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新娘-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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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两,根本不够买半片熊掌,但却是寻常人家好几个月的用度。
他真正见识到君绮罗的厉害了!
捉襟见肘的生活远比不上昔日「好友」故意的嘲弄与避若蛇蝎的态度,更让他痛不欲生,他终于见识到这世间的冷暖,也可悲的发现自己实在天真得可笑,连一屋子原本可以倒背如流的书,如今却让他陌生得直冒冷汗。
又过了半个月,如今他已一无所有,连白米饭也吃不起了;而屋前的菜,早已回天乏术。他拉不下自尊去乞求君家,因为是他先登门去与人划清界限,并且发誓死也不再踏入君家一步,如今教他怎好再上门?可是如今他除了一堆书之外,甚么也没有了:身上仅有的几文钱,还不够他上饭馆吃一道汤,而他又没脸坐在街上与那些贩夫走卒挤在一起吃那些粗食,更怕被人认出来,再加以嘲笑一番。
绣捆到底去那儿了?
如今,唯一令他庆幸的是自己娶了个这么贤慧的妻子,只是以前,他只将此视为理所当然,还为了侍妾冷落了她;其实他的美丽,那些妓女那比得上?
也只有她是真正不介意他身份而下嫁于他的人,要是他娶的是君绮罗,光想到她的名字,他就冷汗不止。那女人太可怕了!而他居然一再的在人前嘲弄她、惹她,如今她决计是不会放过他了。
醉死算了!他有文人的骨气,所以绝不向岳家低头。即使他有错,也不愿以这落魄的身份再入君家。
如果他能自力更生,一定要更加苦读,有朝一日中了举人,光耀门楣,再造岳家;否则他那有脸去乞求他们,这样只是徒增笑话而已。
他用身上仅剩的几文钱,买了几斤劣酒,喝下第一口就吐了出来,这那是酒?这叫马尿!
跟以前的琼浆玉液比起来……唉!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酒家外头,怔怔的盯着手中那壶酒,还来不及回神就被几个流气的人围住。
「这不是君家的驸马爷,郑秀才吗?久违!久违!怎么穿得像乞丐一样呢?太辱没你的身份了吧!」
这些人都是昔日陪他游玩咏诗,带他到处花钱的小人:郑书亭羞恨交加的低头要走,背后却传来哄然大笑,话说得更大声。
「也只有你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惹君家那只母老虎,不巧她正是个财神爷呢!上回你不还扬言要把她赶出大门,以免污了你的身份?如今是谁被撩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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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欺人太甚!」郑书亭气得脸上红白交错,饥饿的肚皮更加疼痛。
「我们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君绮罗只手操控江南商业动向已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只有你这呆子才会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今君非凡一死:她又回来君家,君家岂容你再叫嚣!可怜哦!」
众人又哄然大笑!
郑书亭狼狈逃开,无法再忍受更多的讥笑!
而在酒楼的二楼窗口,一个戴黑色斗竺盖住上半边面孔的男子,在听到「君绮罗」这三个字时,手中的杯子顿然被他捏成碎片。熊腰虎背的挺拔身躯震动了一下,斗竺下那一双精光湛然、又一向冷如寒冰的眼瞳迸射出火花;满脸的讶异、震惊,掩饰不住的表现出来。
男子对面坐着的,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几乎失态的跌下椅子,也因为那三个字。他没有遮住面孔,一张爽朗且充满北方豪气的年轻面孔根本像是见鬼了!不过,他还能注意到隔桌偷偷盯着他们的几个便衣官差。
「少……爷?」
「去跟踪那个秀才。」这低沉的声音充满威严。
「是!」男子立即飞快的下楼而去。
戴黑斗竺的男子端起斟满酒的酒杯,凑近唇边,低声喃道:「是你吗?是你吗?你这个折磨了我六个多月的女子,我该为你的未死而乾一杯额手称庆?
还是为你的逃回南方而狠狠打你一顿?当你过得逍遥时,我却如同活在炼狱……」他淡淡的笑了,仰首喝下那一杯酒。
打她?舍得打吗?那么他只能选择感谢老天了。
坚持来南方是对的,在曾经那样痛不欲生之后,东丹国的叛变成了他发泄狂怒的标的。事发后,可汗怕他轻生,将之软禁在皇城内,直到八部大人的选拔,因东丹国叛变他才有了发泄的对象。
他以不要命的方式身先士卒的打前锋,只花了三个月,东丹国溃不成军,举旗投降。而后,他成了八部大人,又招致咄罗质洼不满,领兵反叛。他又趁此机会一举灭掉他的野心,改立其弟咄罗质渥为族长。
一切都平定之后,他总觉得心中失落了甚么,而那失落的方向,就在南方。
可汗一再阻止他的贸然决定,因为他的身份与眼瞳会招来杀身之祸;何况他又坚持独自前往。可是,他一定得来一趟,来到杭州,她的故乡。
他有很深刻的感觉,在杭州一定会有一个答案等着他。
当一切悲愤情绪沉淀后,他发觉自己的心碎并没有太深刻。唯一记得的伤痛是她对他的恨,而不是她的死。
然后,他的心中开始燃起了不该有的希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到南方,到杭州……日日夜夜的催促,成了他巨大的执念,使他不顾一切的投身过来。他不知道为甚么会如此,只知道非来不可,而且愈接近杭州,心里的悸动就愈强烈。
已经来这里三天了,他一直不敢上君家,去看看她曾住过的地方;触手可及的答案,他反倒不敢太快去掀开,怕得到的只是更深沉的失落与绝望……而且,也因为一入中原即被盯上,所以不愿去君家,为他们招来麻烦。他在等某个讯息,一直在等,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她没有死,这一直是他希望却不敢奢望的事,竟然成真了!自制坚强如他,再也忍不住流露真心……
她没死……
这回,无论她有多恨他,他都要一辈子守着她,片刻也不与她分离!如果往后再争吵,他不会甩头就走,非要抱搂到她气消为止,才肯放开她。
嗯,他该怎么让她知道他们快要重逢了呢?给她一个惊喜如何?还是不由分说的再度掳她回大辽?他可得好好想想。她吓过他一次。他也得回吓她一次才行!
