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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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说!红娘无力地叹:“别踢掉了瓦惊动了他人,岂不是要糟!”
“那……那我偷偷打开园角小门放他进来?”
“随便吧。”红娘执起针线,拒绝再考虑与她无关的事项。
“呃……我再找他商量一下好了。”吴妈咕哝着站起身,“你忙着吧,我先走了。”
“那您慢行。”红娘也不挽留,怕吴妈又想起别的什么事让她为难。放男人夜半进府住宿?不出乱子才怪。亏得吴妈耳根子软,竟信那笨瓜胡诌!
算了,既不干她事,又何必操多余的心。
她咬断线头,重新结绳系线,开始绣起色调略微黯些的鸯鸟。
############“你这是干什么?”红娘凝着声音,冷眼打量门外抱着凉席的白衫男子。
“打地铺。”他快乐地道,消了几分淤肿的脸上现出原来端正的面貌。
他还敢来!居然……还带了铺盖?
红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可没允你在我房里借宿。”
“咦,说话不算话,你明明答应吴妈就是瞧见我在某处打地铺也会视而不见。”他眨了下眼,表情极无辜。
“你若睡在我房里,我怎能当作没看到!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像什么话!”
他笑咪咪地凑近她:“现在说这个晚了点吧,咱们俩共处一室又不是没有过,一回生两回熟嘛。”
这个厚脸皮的无赖!
红娘微微涨红脸,“谁同你一回生两回熟?胡说八道!”
他呆了一下,又靠近两寸,“嗯嗯,你脸红的模样美得很哪……”
“呸!”红娘脸更烫,啐了他后即不知再骂些什么好,他正经八百的表情里没有半点轻佻,是真正在赞她。
“你没施粉黛啊,很好很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过呢,女儿家总是爱美的,你喜欢用什么胭脂水粉,改天我拿给你,优惠半价……不不不,免费送你,所谓宝剑赠侠士,红粉赠佳人,你说你爱用什么?”
“不必了!”红娘忙推开他快贴上来的脸,“别想拿东西来做敲门石,我说不行就是下行。”
“通融一下好不好,你看你那么凶,每次我来都挂彩而回,所以由此可推,我是绝不可能对你怎样的。”
红娘咬住唇;抑下突涌上来的笑意,想起他头上的那个肿包,不禁产生那么一丝丝的歉意,“咳,那个……你头顶好一点了罢。”
“好一点?你摸摸着,还肿着哪!”他委屈地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头上按。
哟,真的咧!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消?害她想赖账不承认都不行。
“真是对不住,现在还用搽药吗?”红娘缩回手,难得对他温声软语。
他立刻感激涕零“用用用,我自备了药膏,麻烦你了……啊,灯下看得比较清。”夹着凉席就要进房。
“慢着,我可没让你进来。”红娘赶紧挡住他,发觉他身形瘦高,自己拦在他面前,几乎快窝进他怀里,忙伸臂将他隔出一尺外。
“你怎么可以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伸指不平地控诉她,“好歹我救你一次,又被你揍了一次,这可都是你欠我的,我讨回两次也不算过分吧……啊,有人来了!”
什么?红娘吓了一跳,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立刻被他有机可乘地推她进房,再左臂一揽,右脚一勾,拢了门板,顺便背靠住门以免她又推了他出去。
红娘气闷地瞪他,“你没回头,怎知有人来了?”
“骗你的。”他开怀一笑,丝毫不为自己的奸猾行径感到羞愧。
他既已经进来,除非惊动别人,才能轰他出门,红娘认命地回身走进内房,不便更衣,只好和衣而卧。眯了眼瞧见帘幕外的男子在地上铺开凉席,爬上去试躺了一下,又起身走进来。
“你又要怎样?”
“我没有枕头,不舒服。”他可怜兮兮地道。
他竟然还敢提要求?红娘无动于衷,“”枕头只有一个。“瞧他衣料质地上好,便知是出身富庶,没吃过什么苦头。睡地面已是难为了他,何况又无枕无被。但既是落难,就该将就些。
“那你身侧的是什么?”
红娘稍转了头,瞧见一旁她平日里常用的靠垫,为免他啰嗦,随手丢过去给他。
他难得利落地接到,满足地回到凉席上躺下。
才闭上眼,又听他轻声道:“红娘,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有什么好说的。”她淡淡的口气表明兴致不高。
“譬如说我的姓名,家人,做何营生等等。”他循循善诱。
“没兴趣。”他干吗非要她知道?
“那你家住何方,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身体可好?”
“我不记得了。”红娘喃喃地,脑里却想着晚上从莺莺房中出来时,曾不经意瞧见有个眼生的家仆偷瞄小姐,而小姐又羞又喜地装作没看见。那可是张公子乔装进了府?他们俩夜半相会终是不妥,她该去瞧瞧……“那你还记得什么,告诉我可好?”
他二人两情相悦本是好事,但张公子迟迟不肯正式登门,是打什么主意?
“你不说,我可要说喽。”
可恶,他在插些什么话,谁管他是谁,家境又怎样张公子不会见莺莺心思单纯而蓄意骗她吧?
“在下家住洛阳,姓张名珙字君瑞,乃是独子……”
“什么?”红娘转头瞪他,“你方才说什么?”
“啊……乃是独子啊。”他不明所以地看她。
“不对,是上一句。”
“姓张名珙字君瑞。”
红娘蓦地翻身坐起,“你是张君瑞?”
“没错。”他也坐起身,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就是那个在小沙弥脸上画眉的公子?”
“对,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么出名吗?
