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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部分

慈禧全传-第376部分

小说: 慈禧全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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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停了下来,从礼王世铎看到末尾的赵舒翘,方又接下去说:“你们都是与国同休戚的大臣,军机处才是真内阁。叫大起为的是让洋人知道,中国君臣一心,教他们不敢小看,办大事拿大主意,还是咱们几个。现在没有外人,大家有话尽管说,咱们商量妥当了,回头叫大起说给大家就是。”

这“没有外人”四字,意何所指,尽皆明白,是说皇帝未曾在座。荣禄觉得这个机会很好,有皇帝在,他必得站在老太后这一面,如今反可畅所欲言,即便论调与皇帝相近,亦不至于伤了慈禧太后的面子。

这样想着,便碰个头说:“皇太后几十年维持大局,报仇雪耻的苦心,天下皆知。洋人无礼,本来应该宣战,不过端王跟一些大臣主张攻使馆这一节,实在是想错了!局势到这地步,奴才如果不说掏心窝子的话,就是辜负天恩。奴才也知道话不中听,可是不敢不奏,奏明了死亦甘心。春秋之义,两国构兵,不戮行人,看不起各国公使,就是看不起他的国家。如果坐视义和团攻使馆,尽杀使臣,各国视为奇耻大辱,联合一气,会攻中国,以一国而敌八、九国,奴才的愚见,不是胜负,是存亡所关。皇太后圣明,务求维持大局,以安宗国社稷。奴才受恩深重,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如今只有这两句骨鲠之言,稍尽愚忠。倘不蒙皇太后鉴纳,请皇太后即时降罪,奴才以后就再也不敢妄参末议了。”

慈禧太后当然很生气。可是就象对李莲英一样,她有个从不怀疑的想法,荣禄不论说什么,都是为她的好。只要这样一转念,便比较能容忍,也比较能静得下心来,细听荣禄的话,这样便能听得出他最后那句话的弦外之音。

这是荣禄暗示,攻使馆,杀洋人,最好不要把他拉在里面“一锅煮”,容他置身事外,将来需要转圜时,才有得力的人可用。慈禧太后四十年临朝,经得事多,深知掌权不易,掌大权更要想到失去权力、或者权力所不能及时的困窘,预留退步。如今虽已决定宣战,可是古今中外,没有那个国家能打几百年、几十年的仗,打败要和,打胜亦要和。既然如此,不如留着荣禄,备为将来跟李鸿章一起议和之用。反正,这也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一套小小戏法,真要荣禄去攻使馆、杀洋人,他又何敢违抗?

想停当了,将脸一沉,负气似地说:“我没有想到你这样不顾大局!你的话全是怕担责任的私心,决不能依你。你说什么春秋大义,几千年前的情形怎么能跟现在比?那时候列国交往,客客气气,有这样子喧宾夺主,自己派兵来保护他们的‘行人’的吗?总而言之,如今已限洋人下旗回国,他们要走赶快走,不走,义和团要攻使馆,是义愤所积,朝廷不便阻拦。朝廷不得已的苦衷,别人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真是出我意料!你不必再争了,争亦无用。”说到这里,略略提高了声音,喝一句“你下去吧!”

君臣一德,默契至深,荣禄格外小心,怕为人识破机关,还装出碰了大钉子,仿佛震栗失次的神情,然后才跪安退出。

这一下,刚毅可得意了,“皇太后圣明!义愤所积,哀师必胜。”他碰个头说:“回头叫大起,就请皇太后断然宣示,下诏宣战。”

“宣战诏书的稿子,已经备好了。”启秀接口,同时从靴页子里取出白折子写的底稿,双手捧上御案。

于是,伺候在殿门外的李莲英,疾趋上前,将洋灯移一移近,慈禧太后就灯细看,看到“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

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这两句,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这个稿子很好,正合我的意思。”慈禧太后问道:“是启秀拟的吗?”

“不是!”启秀不能不说实话:“是军机章京连文冲拟的。”

慈禧太后点点头又问:“大家还有什么话?”

