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献帝-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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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外戍卫森严。相府内郭嘉、荀攸及诸谋士分列曹操左右,曹丕在父亲身边侍立。曹操刚要开口,军士进来急报:“徐州刺史车胄将军率五百亲兵护送一车队日夜兼程往许都赶,离许都已近在咫尺。”谋士们面面相觑:“丞相不曾召他回来,也未曾收到预报,他擅自带兵进京,有何事变?”曹操略皱了一下眉,“擅离徐州职守,实为大不当。但车胄乃忠诚可靠之人,不必多疑,此来必有特别隐情。咱们还是会商要事,一如惯例,诸位还要放胆直言。”郭嘉开言:“今日朝上,丞相亲自与他们理论,太屈尊就下了,该让卑职等出来教训赵彦、孔融等。”曹操说:“要看情况,有时汝等出来讲话,孤不语,好;有时,孤出来独当一面,汝等不出来,好。对这几个小人物,大可不必群殴。廷上斗争,全在理上作战,不可以势压人。我曹某已所谓权倾朝野,尤该依势讲理。任人弹劾,任人攻击,示点弱,并无坏处。步步有理,节节驳辩,才可使众人服。所谓威而不猛,后发制人,才能既克敌,又现宽仁于中间之人。若汝等一哄而上,人多势众反而不好。”
郭嘉道:“卑职知是此理,但看丞相孤军应敌,实为不忍。”
曹操笑了:“孤实并不孤独啊。汝等都张口,还不把他们吞了?”郭嘉道:“丞相廷上作战,进退实为得当。皇上特赦,那是皇上有权,丞相毫不分辩;皇上命为赵彦设免死牌,丞相不设,这是丞相手中的法度。”曹操笑了:“汝等真是我曹某的心腹,甚知我心。”郭嘉道:“不过,皇上这一特赦实是用心险恶,既笼络了杨彪太尉,又挑拨他与主公成了死敌。”曹操说:“天下人都不傻,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能总笼络,莫非把天下都赏给杨彪?他也不能总挑拨,我与杨彪也不会日日有过节。噢,过几日是杨彪五十大寿,我准备了一份礼单,来,荀攸念念。”
曹丕将礼单递给荀攸。
荀攸朗声念道:“太尉杨彪足下:为贺足下五十寿辰,今特赠锦裘二领,八节银角桃杖一枝,青毡床褥三具,官绢五百匹,钱六十万,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一乘,青牸牛二头,八百里骅骝马一匹,赤戎金装鞍辔十副,铃眊一具,驱使二人,并遗足下贵室错彩罗縠裘一领。织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长奉左右。所奉虽薄,以表吾意。足下当慨然承纳,不致往返。”荀攸念完道:“丞相这份‘薄礼’实在不薄。杨彪收到会高兴两天,但也不一定能长久。他早晚会与主公鼎足而立,情势使然。”又有谋士添话道:“送了白送还不如不送,白费财富,弄不好,还会觉得你是有意拉拢他。杨彪与丞相迟早是势不两立。”
曹操笑了:“金银财富不足贵,我更不存什么非分之想。一份贺礼不能改变大势。但天下做事要有理有节。对杨彪,你生日,该贺寿贺寿;你暗连袁绍、袁术,该监视监视;你有病在家,该登门拜访登门拜访;你家人犯法,该法办法办。总之,什么事就是什么事,该礼则礼,该兵则兵。礼不过分,过则为谄媚;兵也有度,无度则为蛮横。对事该委曲求全则求全,不可求全也不必过于委屈。今日能相安无事乃至相安共事,则相安;明日有事相争,再说明日的。害人之心不可有,指彼无害我之心我不可加害于彼;防人之心不可无,则是知彼可能加害于我则必防之。防之不及则为愚钝,防之太过则为多疑,徒劳自己又激彼生变。这里的尺度分寸,全在恰到好处。”曹操转回头对曹丕说:“这是你要学习的。”曹丕连连点头。
