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灯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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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壁灯幽黄的光线里,我看清了他深陷的眼睛、干瘪的双颊、嘴角的皱纹……源自骨子里的悲悯又一次控制了我,泪模糊了眼睛。我忙把视线移到茶杯上,低下了头。
他安慰我说:“不要伤心,我瘦下来很多年了,身边的人早就习惯了。”
我哽咽着说:“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重地说:“一切早成了定局。现在,我只希望当时的分手不是个错误。你过得幸福吗?”
“你仔细看看,我像幸福的女人吗?”
“分手已经十四年,现在,你成熟了,风姿绰约。知道是什么造就的吗?是金钱……跟着我能有什么?不能给你梦,等于扼杀你的美。”
“你怎么会这样考虑问题?拥有物质就是幸福吗?”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让深爱的女人过贫贱生活,是最悲哀的事。”
“我也能出去打拼、挣钱。”
“如果让你做那种女人,我也就不是我了。”他叹了一口气,“和颜颖离婚之前,我还不敢说放弃你对还是不对。离婚后,我才明白,放弃你是对的!”
我不解地说:“她是她,我是我。”
他点上一支烟,皱着眉头吸了几口,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窗外,又很快转过身来望着我,表情显得极度痛苦。
他激动地说:“上帝把我造成了一个苦行僧!和你分手后,我一直逃避着女人,怕伤害你。我拖着不结婚,就是想让你相信,你的第一个男人不是骗子……错过几次结婚的机会后,我以为这辈子都要一个人过了。没想到,竟……”
他说着说着就哽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我面前,忘情地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和颜颖结婚吗?”
我疑惑地摇摇头。
他激动地说:“猜猜!”
“她很年轻?很美?”
“她长得几乎和当时的你一模一样!”
我惊讶地说:“是吗?”
“简直就是你的翻版!决定和她结婚时,我曾安慰自己——既然得不到正品的紫蝶,就接受一个赝品的紫蝶吧!”
我觉得他的“正品赝品”理论十分滑稽,看来,在感情上,再理智的人也会变得幼稚可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很多人说我疯了,娶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女人,简直是埋下一颗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和颜颖结了婚,包括她本人。”
我悲哀地说:“别说了,别让过去的事再折磨人了。”
他缓缓走到对面的那只沙发上,坐下来,抽了几口烟,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感慨地说:“女人都需要男人的经营,但我没有资本。颜颖和你一样,爱上的是我的清雅浪漫和满腹经纶。婚后,她坚持出去工作,在一家私营企业做文秘,工资并不高,可不到一年,就开始穿金戴银,夜里经常回来很晚,经常烂醉如泥。开始她还百般辩解,不久就对我完全失去了耐心。我要她辞工,她坚持不辞。后来,我了解到,她有了另外的男人,就是那个私营企业的老板——暴发户,初中文化。但她最终放弃了我,选择了他!”
“你还在留恋她吗?”
“不!”他说,“既然在一起不幸福,离婚反而是一种解脱。现在我才明白,她冲动、善变、虚荣……和我结婚纯粹是想编织‘师生恋’,没把心给过我。”
我叹了一口气说:“看开些吧!男女就是这样,分分合合,无所谓对错。”
过了一会儿,他试探地问:“你丈夫对你好吗?听说你有个儿子?”
“儿子不小了。丈夫,我不想说了。”
“他不爱你?”
“爱,很专一。”
他似乎不满意我的回答,疑惑地盯了我好一会儿,但没有追问下去。
之后,我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不约而同地望向窗户。窗外狂风暴雨依旧肆虐着,不时传来树枝的折断声和玻璃的破碎声。
他有些激动地站起身说:“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随着他来到一间卧室门口。
他推开门,扭亮了一只壁灯,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一个小画框。在粉红色的朦胧灯光里,我看清了画框里嵌着的那幅异常熟悉的铅笔速写——就是多年前压在他书桌玻璃板下的那一张。今天,再看那个托腮沉思的少女,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关不住的是无限的清纯和灵性。那就是我吗?就是少女时代的我吗?是曾经恋爱着、如今已随岁月消逝得无影无踪的我吗?
那张画,是我在他家里发现的惟一旧物。多少年过去了,一张小小的画,依然如故,散发着当年的清香。
他说:“我在这间大学里搬了几次家,许多旧物,搬一次少一些。我毁掉了很多能联想起你的物品,包括那个收音机都送了人。但这幅铅笔速写,我却舍不得毁掉。它成了那场爱情的惟一见证。”
我接过画框,呆呆地审视着那个少女。渐渐地,目光失去了焦点。
窗外风雨依旧,有一棵大树挣扎不已。
我回过头来,望着画框里的那个少女,遥想着十四年前的那个风雨之夜。
我放下画框,虚脱般靠在床头,心痛欲裂。我从来没有想到,时隔十四年,这场风雨却还没有完。
他半跪在我身边,轻拍着我的肩膀,不安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
他痛心疾首地说:“我知道,这辈子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弥补对你的伤害。事到如今,我除了一千遍地向你赔罪,除了躲在角落里自虐,还能怎么样?”
过了很久,我终于强压住激动,抬起头说:“我不会再问你要什么,爱情本来就是不可逆转的东西。事情过去了十四年,我们还能改变什么呢?”
