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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画龙点睛-第17部分

小说: 画龙点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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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命令吓了封应豪一跳。
  他抬头望去,只见皇甫少泱劈手夺去尉迟楠手里的雕刀,但她只是转个身,从背后架上的工具箱里抓过另一把。
  从头到尾,她的眼中完全没有他。
  同一天夜晚,京城。
  端王府里灯火通明,耀如白昼,川流不息的大夫、药师、巫祝将向来肃穆的王爷府扰得吵嚷不休,形同市集。
  在无数庭台水榭、回廊院落后,有一座精工打造的楼阁。楼阁里,层层纱帐后的床榻上,卧着形容枯槁、但依稀可见昔日美貌的端王妃,床畔则有一名大夫正搭着她的手腕专注的判读着脉象。
  端王妃──芊芙──半合著眼眸,昏沉的望着皱眉苦思的大夫,难得从涣散中清醒的神智猜测着到底还需多久时间,他才会承认自己跟其他人一样,对她的病痛亦是束手无策……
  芊芙满怀愧疚的咬住灰紫色的唇。
  她不该这样数落一名为了她的病痛,在一夜间白了两鬓的长者。喔,都怪这场怪病,它已将她著名的耐心磨得半点不剩。
  但,已经有太多、太多次的失望了。无数医者来到她床畔,倾尽一生所学,却连她染上的是什么样的怪病都说不上来。有时她甚王纳闷自己前世究竟是怎样的罪大恶极,才让今生与恶疾这般缠斗不休……
  一阵猛烈呛咳打断了她的思绪,待她缓过气来,才发现大夫已不知在何时被摒退,伴在身边的是她那英挺威武的夫君。她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任由无边无际的梦魇再一次掳获了她。
  端王梳理着爱妻曾经浓密丰厚的长发,在无意识间将长发平铺枕被上。深黑的发丝犹如一汪海洋,深邃而魅人。
  他望着那片汪洋,有些失神,脑海里千百个思绪中的一个吟咏苦最殷切的愿望:倘若上苍容许,他甘心就这样溺毙在那海洋里。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呵。
  门外的请示声拉回他游离的神智。
  “什么事?”他沉声问道,双眼仍不离沉睡中的结发妻。
  “启禀王爷,探子回报在滇境居有一对形貌极似王爷下召追捕的男女。微臣已援请大内好手,前往缉拿。”
  “留他们活口,本王要亲自侦讯。”
  “微臣遵旨。”
  夜正落下,往无止无境的黑暗坠去。小室陷落在死寂的泥沼中,潜藏于深夜里的鬼魅乘隙窜出,猖狂的拍打长窗,索讨滞留人间久久不归的魂灵。
  “休想!我不会将芊芙交给你们!”他死守床前,犹作困兽之斗。
  “王爷啊,您也留她够久,该适可而止了……”鬼魅从影子里采出头,阴桀怪笑,“将命早该绝的人强留于世,只是延长她的痛苦。”
  “住口、住口!”他抽出早备在床边的宝剑,疯狂般四处乱扫,高声怒吼:“滚!到别处去找你们的替死鬼!滚!”
  鬼魅稍稍退却,但仍不死心,不住摇撼着早上了沉重大锁的坚实木门,直到第一声鸡啼报晓方才突兀散去。
  木门内,戒备了一整夜的端王掰开僵麻的指,卸下宝剑,浑身冷汗,跌坐床榻。
  良久,他掀开棉被钻进妻子身侧,尽可能靠近她的体温,寻求耶一点点安慰。
  可他心底明白,这安慰再也握不了多久──倘若他不尽快取得绯龙杯的话。
  第九章
  封应豪鼓起勇气尝了口锅里药汁。
  嗯,好像有点熬过头,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
  他憋着一张苦瓜脸,将药汁倒进碗里,捧着碗走入竹屋。
  竹屋内,已多日不曾好好休息的皇甫少泱见是封应豪进来了,忙撑起疲累已极的身体走过来。在他身后,尉迟楠仍着魔似的埋首雕刻,浑然不觉周遭变化。
  “辛苦你了。”接过陶碗,喃喃道了声谢后,皇甫少泱转身守在尉迟楠身侧,把握她雕刻时的每一个空档,将药汁一匙匙喂入她口中。
  封应豪双手抱膝坐在竹屋角落,旁观这原应甜蜜,却只让他背脊发寒的一幕。
  皇甫大嫂好像疯了,她眼里只有雕刻这一件事情而已。这一个多月来,她吃、睡都不正常,整个人瘦了好多,衣衫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虚弱得风吹就倒。
  但她的眼睛……那眼睛闪着诡异的神采,与其说是狂热,更像是……着魔!