曹操站起身,踱了踱又道:“今孤主要是与袁绍、袁术等争天下,袁绍、袁术才是大敌。能争取杨彪联盟最好;若不能联盟,彼阴谋图我,则必先除之。攘外必先安内,此之谓也。”荀攸说:“联盟看来难。”曹操指了指郭嘉与荀攸:“二位军师都说得有理。孤也知难,但勉为其难耳。如其不轨,孤也仁至义尽先礼后兵了。当面对数敌时,务必分化之各个击破。能分化一时分化一时,能缓一刻则缓一刻。声东击西之类手法也都可用。”荀攸道:“说起用兵,主公自是用兵如神,他们均非对手。”曹操笑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步步有理,无理寸步难行。譬如‘兵不伐丧’,彼是敌国,你准备伐之,但正值彼国丧,伐之不义,无理,必激起彼国全民上下仇怒,此伐不可。这和百姓日常之理相通。仇家今日正办丧事,你绝不可打上门去,那样再有理也变无理。诸如此类,大事小情都要有理。理在了,用起兵来则兵不厌诈。有理有节与兵不厌诈兼而有之,治军、治国、平天下足矣!”说着曹操坐下了,对荀攸说道:“还是你领人送贺礼到杨彪府上。”荀攸说:“遵丞相钧旨。”曹操又言简意赅一一发落事情:“许都戍卫军中不少杨彪的亲信,换上合适的人,提拔调动几个。这两日就办。羽林军也该做些调整,逐渐把皇宫禁卫全面掌控起来。拟个计划,明日交我。另外,求贤榜明日一早须张贴于丞相府及六部衙门外,八百里加急发往各州郡的也都发了吧?”左右对他所发落事情一一应答着。这时荀攸说:“求贤榜都已发出。”
曹操点头又道:“还有,将东西南北各路诸侯的最新动态立刻汇总报我。另,这两日我要请孔融来府中小饮。他反对禁酒令禁聚众豪饮,我请他府中小饮则可。”郭嘉笑了:“主公大可不必特意安抚这一迂腐之儒。倒是议郎赵彦这种死佞之人要‘安抚’他一下。”曹操摇头:“我方才讲了,一事是一事。孔融这样的风雅之士,须如此对他,才是有理有节。至于赵彦,这种人不可小看。天下有两种奸佞之人,一种贪图小利,不足为惧,举手可灭;还有一种就是赵彦这样的,沽名钓誉而又偏执不化,与你歪理死磕,对这种人就要步步打掉他的歪理。”郭嘉别有深意道:“还有皇上这样的人,也是特殊的一种了。”曹操一摆手:“暂不议及他。”
家丁急进禀报:“李典、许褚二将军到。”
校尉李典、许褚二人顶盔穿甲雄赳赳急步进来叩拜:“徐州刺史车胄将军领一队车马到。问其何事,说唯见丞相禀报。”说着二人在曹操左右按剑而立实行护卫。
车骑将军车胄率一队车马进入许都城内。
车队在丞相府前停下。夜晚的丞相府戍卫森严。车胄翻身下马,急步上了台阶,摘下佩剑交门卫将领,在家丁引领下匆匆进入相府庭院,到大厅门前摘下头盔,停住。听见里面有人报:“车胄将军叩见丞相。”又听见曹操说:“让他进来。”还未等家丁出来传话,车胄急步进入大厅拜倒在曹操面前:“末将车胄前来向丞相请罪。”曹操打量了一下:“何罪?”车胄说:“丞相限十日破案抓徐州刺客,十日已过,案未破人未获,在下已将专责此事的副将问斩,胄本人特向丞相负荆请罪。”曹操哼了一声:“负荆请罪?就为此事,带兵五百,擅奔京都,撂镇守一方之职于不顾,该当何大罪,不怕掉头?”车胄说:“带兵五百,擅奔京都,撂镇守一方之职于不顾,实为护送一重要之人到相府。”
曹操眼睁大了:“噢?”左右幕僚及曹丕都惊异,唯荀攸会意拈须微笑。
车胄说:“在下特护送郑康成外孙女白芍到丞相府。她是郑府千金,又是曹丞相要的人,在下虑及沿途遍是散兵游匪,怕有闪失,特亲自带兵护送,日夜兼程,不敢有误。”
