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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画龙点睛-第20部分

小说: 画龙点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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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侵入尉迟楠的思绪,但她懒得应声,自顾自地持凿落下最后一刀,退后数步挑剔的审视成果。
  “完成了。”她神秘一笑,垂下睫毛猜想皇帝待会会有的反应,乐得很。
  皇帝狐疑的打量木雕半晌,眉头随所见高高耸起。
  “皇甫氏,你以为戏耍寡人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吗?”刻意平板的语调背后,是一名帝王前所未有的盛怒。
  熟知他脾气的朝臣均暗自叫苦,今朝这局面绝非“诛九族”所能收拾得了。
  尉迟楠似未感受到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嘻嘻一笑,“皇上,南朝梁时的那位画家也要将他画的龙点上眼睛,画龙才能腾上天去。我这木雕龙连眼都还没凿上,又怎会成真呢?”
  这话倒也有理。皇帝摆摆手,不耐烦的命令,“那就把它的眼睛凿上吧。”
  “遵旨。”尉迟楠略嫌轻佻的应了一声,回过身面对木雕龙时,神情突然变得十二万分的严肃。旁人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听不到她在咕哝些什么玩意,变些什么把戏。
  然后,她深吸口气,举起斧、凿,喀喀两刀,为龙刻上了眼睛。
  众人屏息以待,良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原本死寂的宣政殴,逐渐漫上层嗡嗡声响,那是朝臣无法抗拒交换意见之诱惑的低语。
  期待落空的君王怒到极点,誓要将她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来人啊──”他喝道。
  “是!”侍卫应喝一声,冲向红毯中心。
  “休想!”皇甫少泱用力绷断绳索,倏地闪至尉迟楠身边,一臂箍住她腰,一手横隔胸前。
  “挡我者死!”他怒吼,那凌厉气势震慑诸人。
  而尉迟楠栖在他怀中,不再掩饰自身恨意,瞪视那为着个愚蠢的理由下旨夷灭了尉迟一族的帝王。
  “反了!反了!”皇帝见状,跺脚拍案,“这是什么嚣张跋扈的气焰!”
  侍卫们猛然醒悟,持戈再上!
  一场擒匪混战就此展开,攫住宣政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只有端王一人例外。
  他盯着遗落在木座下、近在咫尺却遥若天涯的绯龙杯,思忖是否能在不引起任何注意力的状况下,取得它。
  忽地,似有动静闪过眼前,端王的视线反射性的追着影像而去,镇定在木雕上。
  也不过个蠢木雕而已……
  端王眨眨眼,心想自己定是眼花了,摇摇头,在移开目光前施予最后一瞥──
  就在这时,木雕龙的鳞片闪耀着不寻常的麟光,那片片鳞甲由首至尾循序立起、抚平,龙爪不住抓握、松放,龙尾一阵颤动……
  “不可能──”端王瞪视着不该发生的景象,惊愕得合不拢嘴。
  木雕龙缓缓步下木座,铜铃大的眼睛凌威四射,它拉开颊边肌肉,露出森冷锐齿。
  “吼──”来自地狱的低鸣声响起,震得大殿梁柱瑟瑟而动,琉璃瓦震落屋顶,匡啷啷碎了一地。
  众人不由得凝住动作。
  怎么了?他们面面相颅,四下搜寻──
  巨龙奋力一跃,横过众人头顶,攀在梁上怒声咆哮,它的爪牙偾张,盛气凌人,鳞片光芒耀目,眩花人眼;它略一摆尾摇头,霎时掀起风暴狂飙。
  “龙、是龙!”