“我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可悲的是,我连受罚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望向窗外,凄凉地说:“还记得那年分手后不几天,也有过这样一场狂风暴雨吗?”
“记得,也是一场强热带风暴!”
“那夜,我冒着狂风暴雨跑到你窗下,抱着一棵大树哭了很久。”
他站在我身后,惊讶地说:“什么?”
“我在你窗下不停祈祷,希望你能为我打开窗户。”说着,我转过身来。
他颓然坐在床沿上,说:“命运真会捉弄人!把你赶走后,我一直希望你会来找我,要求我留下你。但你没给我一丝反悔的勇气……”
“这是注定的,我做不了你妻子。”
他忽然紧抓住我的双手,失控地说:“这辈子,我爱的只有你!”
我看着那双青筋暴露的手,沮丧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已经年过半百,早该让这些话烂在心里了。”
“如果我不说出来,会死不瞑目。”
“不要说死!”
我身体的深处在尖锐地疼痛着,感觉与十六岁时那么相似。
终于,我被他抱在了怀里。我的手在他背上艰难地抚动,隔着衣服,遇到的是一根根坚硬的骨头。一种深刻的悲悯和痛楚控制了我。他不该变成一把骨头。他曾经那么浪漫清雅,不该变成一把骨头!
他颤抖着说:“紫蝶,我们是不是太激动了?”
那一刻,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
他又哀求道:“不要再发生什么了,不然我又得忏悔半生!那很残忍。我已经是一副骨头架子,经不起折腾了!我这是在求你!”
“你的力量呢?十几年前的力量呢?”
“紫蝶,你是在报复我吗?我已经老成这样,不要再拿你的十六岁惩罚我了!”
僵持之中,两个人的衣服还是被糊里糊涂地除掉了。
我抚摸着他的皮肤,如同摸到骨架上挂着的一张老去的皮。他的面部因为过度低垂变得非常难看,尖细的下巴顶着我的面颊,很不舒服。
他进入我的一刹那,我陡然觉得他是一副可怕的骷髅,要把我一起拉进坟墓。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使我痉挛到了最深处。
紧接着,刀割火烧般的疼痛奇异地袭击了我——再次躺在他身下是愚蠢而荒唐的!他早已是我命中的克星,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为什么还要重新投进他的怀抱?重复十六岁时魔鬼般可怕的交合?
我在他动荡的身体之下挣扎着、低声呻吟着。那种声音陌生而熟悉,本该在我的初夜迸发出来!但是,为了他,我曾咬破嘴唇,坚韧地压制住了,一直压制到了今天。
“你很痛吗?哦……”他含混不清地呢喃着。
在我的初夜,他夺取我的过程中,说的也是那些话。
也许我们神志都已经错乱了,又回到了遥远的那一夜。谁也没逃出那次爱情,连做爱也循着老路——叫着那时的叫声,喘息着那时的喘息……
我终于明白,我和他不可能有新的故事了。
他仍然语无伦次地说:“忍着,很快就过去了,忍着……”依旧是那个夜晚的老话!他再也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我厌倦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厌倦了我一直幻想多年、此刻正做的事。我已经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快乐,因为纠葛太深,期望又太高。
终于,我奋力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他惊愕地说:“你怎么了?”
我突然失控地笑了出来。
他非常害怕,抱紧我,死命地掐住我的人中。
我呆望着他,悲哀地说:“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你还把我当成十六岁!”
他已经醒来,同样悲哀地说:“你也一样,爱的是从前的我……我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你也不该冲动地来找我。”
美好的回忆这么快就被破坏掉了!从此,我们不会再猜测彼此,甚至失去了好奇。命运真是这么捉弄人的吗?
我很快换上那条湿漉漉的白色长裙,披上雨衣,不顾他的阻拦,飞快地冲出了大门。
我轻飘飘地走在狂风暴雨中的大学校园里。古老的校园和十多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大变化。刚进大学校门的那段日子,我简直是从刀刃上走过来的,常会和慕哲在校园里不期而遇。好在那种日子不到两个月,在经济系读研究生的舒鸣就把我从痛苦中解救了出来。我很快便和舒鸣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当时,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舒鸣,我只需要他抵挡慕哲留下的痛苦。我已经顾不得我和舒鸣的亲密会给慕哲造成怎样的痛苦。
我和舒鸣恋爱后,慕哲像一片被霜打的叶子,迅速枯萎了。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他看见我和舒鸣时伤痛的目光。即便单独遇见我,他也会及时避开。
舒鸣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后,进入一家上市公司工作。他聪明而敬业,工作非常出色。我大学一毕业,他就急不可待地和我结了婚,把我放在他购置的房子里。
离开了大学校园,慕哲的影子渐渐远了,我和他的缘分也终于淡漠了。
十几年就这么眨眼而过,我从来没有想到,三十二岁上的一个风雨夜,自己竟会再冲动地跑到慕哲家里,做了一场没有结果的肉体之事,留下深重的痛楚和悔意。
回到家后,我麻木地把雨衣和湿裙子脱下来,走进浴室,打开冷水龙头,站在下面长时间地冲淋起来。我想把他留下的一切冲个干净,完全从记忆里冲走。
窗外风雨依旧,我的皮肤变成了青紫色,但并没有觉得冷。直到在水龙头下站得双腿僵硬酸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