曹操意外了,显然又满意了,露出笑意:“孤带领大军班师刚到许都,你倒把人都送到了。”车胄说:“丞相出兵征战如飞箭,收兵凯旋如老母。”曹操仰身笑了:“此话奉承得好,我大军班师是有意走得缓些,让大军边走边休整。所谓用兵之道劳逸适度。该劳则劳,昼夜行军死战而目不瞬。该逸则逸,宽松从容,过午便安营扎寨歇息。好了,起来吧,”曹操有些揶揄地说道:“这就可以免罪了?投我个人所好护送个陪读来,就可免未破刺客案之罪了?”车胄又禀报道:“徐州城内外都搜查遍了,实无刺客踪影。唯有一个疑点,未敢惊动。”曹操注意了。车胄接着说:“就是郑府未搜,未请示丞相不敢擅行,又接送白芍,尤觉不宜下手。”曹操略沉吟了一下:“不惊动是对的,留个疑点就留个疑点吧。天下没有万无一疑之事。不是每一仗都能胜,每个案都能破。也罢,人送到了,将功折罪,你歇一宿即返回徐州吧。”车胄说:“遵命。”曹操停了停问:“人呢?”车胄答:“由郑府同来的丫鬟陪着,还在车上呢。”
曹操点头,转头对曹丕说:“吩咐管家朱四领几个丫鬟前去侍奉。先送到二位夫人处见面并安顿居室,然后着人引白芍到我书房等候。”曹丕说:“遵命。”
第七节
曹操与幕僚们议事后独自来到书房。灯窗明亮,里面传出琴声。
曹操点点头,停住,聆听,灯窗映出一少女独坐弹琴的身影,想必是白芍了。少女在琴声相伴下轻声歌唱。他走近细听,是《诗经》开篇第一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静听下去,“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曹操等歌声停住后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转过屏风,见白芍正坐在通明的烛光中抚琴思忖。端庄姝好,如诗如画。曹操刚要开口,白芍又低眉信手弹开了,同时心不在焉地轻轻吟诵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曹操静止了,这正是他的《短歌行》。
白芍停住了,若有所思。一会儿,抬头看见曹操,立刻起身,未等曹操走近,已行叩拜:“白芍叩见丞相。”曹操伸手搀她起来:“有这头一次大礼就可,以后日日陪读,不必如此繁琐。”白芍道:“岂不无礼?”曹操说:“当众可行礼,不当众则免。”白芍微微一笑:“丞相很是体恤民情。”曹操点点头:“你初见孤倒并不惧怕。”白芍淡淡地瞟了曹操一眼:“写‘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人不会是生吞活剥吃人的魔。”
曹操端详着白芍,有些喜爱难耐地踱了踱:“难得一个这样敢说话会说话的人。你是不是一眼就吃准孤了?”白芍莞尔一笑。曹操说:“伸手过来,让孤看看。”白芍伸出手,曹操突然抓住她手腕一个翻转将其擒拿住,白芍不提防,疼得哎哟一声人整个柔弱地扭转过来。曹操见此立刻放开,将白芍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轻轻抚摸着:“如此纤弱,真是诗书琴画之手。”白芍静过神来冷淡地看着曹操说:“丞相多疑了,这确非舞刀弄剑刺客的手。”曹操怔了怔,放开手道:“是我唐突了。”
白芍低眼沉默不理。曹操说:“曹某在这里赔礼了。”说着长揖。白芍瞄了曹操一眼,忍俊不禁。曹操说:“你这是有恃无恐啊。”白芍淡淡道:“我恃什么?”曹操想了一下:“恃才。”白芍说:“才人有的是。”曹操笑了:“还恃貌。”白芍道:“丞相阅人无数,不知见过多少绝色佳丽,还稀罕吗?”曹操说:“那你仗恃什么,恃宠?”白芍叹了口气:“古来女子在暴君面前只有恃宠无恐。我初来乍到,丞相疑心重重,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