“一切都请皇太后作主。”礼王答说。

这下来就该刚毅开口了。李莲英知道他每一发言,滔滔不绝,有时话又说不清楚,需要查问。这样一耽搁,就会误了慈禧太后更衣休息的时间,回头“叫大起”搞得手忙脚乱,上下不安。因此,抢在前面说道:“请慈圣先回暖阁进茶膳。

各位大人有话,一会儿‘叫大起’也可以回奏。“

八二

五点多钟,天已大亮,朝曦从三大殿顶上斜射下来,照得一大片宝石顶子,双眼花翎,光采闪耀,辉煌非凡。可是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大都脸色阴沉,默默无语。

就在这难堪的沉默中,慈禧太后与皇帝的软轿,已迤逦行来,于是勤政殿前,王公大臣排班跪接。班次先亲后贵,所以跪在最前面的是小恭王溥伟,其次是醇王载澧,再次是端王载漪,以下贝勒载濂、载滢,镇国公载澜与他的胞弟载瀛。

这是宣宗一支的亲贵,皇帝的嫡堂兄弟与侄子。

再下来是世袭罔替的诸王,奉召的共是五位,庆王奕劻、庄王载勋之外,还有肃王善耆、怡王溥静,礼王世铎则归入军机大臣的班次。此外六部九卿、八旗都统、内务府大臣、南书房行走以及兼日讲起居注官的翰林,亦都有资格参与廷议,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

皇帝的轿子在前,停在阶前,出轿有小太监相扶,在小恭王之前跪接太后。凤舆直到殿门,右面李莲英,左面崔玉贵,扶掖慈禧太后升上宝座,脸色灰白如死的皇帝方始步履维艰地跨进殿去,坐在慈禧太后右面。

等王公百官行完了礼,慈禧太后先有一番事先好好准备过的宣谕,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她并不讳言洋人曾有“归政”的“无礼要求”,说是:“归政这件事,朝廷自有权衡,非外人所能干预,皇帝体质太弱,垂帘听政是不得已之举。”又说:“卧薪尝胆,四十年有余!五月二十夜里,洋人竟敢来要大沽炮台,实在大出情理之外,各国公使干预听政之权,更为狂妄。倘或稍有姑息,于国体大有妨碍,更何以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接下来是训勉汉大臣:“应该记得本朝两百余年,深仁厚泽,食毛践土,该当效力驰驱。”回忆到听政之初,正当洪杨之乱,削平大难,转危为安,更有好些话可说。

使人感到大出意外的是,慈禧太后居然对圣祖仁皇帝有不满之词。她说:“西洋虽自称文明国家,而他们在华一举一动,大则侮慢圣贤,小则欺压平民,积怨已深。我朝怀柔远人,未尝不以礼相待,但康熙年间,朝廷勉强许其来华传教,以致多年民教相仇,实在是圣祖遗忧后世的一大缺点!”

最后就是申明同仇敌忾之义了,说是“我国共有二十一行省,四百兆人民,加之几百万义勇,急难从戎,忠义自矢,甚至五尺之童亦执干戈以卫社稷,真是千古美谈。”顺便又提到咸丰年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往事,勾起旧恨,愤慨之情,溢于言表,切齿而言:“那年洋人在京城烧杀掳掠,我们空有几十万兵,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挡一挡,可耻之极。当时文武大臣,互相观望,自误事机,先帝一提起来就痛心疾首。如今时局变化,跟当年大不相同,正应该乘机而起,共图报复,不要负我的期望!”

这一口气说下来,到底也累了。李莲英与崔玉贵一个奉茶,一个打扇,慈禧太后喘息稍定,又问皇帝的意思如何?