他,耶律烈,露出了六个月以来最愉快的笑容,一瓶又一瓶的美酒下肚,心中计量着甚么……
第九章
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郑书亭醉醺醺的傻笑着。
下午,就在他受尽奚落、饥饿的奔回小屋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巨汉来问路。应该是北方人吧?才会长得这般高大。他指了路之后,那巨汉为了感谢他,将他马鞍袋中的美食酒肉全搬出来邀他一同吃喝。
如今天已黑,而这一顿又是他半个冬月来吃得最尽兴、最畅饮的一次;心里直叫他是好人!
这人是谁?当然是一路跟踪他来的咄罗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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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公子,你贵为君家的女婿,为何会落魄到这种境地呢?太让人不平了。」
「唉,别提了!自己招惹的,还有甚么话好说?人家虽做得绝些,到底还是我活该。不过,我仍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念太多书的女人只会变成像我那大姨子一般的怪物,没人敢要了。唉!像我的妻子有才有德,不知给他们藏到那儿去了,我现在只求他们把妻子女儿还我就成了。」郑书亭每说一句就唉叹一句;一想到妻子,就好想落泪……
「你口中的大姨子,是君绮罗小姐吗?」咄罗奇屏住呼吸等待答案;他还需要再确定一次……
郑书亭挥了挥手。
「可不是吗?那女人太厉害了,不必动刀动棍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这一点咄罗奇深有同感。
「虽然她是三姊妹中最美的一个,可是呀!那种女人不能娶,除了我妻子之外,剩下的那两个姊妹都没资格嫁入;大的精明冷血,小的刀口无德,难怪嫁不出去!」
今天的谈天,是他近一个月来最开心尽兴的一次。也难得有人听他大吐苦水,所以,他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了了。饮了一杯酒,他又拉住咄罗奇,道:
「你可别以为君绮罗是大家闺秀,其实她己身败名裂了。外人只知道她嫁到北方,死了丈夫才回来娘家住;其实她根本没嫁人,她哪!就是君非凡,当了四年男人,欺瞒了天下所有人,我都羞于启齿了。你说,这种女人是不是怪物?
以前我早说她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受到报应的,现在报应不就来了吗?可怜我被她整得……呢……」
咄罗奇极力忍住笑。他想,这席话少主听了一定会很开心,至少他不是唯一对君姑娘咬牙切齿的人。而这人被她修理得更彻底。其实跟踪他时,沿路就打听出郑书亭的身份与目前的情况。
「为甚么偏要与君姑娘过不去呢?」咄罗奇又问。
「呢……扼……她败坏门风,辱没了君家……怀……孕……」
最后两个字含糊不清,咄罗奇拉尖了耳朵仍听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很重要的答案,他连忙再问:「郑公子,你说甚么?」
不待郑书亭回答,门外马车停下来的声音引起了小屋内两个大男子一致疑问的表情。
会是谁?
君绛绢受父亲之命,提来一个餐盒与十两银子探视她那快饿死的二姊夫。
当她被丫头扶下马车,她就被篱芭上系着的大黑马吓了一跳。这么高大的马,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郑书亭怎么会有如此高大的骏马儿?唉!不猜了,反正进屋就知道了;也许他的酒肉朋友之中刚好有几个还有点良心,会来陪他。不过,那些书生骑得了这么高壮的马吗?
不管了,如今首要之事就是别让那书呆饿昏;但她可没打算要让他好过,一路嚷嚷的进去:「郑书呆,郑书呆,你死掉了吗?请回答『有』或『没有』。哇!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好风水,几可媲美陶渊明南山下的草屋,只可惜田野已荒芜了,这会饿死人的!」
清脆娇嫩的声音停歇时,她人也进了小屋,却意外的看到一个高大得不可思议的男人;这小屋多了他更觉得可笑怪异。她的美目眨了眨。
「你是谁?」
「你又是谁?」咄罗奇双手环胸,轻轻吐出气息。好娇美的姑娘!好甜的声音!他用一双直勾勾的眼欣赏的打量她。
「君绛绢,你来做甚么?我郑某人与君家已无瓜葛!」郑书亭站不起来,狼狈的半趴在桌上,出口的声音含糊不清,没半点威严。
君绛绢看着满桌狼藉的杯盘,懊恼的瞪向那巨人。
「是你给他东西吃的?」
「嗯。」他从鼻子中哼出一个字。
「那就威胁不了他了,而他现在又是酒鬼……唉!」她叹了口气,将餐盒放下,走到郑书呆面前,双手叉腰,正在想法子让他清醒一点。顺便问那个巨人:「你是谁?干嘛接近他?他现在可没甚么好处可以给人了!」她煽煽小手;郑书呆一身酒臭,也不知几天没沐浴了。于是,她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当头淋下去。
以为这样他就会清醒了,不料郑书呆咕噜了一声,居然睡着了。君绛绢捂住嘴,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大笑了出来:认识这呆子快两年,只有这一刻最好笑。接着她直起身,走到窗口的写字桌上磨墨,拿着毛笔在白纸上写着陶渊明的名诗,不过内容稍改: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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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何能尔,无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