  封应豪背脊一凉,不敢再看,忙掉离目光,转换观察对象。
  皇甫大嫂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完全归功于有个喂她吃食、强逼她睡,天天炖滋补药材佐餐的丈夫。然而随着妻子每况愈下的健康情形,皇甫大哥也垮了一半,真不知万一大嫂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做丈夫的该要怎么办……
  娶个身负绝技的女子就要吃这等苦头吗?
  封应豪不敢苟同的摇摇头,暗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的确确是真知灼见。
  而后,他将目光落到周遭横七竖八摆了一地的雕作上,再一次不解的揽起眉。
  皇甫大嫂老是说:“感觉不对。”然后就像被鬼附身般一块木材换过一块的拚命雕刻着。但在他看来,这些雕作每一件都跟活的没两样,只不过差了一口气而已啊。
  封应豪叹了口气,蓄了满身的热气教他忍不住抓起衣袖猛扬,结果只是让他更加头晕脑胀而已。
  老天爷,天气还真热,就算把窗子全部打开,这屋子还是闷得跟蒸笼没两样。
  蓦地,一阵风穿窗狂枫而过,卷得木屑灰尘四散。
  封应豪屏住气,好不容易捱过这场风暴,睁眼一看,皇甫夫妇的动作居然与之前一模一样,顿觉厌烦,起身离开气氛阴郁的竹屋。
  山林无风,天空蓝得刺眼。
  封应豪眯起眼眺向天际,揣测着这种癫狂日子究竟还要捱上多久。
  *
  九骑剽悍的驰进山城,铁蹄敲落在乾裂的上地上,扬起无数烟尘。
  山城位于滇境,专营毛皮药材,虽然见多了往来贸易的商贾,但气焰这般嚣张的还是头一遭看到,不消片刻相关消息便已传得整城沸沸扬扬。
  “说!这东西你是打哪弄来的?”木器行中,被铁蹄踩烂的木器四散一地,骑兵中的一员如巨树般耸立店东身前,气势汹汹的持剑喝问。
  “在……在牛伏沟……”瘦小兼驼背的店东咽口唾沫,两眼发直的盯着抵在脖子上的明晃宝剑,“出城后顺着小路往西北边的山头去,约莫百二十里就是了。”
  “咱们走!”
  骑兵得了消息,风卷残云般呼啸而去。
  在他们身后,为这惊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店东瘫软于地,欲哭无泪的估计这残破店面究竟得花多少银钱收拾,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那只他经手卖出的小木雕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竟招来这般一群凶神恶煞。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这群不速之客是皇宫大内诸多高手中,武功最高的九个。
  封应豪顶着烈阳掘着泥地,奋力要挖出根扎得既深又紧的山药。
  山药终于出土,他来不及收住势子,扎扎实实摔了一大跤。他痛叫一声,一手揉着差点摔裂成两瓣的臀部,一手拎起好不容易战胜了的山药。
  “可恶!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这样捉弄小爷我!”他对着山药恶狠狠的挤眉弄眼,“待会看我怎么把你大卸八块,水煮火煎!”
  鬼吼鬼叫出了恶气后,他直起僵麻的腰,抚去满额满脸的汗水,望望半丝云絮也无的蓝天,唉唉唉的连声叹气。
  皇甫大嫂的状况不佳,皇甫大哥忙着照顾妻子走不开,于是诸多杂事一古脑儿统统落在他头上,几乎要压垮他纤弱可怜的肩膀。
  漫山遍野搜罗草根树皮是其中最磨人的一项!