皇帝被一问,原显得漠然冷郁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生气了,然而只是一现即没,欲语不语,万分为难地自我挣扎了好一会,方始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请皇太后似乎应该听从荣禄的奏请,使馆不可攻击,洋人亦该送到天津。不过,是否有当,应请皇太后圣裁,我亦不敢作主。”

“皇帝的意思,大家都听见了,使馆该不该攻,大家尽管说话。”

“回皇太后的话,”载漪高声说道:“如今民气激昂,硬压他们不攻使馆,恐怕会激出变故。这一层,不可不防。”

“民气要维持,使馆亦不能不保护!”吏部侍郎许景澄紧接着他的话说:“中国与外国结约数十年,民教相仇之事,无岁无之,可是总不过赔偿损失而已。但如攻杀外国使臣,必致自召各国之兵,合而谋我,试问将何以抵御。不知主张攻使馆者,将置宗社生灵于何地?”

这是针对载漪的话反驳,十分有力,于是连日上疏谏劝而一无结果的太常寺正卿袁昶,几乎用吼的声音说道:“拳匪不可恃,外衅不可开。臣今天在东交民巷亲眼看到,拳匪中了洋人的枪炮,尸骸狼藉,足见他们的邪术,都是哄人的话。至于洋人以信义为重,臣在总署几年,外洋的情形,自问颇有了解,各使照会请归政一节,干涉他国内政,万国公法所不许,臣保其必无这个照会!臣可断定,出于伪造。”

“伪造”二字还不曾出口,端王已经回过身来,一足虽仍下跪,一足已经踮起,戟指袁昶骂道:“你胡说八道,简直是汉奸!”

殿廷之上,如此粗鲁不文,全不知礼法二字,慈禧太后觉得是在丢旗人的醜,大为不悦,当即厉声喝道:“载漪!你看你,成何体统?”

载漪还脸红脖子粗地不服,在他身旁的濂贝勒,也是他的胞兄,使劲扯了他一把,他才不曾出言向慈禧太后争辩。就在这时候,太常寺少卿张亨嘉,有所陈奏,极力主张拳匪宜剿。只是他的福建乡音极重,好些人听不明白他的话,因而话到一半,便为人抢过去了。

抢他话说的是仓场侍郎长萃,“臣自通州来,”他说:“通州如果没有义和团,早就不保了!”

“这才是公论!”载漪一反剑拔弩张的神态,很从容地赞扬,“人心万不可失。”

“人心何足恃?”皇帝用微弱的声音说:“士大夫喜欢谈兵,朝鲜一役,朝议主战,结果大败。现在各国之强,十倍于日本,如果跟各国开衅,决无侥幸之理。”

“不然!”载漪全无臣子之礼,居然率直反驳:“董福祥骁勇善战,剿回大有功劳,如果当年重用董福祥,就不会败给日本。”

“哼!”皇帝冷笑了,是不屑与言的神情,但终于还是说了一句:“董福祥骄而难驭,各国兵精器利,又怎么可以拿回部相比?”

看载漪有词穷的模样,慈禧太后有些着急,急切之间,只想找个亲信为载漪声援,所以一眼看到立山,毫不思索地说:“立山,外面的情形,你很明白,你看义和团能用不能用?”

立山颇感意外。他一向只管宫廷的杂务,庙堂大计,不但他有自知之明,从不敢参预意见,慈禧太后亦从来没有问过他,这天无非随班行礼,听听而已。那知居然会蒙垂询,一时愣在那里,无法作答。

不过,这只是极短的片刻。定一定神立刻便有了话,是未经考虑,直抒胸臆的话:“拳民本心并不坏,不过,他们的法术,不灵的居多。”

这一下,变成慈禧太后大出意外,原来指望他帮载漪说话,谁知适得其反。气恼之下,还不曾开口,载漪可忍不得了。

“用拳民就是取他们的忠义之心,何必问他们的法术?”载漪厉声说道:“立山一定跟洋人有勾结,所以今天廷议,居然敢替洋人强辩!请皇太后降旨,就责成立山去退洋兵,洋兵一定听他的话。”

这一说将立山惹得心头火发,毫不畏缩地当面向慈禧太后告载漪一状:“首先主张开战的是端王,如今退洋兵,应该端王当先。奴才从来没有跟洋人打过交道,不知道端王凭什么指奴才跟洋人有勾结?倘有实据,请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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