  宣政殿上一片混乱,吼叫、怒骂、哀号、示警,人们争先恐后的奔跑逃躲。
  “吼──”巨龙扑至红毯上,巨嘴一张,掀起狂风将人摔滚了一地,龙尾一扫,撞断殿柱,屋梁应声坍塌而下。
  “饶命、饶命……”轰隆声响中,帝王心神俱丧,软瘫于地。
  “陛下快走!”瓦石如雨纷落,高穹护着皇帝,往大殿入口逃去。
  “龙神息──啊!”有人逃躲不及,被轰然倒下的梁柱压成肉泥。
  宣政殿即将倾颓,朝臣们连滚带爬的逃离大殿,皇帝的冠冕已歪,袍子扯裂,狼狈的被高穹护送出宫,而在他们背后,巨龙的怒吼不曾稍息……
  皇城外一处高坡上,翘首远眺,但见宣政殴所在之处升起了浓密烟尘,侧耳倾听,依稀可闻巨龙的吼声不绝。
  匆有巨龙拨开烟尘,腾入天际,云层间是龙鳞反射夕照的金芒闪动。龙吟绵长渐微,金芒时现时隐,终于淡去。
  “原来真的有龙……”侍卫交头接耳,惊魂甫定。
  “祥瑞现,宫城毁,这国祚……吉凶未卜、吉凶未卜……”朝臣蹙眉苦思,难以决断。
  “陛下、陛下!”安华支着皇帝再度软倒的身体,“快宣太医、宣太医!”
  高坡上再度陷入混乱,而这一次,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稳住局面。
  无人发现他们之中缺了一个人,有一个该在这里的人未曾离开宣政殿。
  那人藏身断垣残壁中,待一切尘埃落定后,迅速步出藏身处,拾起早为人遗忘的绯龙杯,小心翼翼的将其纳入怀中,而后消失在深浓暮色里。
  尾声
  五年后,依然是迎仙镇。
  刘老板正在木作坊里忙活着,不经意从眼角瞥见来人,忙搁下手上杂事,喜孜孜的迎了出来。
  “皇甫老弟,一个多月不见了,老汉可想你想得紧呀。”
  一身粗布常服的皇甫少泱闻言莞尔一笑,“在下哪来这般身价,能教刘老朝思暮想?您老叨念的该是这东西吧。”说着说着,他卸下背上的箩筐,取出用布巾厚厚捆扎了一圈的包裹。
  “你这话可差了、可差了……”刘老板随口虚应几句,心思全放在解开布包上。在看到布包里的东西时,他猛然噎住气,好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摇头喟叹,“真真是绝俗之作、绝俗之作,有谁能想见这雕作是出自一名纤弱女子之手……尤其是这一刀,所谓画龙点睛也不过如此啊。”
  这话让皇甫少泱产生个奇异的联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夹。迎视刘老板询问似的眼光,他抑止不住笑意的摇手解释,“没事没事,我只不过是想起数年前皇帝老儿闹的笑话而已。”
  刘老板生性较谨慎,没敢像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拿这来取笑,却也不由自主咧了嘴、笑花了眼。
  好不容易敛住了笑,皇甫少泱一弹指,“仔细想想,那件事与'叶公好龙'这典故简直如出一辙。”他的双眼明灿灿的,万分精神。
  刘老板闻言疑惑的看着他,“此话怎讲?”
  皇甫少泱清清嗓子,稍稍正经了点,开始讲古,“古时楚国有个诸侯,叶公子高,很喜欢跟龙有关的事物,他的袍子、帽子绣满了龙,屋子的墙壁也以龙的壁画来装饰。可是被这么多的'龙'环绕着并不能使叶公满足,他常一边看着龙形纹饰一边哀叹:假如能亲眼见到真正的龙就好了。”
  刘老板也想起了那典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皇甫少泱眨眨眼,仍继续说着故事:“有一天,天上的龙神听说了叶公对龙的景仰,于是下到凡间来找叶公。就在它将头颅探进窗户时,叶公看见这庞然大物,当场吓得四肢发软,只能哀叫饶命、饶命……”
  刘老板捧腹大笑,一手连连拍着对方肩膀,要说话却缓不过气来。许久,他擦擦眼角笑出的泪,“皇甫老弟,认识你这么久了,没想到你外表看来严肃,骨子里倒挺会说笑的。”
  皇甫少泱笑笑,状似打趣的回道:“有谁真的认识谁了吗?”