红娘鞋也顾不上穿,赤足下地,一把揪住他颤声道:“你还写了首《风求凰》送到我家小姐手里?”
他皱眉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红娘倒吸口凉气,眼前的人是张珙,那与莺莺相会的是谁?那夜他来了自己的房里,而同一时刻去瞧莺莺的是什么人?她一直戏笑莺莺可别认错人,心里却也没刻意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张生。
“你不是对莺莺小姐有意,为何不去见她?”红娘扯着他胸前衣襟厉声道。
他却一头雾水的模样,“你说什么,我何时对崔府小姐有意?”
他敢赖账?“那《风求凰》怎么说?”
“哦,我是替别人代传的。”那痴情种子害羞得想让人揍他一顿,他若不出头,恐怕那笨蛋相思至死也不会踏出第一步。
“替谁代传?”若他认识,还叫人放心些,若阴差阳错被歹人钻了空子可就糟了。
他脸上又现出愉悦的笑,“是个头光光的呆子。”
头光光?红娘愣了下,没头发就是和尚喽,和尚?那怎么行!
他抚了抚下巴,自言自语道:“和尚最近忙得很,今天应该没来吧……”
什么!那……乔装进府的是哪一个?
红娘心又悬起来,拽起他就往外走,“你跟我来。”
“哎等等。”他及时拖住她,指指她的脚,“你这样怎么出门?
红娘胡乱套上鞋子,急匆匆就往外跑;他张口欲唤,却不敢高声,只得追了出去。
若是只说说话聊聊天也就罢了,万一那男子欲行不轨,莺莺又意乱情迷,心志不坚,岂不是……红娘暗恨自己不曾及时考虑过严重后果,怎能放任不知人间险恶的莺莺自行决断!
夜风吹乱她的发丝,长廊上矇眬的灯笼映着她惶惶的身影。
刚从曲墙拐角绕出,就见崔莺莺从她房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而窗外一个男人正伸手欲去抚她云鬓。
“住手!”红娘低喝一声,疾冲过去。
眼看要撞开那人,那人却及时伸臂阻住她:“姑娘,你误会了……”
“误会?”红娘冷哼一声,“我明明看见你动手动脚的,还敢抵赖!”
那人一伸臂,手指从崔莺莺发顶划过,举到红娘面前,“我给她捉这个。”
“什么东西?”夜色昏暗,他指间物件极小,看不大清,红娘疑惑地凑近细瞧,靠及眼前时才发现是只数条腿正乱蹬乱挣的虫,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向后跳开,正靠入一具温暖的怀抱。
“红娘怕虫,你别吓到她。”崔莺莺轻笑一声。
红娘挣开身后的扶持,将崔莺莺推回窗内,挡在窗前警戒地问:“你是什么人?”
“和尚喽!”
“我不是和尚!”那人气愤地瞪了一眼偷笑的胭脂铺少东,有些结巴道,“我……虽然剃了头,却不是出家人。”
“咦,你没有头发吗?我说你怎么大热天的还戴着帽巾。”崔莺莺好奇地探手去掀他帽巾,却被红娘一巴掌拍开。
那人伸手摘下帽巾,露出寸许长的头发,可笑的模样立即逗笑崔莺莺,他也跟着傻笑起来,“我因公务进了普救寺,扮了一段时间的和尚,现在头发还没长好。”
崔莺莺恍悟,“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和红娘在寺里见的那个爱脸红又倒着走路的和尚。”
那人立即应道:“对对,是我。”便是从那刻起,他就对莺莺一见钟情,若不是公事放不下,早就寻到崔府来。
“我说杜白马啊……”
“不要叫我杜白马!”那人恼声低斥,见胭脂铺的少东家仍是闷笑连连。忍不住一拳揍过去。
“别闹了!”红娘斥道,到底谁是张公子?“
“正是小生。”白衫的商人立即拱手。
“你是张公子,崔莺莺讶然一掩唇,转向另一人,那你叫什么?”
小姐她……还没问哪!红娘无力地抚额叹息。
“在下信阳杜确。”那人一抱拳,身形挺拔,英姿勃勃。
“《凤求凰》又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仍可看出杜确扭怩不已的神色,“那个啊……” “是我写的。”张珙替他解释,“他想以诗代言传给崔小姐,而他一向又没读过情诗,便求了我,我当时正在练字,就随手写了首《凤求凰》,结果他害羞得要死……哎哟,我实话实说,你干吗打我?”他绕到红娘身侧,躲过杜确的铁拳续道:“就由我趁崔府下人暂离时将信传给崔小姐。”
“那么,落款却为何写了你的名字?”
“啊,有吗?”他疑惑地细想半天,最终在杜确与红娘凶凶的目光逼视下怯怯地举手承认:“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只不过当时一挥而就,写得太顺手,结果没收住……啊啊啊!”
“别叫!”红娘一手捂住张珙的嘴,另一手拍掉杜确的拳头,恼道:“你们是怕夜深人静的唤不来人吗!”
杜确停止追揍张珙,只气哼哼地瞪他。
红娘松开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谁若真有心,请他光明正大上门提亲,莫要偷偷摸摸地私入崔府。”
“喂,关我什么事,怎么连我也赶?”张珙不平低叫。
“红娘姐!”崔莺莺软声央求着要扯她衣裳,被她一记冷眼瞪得缩回手。
“谁还有意见?”红娘冷颜道,气势立现。
“我!”张珙不畏恶势力地凑过去,“咱们说好的……”
“谁同你说好!”怕他口没遮拦地乱讲,红娘当机立断,“你们再不走,我就唤人了!”
“红娘……”
“谁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外头聊天?”
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启,困顿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是老妈子王嫂!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