛雷格与林霍尔姆——四十年代瑞典重要的纳粹领袖——的合影。他将这些放到一旁。
他发现有几袋照片是葛雷格所拍的家庭聚会照和许多一般度假照片——在山中钓鱼、到意大利旅行等等。
他也找到四张桥上事故的照片。用的虽然是高级相机,葛雷格的拍照技术却很差。其中两张是油罐车本身的近照,另外两张是从围观者背后拍摄。但他只看到一张西西莉亚的侧面照。
明知不会获得新线索,他还是将照片扫描存盘。全部放回盒子之后,他一面吃三明治当午餐,一面思考着。用餐完毕后,他又去找安娜。
“你知不知道除了为了调查海莉失踪案所搜集的相片之外,亨利有没有其他相簿?”
“有,亨利一向对摄影很有兴趣,听说从他年轻时候就是了。他的工作室里有很多相簿。”
“能不能让我看看?”
这回她显得犹豫不决。把家族墓室的钥匙借给他是一回事——那里毕竟有上帝守护——让他进范耶尔的工作室又是另一回事。这里上帝管不着。布隆维斯特建议安娜打电话问弗洛德,最后她终于答应。相簿摆在最底层书架,几乎排了足足一米长。他坐到书桌前,翻开第一本。
范耶尔保留了每一张家族照,有许多显然是更早以前的照片,最早甚至可回溯到一八七○年代,照片中尽是严肃的男人和拘谨的女人。还有范耶尔父母的照片;一张是他父亲在一九○六年,与一大群人在沙港欢庆仲夏节。在另一张沙港的照片中,弗德烈与妻子乌莉卡以及安德斯·佐恩①、艾伯特·安格斯通②同坐一桌。其他还有工厂和办公室里的员工相片。他也找到将范耶尔与他心爱的爱蒂安全送抵卡尔斯克鲁纳的船长葛拉纳的相片。
① 安德斯·佐恩(Anders Zern,1860—1920),瑞典知名肖像画家。
②艾伯特·安格斯通(Albert Engsurn,1869—1940),瑞典知名讽刺漫画家。
安娜端了一杯咖啡上来,他向她道谢。紧接着便来到现代,一页页翻开都是鼎盛时期的范耶尔,工厂一间间地开,并和首相埃兰德握手合照。还有一张是范耶尔和马克斯·华伦伯格①的合影——两个大资本家毫不客气地互相瞪视。
① 马克斯·华伦伯格(Marcus Wallenbery,1899—1982),瑞典重量级企业家,其家族为瑞典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在同一本相簿中,他发现范耶尔在某一页用铅笔标示着“一九六六家庭会议”。两张彩色照片中有一群男人在聊天、抽雪茄,他认出其中有亨利、哈洛德、葛雷格和约翰支系中的几个男性姻亲。另外两张拍的是正式的晚餐,四十名男女围坐在桌旁,全都看着镜头。拍照时间是在桥上出事后,但还没有人发现海莉失踪。他一一端详每个人的脸。这顿晚餐她原本应该出席的,有人知道她不见了吗?从照片中看不出端倪。
忽然间他被咖啡给呛着了,咳了几声,但随即坐挺起来。
穿着淡色洋装的西西莉亚坐在最远程,面带微笑入镜。她旁边则坐着另一个金色长发女子,也穿着同样的淡色洋装。她们俩相似得有如双胞胎。顿时间,这场拼图已然完成。站在海莉窗口的不是西西莉亚,而是比她小两岁、目前住在伦敦的妹妹阿妮塔。
莎兰德怎么说来着?很多照片里都有西西莉亚。其实不然。事实上有两个女孩,碰巧的是在此之前,她们始终未曾出现在同一张照片。她们俩在黑白照片里,远看简直一模一样。范耶尔应该一直都能分辨两姐妹,但对布隆维斯特和莎兰德而言,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以至于让他们误以为是同一人。先前从来没有人向他们指出过这点,因为他们从来没想到要问。
布隆维斯特翻过这页之后,立刻感觉颈背上的寒毛直竖,仿佛屋内吹迩一阵冷风。
这些是第二天开始搜寻海莉时的相片。年轻的莫瑞尔警探在发号施令,由两名制服警察和十个穿靴子的男人所组成的搜救队正准备出发。范耶尔穿着及膝雨衣、戴着英式窄边帽。
相片中左侧站着一个年轻人,身材微壮,留着稍长的浅色头发。他身上穿了一件深色羽绒外套,肩膀处有一块红色布片。影像非常清晰。布隆维斯特一眼便认出了,还有那件外套,但为了证实,他取出照片下楼问安娜认不认识此人。
“当然了,那是马丁呀!”
莎兰德翻阅着一年又一年的剪报,从一九四九年开始依序往下看。数据非常庞杂。在重要时期,这家公司几乎每天上媒体,不只是地方报,还有全国性媒体,消息包括财务分析、工会协商、罢工的威胁、工厂开幕与结束营业、年报、更换经理人、新产品上市等等,不胜枚举。嗒。嗒。嗒。她的大脑飞快运转着,专注吸收黄页上的信息。
数小时后她想到一个主意。她询问档案室经理有没有五六十年代范耶尔旗下工厂或公司的分布图表。
林格伦看着莎兰德,毫不掩饰脸上的冷漠。让一个陌生人进入公司的内部圣殿,还让她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