  这话似乎触及刘老板心中的隐痛,他黯然说道:“是啊,又有谁能料到,镇上那么多好小伙子,豆腐西施居然一个都不选,偏偏嫁给了街尾王家的那个傻大个。”
  刘老板衷情豆腐西施已是镇上公开的秘密,只可惜佳人无意,将他的一番情意全数当作脚底泥。
  皇甫少泱顶了他一肩,帮忙打气,“振作点,老哥哥,天涯何处无芳草。”
  刘老板扯开嘴角,强自一笑,“就像你一样,远从江南来到这里,才遇上了尊夫人是吗?”
  “是啊。”面对这忘年之交的沮丧,皇甫少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刘老板再消沉了片刻,突地振作起精神。“皇甫老弟,我这里有一些订单,是从京城那里转来的,价钱也挺优渥,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皇甫少泱摇摇头,“刘老,你是知道的,我家夫人对这种指定样式、题材的东西向来兴趣缺缺。”
  “但这订单的来头可是非比寻常。”刘老板不接受他的拒绝,掏出订单递到他鼻前,嘴里继续游说:“这龙凤妆台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端王爷亲口指定的,瞧那怪里怪气的规格,我想全天下除了楠夫人外,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这份本事打造。皇甫老弟,你就将单子拿回去给楠夫人看看,她定会感兴趣的。”楠夫人是尉迟楠在作品上的署名,如今这字号已天下闻名。
  皇甫少泱木头人般接过单子,低着头审视,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日他顺利的带着阿楠逃离宣政殿、遁回江南迎仙镇,但在建立新生活的同时心中一直有个隐忧,那就是端王。
  端王在绯龙杯上费尽了心思,就是为了得到据说藏在绯龙杯里的灵药,可端王终究只取得了阿楠制作的杯子,端王妃不久后也一命归阴。
  于是他没有一日睡得安稳,无论日夜都警戒着,就怕端王的老狗不知会在何时杀上门来。可他没等到端王,倒是等到了端王再娶、自请外派离京、担任节度史俨然一方霸主,以及喜获麟儿的消息。
  是因为端王也开始了他的新生活,无暇顾及过去吗?皇甫少泱也只能这样猜测了。
  然而今天突然接到的订单令他有另一层领悟。
  那城府深沉的男人做事向来有好几个目的。他大概是要藉这订单告诉他们:过往恩怨,就以此做为结束。
  做为结束。皇甫少泱一阵恍惚,彷佛又回到王府地牢,见到那个坚毅的男人……
  “……皇甫老弟,这真的是笔很好的生意,你就劝楠夫人接了吧……”
  回过神,听见刘老板仍苦口婆心的努力要说服他,皇甫少泱忍不住淡淡一笑,“算我服了你,刘老板,这单子我带回去就是了。”
  “太好了、太好了……”刘老板登时喜得语无伦次,狂拍他的肩膀。
  又再罗唆了几句,皇甫少泱起身告辞。
  刘老板殷勤送至门外,提醒道:“另日带小湲来玩吧,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湲是皇甫少泱与尉迟楠在从京城返乡的途中诞生的,小小年纪的他,继承了父母的艺术天分,画画,雕刻虽还谈不上功力,但在意境神韵的掌握上,却有令人佩服的沉稳。
  皇甫少泱笑着点点头,挥别了友人。“我会的。”
  出了镇,踏进如今已万分熟稔的山林。
  也不知怎么的,端王的事情竟在皇甫少泱的脑海萦绕不去,连带的忆起过往的一切。这教他越发思念起稚儿充满欢欣的笑颜,渴望起爱妻温暖热情的臂膀,终于忍不住施展绝顶轻功,如飞纫过林间。
  林木急速往后退去,家门越来越近,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
  “你回来了。”爱妻放下雕刀,满盈着笑,朝他伸出双臂。
  “爹爹抱抱!”稚儿尖声叫着,不住蹦跳,要求他的全副注意力。
  他忍不住跟着笑了,一手一个满心的挚爱,用力的抱紧。
  这是他所想要的一切。
  年少之时,暮秋之际,庭园之中的无边孤寂,已经遥远得彷佛是上辈子的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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