  哀怨的再叹口气,封应豪背起半满的箩筐,四处找寻下一个受死的对象。
  有一缕微风袭来,吹得他暑气暂时一消,快步穿过林间浓荫,清凉的空气令他心情一好,开始觉得出来体力劳动总比窝在房里目睹皇甫夫妇的惨状好。
  “家里已经没米了,盐卤、豆酱也都快见底,赶明儿得上城采买去……”他估算着尚待处理的诸桩琐事,不愿细想自己跟皇甫少泱目前这非敌非友的关系。
  又一阵风从山坡上吹来,细微的对话声夹在风声中,带着些许腐臭。
  他眉头一耸,好奇心一起,于是顿住脚步,倾听风中絮语。
  “……诱敌……你……活捉……端王府……”
  该死!他们定是冲着皇甫大哥来的。
  封应豪无声无息的退离险境,心中暗忖:皇甫大哥是我的对手,岂有尔等进来搅局的余地!
  听完封应豪的通风报信后,皇甫少泱当机立断,“你在这陪着大嫂,我去负责将人引开。”
  守在大后方?这是妇人孩童的行径,不是英雄!
  封应豪还要抗辩,皇甫少泱边扎紧衣衫边道:“你大嫂不会武功,若咱们两人都去打坏人,万一有恶徒摸上门,教她要往哪边逃?”
  这话没错,但……
  太多想法挤在心底抢着要出来,教封应豪一时语塞,急得跳脚。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皇甫少泱笑着拍拍他的肩,双眼却落在群山绵亘处,心思显然早已远扬至即将来临的战役。“我说过,能取我性命的只有你而已。”
  但我已经不想要你的命了!
  话还来不及出口,少年还来不及为自己的真心话感到惊愕,皇南少泱就已失了踪影。
  而这,是封应豪对他最后的印象。
  所有的声响都已消失了,天地间仅存的生命只有她与它──喔,不,它还不是生命,但快了……就快了……
  她已听见它的心跳,感觉它在呼吸,再要不了多久,它将透过她的手,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从踏入竹屋那天起,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她又失败了多少次?
  她的双眼早已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它的形貌在心底却是如此清晰,连一片羽、一只爪,都绝无遗漏;她的双手早已无力,抓不稳凿、斧,雕不出精准的线条,但却彷佛有自己的意识,知道什么该当留下,什么该当破除。
  而它困守木中,焦躁的拍打羽翼,嚎叫着:自由!解我枷锁,还我自由!
  “稍安勿躁。”她咯咯一笑,柔声劝抚,“你不会失去你应得的,你不会。”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奥秘向她敞开,万事万物都运行至他该在的位置;魂灵从彼岸应她的召唤而来,灌注在这小小的体腔,吹进属于生命的气息。
  她彷佛遥立另一重宇宙旁观,却又确确实实的参与这神奇的历程:觉醒与再生。
  成了……终于成功了……
  尉迟楠呆坐良久,失神地望着身前的小小木雕。
  它,看起来很普通……太普通了,跟她之前雕成的,没有太大的差异。
  她疲惫却欣慰的一笑。
  但那“一点”差异,却是生与死的分野。
  再发愣了片刻,她终于注意到竹屋里除了自己与木雕外,没有半个人。
  “少泱应该在外头吧。”她咕哝一声,双手拄地,试了好几次后,虚弱的双腿好不容易撑起。
  同样困难的,她捧起木雕,东跌西倒、踉踉舱舱出了竹屋,想与夫君一同分享那即将到来的奇迹──她所创造的奇迹。
  屋外好静,天空蓝得有些诡异,而那想取她丈夫性命的青年……或是少年?她不记得了,就坐在门边,身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少泱呢?”她皱皱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沙嘎粗哑,难听至极。
  少年没有回答,兀自把头埋进膝里。
  “少泱呢?”她清清嗓音,再问。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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