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新势力·风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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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姜糖有银子样的光泽,熠熠生光,红糖做的颜色要暗淡些,像铜的颜色,而且更加辛辣。等它们冷却下来,来不及凝固的时候,用剪子,用刀,剪或者割成一小段一小段,像木渣子似的,大袋子或者小袋子的开始包装。我几天下来吃了好几袋,又带走了一大包,吃得不能咬牙切齿。牙齿一碰到了都疼。街边所有的店子,出售的最多的是蜡染,钱包,披肩,风衣,对襟,头巾,鞋子,护腕、鞋垫等等,连小孩子们的校服都做成苗装,大摆手,大摆脚,绣满了花,让我想起少年润土。我见过一个女孩子,她的脖子腰上都扣着绣满花朵的带子,得意地走过去,挺好看,可惜人不够美。城门口,胖胖的苗家老人偷偷的拉你的衣袖,喊你穿她的苗服拍照,苗服做得很粗糙俗气,不如她自己身上的素布衣服真。还有几个人,穿着盔甲,打扮成看守城门的士兵,俩人拿着戟拼杀,那盔甲像一块块金砖,有些金戈铁马的意思。
傍晚到沈从文的家门口,不能不来看看。想起沈小时候也是顽皮过头了的,老是下水游泳,老师防止,在他们手心里写了很多红字,无法擦,要是中午吃饭回来红字不见了,就要拿戒尺打,他们只好把双手举过头顶,不淹没红字地游。到处骗人家的蝈蝈,看别人杀猪,扎纸人纸马。普普通通的门户,平平淡淡的孩子,偏偏是生在这一家,为什么不是隔壁那家或者另条胡同里?这就是造化。我的责编在我去的时候告诉我一些她的策划,她希望我尽量往沈从文靠,做年份对照表,寻求相同之处。我只恨自己不姓沈,好沾他的光。后来还是千辛万苦地找出来一些相似之处,他出生在这个叫做凤凰的地方,而我一天到晚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有估计看他房子的摆设布置,家境不怎么样,我家境更不怎么样。其实古镇上很多已经不古了,民风,建筑,连城墙都是后来修砌的,房子猛看起来统一整体得很,都是一块块的青砖,摸摸看,都是水泥房子,青砖是用白线画出来的假相。这扇沉默不语的门,在那些民众的门里面格外高大,有分量,因为这里面吐出来的人,洞穿了岁月河山,造福了日后的左邻右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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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严禁殴打凤凰(4)
夜深下去,去北城门看河景,放河灯。小孩子把废旧的课本染红了,折成河灯,大的卖一块钱一只,小的卖五毛一个。小赵说他小时候也时常不放过别人的旧课本,他们用本子折成一种垫子,互相扇打,垫子有两面,如果一直朝下的那面被打翻过来,就输了,小赵赢光了孩子们所有的垫子,害得他们把新课本也拿来折了垫子,还是输,折了一个巨大的垫子,还是被我小赵轻薄的垫子打败了,哭得死去活来,我家小赵向来缺德。河灯上粘着手指一个关节长的短细蜡烛,点燃了,轻轻往河里推送,常常一个河湾都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灯光,像手指一样。渐渐地,河灯吸饱了水,被浸失了,沉没下去,蜡烛一翻身,滚落进沱江。那些被江水打湿、翻落进河水里的心愿,可曾如愿以偿?白天走过的木桥、河墩,晚上更多人冒险去走,都是两搭,河墩是一高一矮,方便让路。小赵用一根木头撬开一个水闸,河水被放进来,欢快地推起水车来,两个水车,被水流试探地笑呵呵地推搡着,瘦一点的那架水车终于忍不住了,转动起来。几个老人在岸上的空地上玩一种游戏,用一块光洋追赶另一块光洋,一回可以赢五毛钱,根本看不懂规则。一个女孩子,里面的休闲衣服从外面的苗服里探出身来,她穿着高跟鞋子在石板路上走那么快,原来是在游船上表演鼓的姑娘,急着去表演。我们随便拐进一条人少的巷子,一个人被我们惊到了,一转身就跑开了,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吓人的?真大惊小怪,我们再怎么样也不想打劫的,正不服气着,看见刚才那人站的地方,剩下一滩温热的水渍,不觉相视一笑。有个小姑娘,带着从教室里拿来的粉笔,在城门固执地写一个人的名字:藤榕。应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也许是她自己的名字,也许是她情敌的,也许是班长的名字,周围有很多扇木门,不知道是从哪里拆除的,放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临走的那个晚上,那些道路似乎都有些熟悉了,看见高大的城墙,就想对着它说一句我们家小赵的坏话,不利的话。小赵说你说吧,那我说了,结果我说了。我说小赵我爱你。然后对着路灯又说,爱,对着每扇门也说,爱,对着每一个信箱说,爱,对着爱人说爱,对着爱情说爱。车子从坡上慢慢滑下去,因为暴雨,我们都有些湿润,模模糊糊地看到沱江,吊脚楼,船只,游客,有有点陌生。觉得凤凰古镇上的那么一丁点儿繁华,像一点淤泥、一些淤血,转身转眼就又通畅了。还是不如我出生的地方张家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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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谁能养育这样的女儿
谁能养育这样的女儿
听外婆说,她从小就倔,还是做姑娘、还需要将就大人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跟外婆怄气,吃着家里的饭,却有本事大半年不跟外婆说话。
她高中毕业,什么都不会,跟外公到建筑工地上抬预制板,两个人一口气能抬到三楼去。
除了我爸爸,她还处过一个对象,那人在电厂里工作,现在退休了,在一个我们经常路过的巷子里卖米。要是跟他结婚,他能帮她安排进电厂里工作。那个人老实巴交,有些驼。开始一点事情都没,叫那个人欢喜了很久。要知道她年轻的时候长得脸庞秀气、身材结实,在照片里看起来有些像宋祖英。后来有媒人到她家,向她讲了我爸爸。当时我爸爸是个游手好闲的大龄青年,当时街道很窄,人很稀。她早早听说过街上有我爸爸这么个人,刚好听来人一说,也不知道见没见过,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后来她到湘潭的一个叔叔家,躲了半个月这个卖米的人。想来罪过,年轻的时候,谁没叫谁痛不欲生?我有点庆幸,万一我要遗传成一个驼背,我还要不要做人?
生我的时候,她一餐要吃一只鸡,我奶奶在送鸡的路上,与熟人讲话去了,送迟了,鸡肉冷了,她哭得死去活来,无法安慰。那一年的年饭,唯一一次不是她亲手做的,因为是冬天,她刚生完我,下不得地,我爸爸做了四个怪模怪样的菜,就直接摆在被子上。
她一辈子没有过正式的工作。她在一家〃四海春〃的旅社里做过服务员,负责打开水。她到医院里做过清洁工,我顺便出生在那家医院里。她到一家私人开的幼儿园里做保幼员,给小孩子们端屎接尿,我在那个幼儿园里旁听。她到一家食品厂里做月饼,我就守在那里吃月饼,月饼里有冰糖和腊肉。她在一家早餐店子里帮忙煮面条,把每天清早那碗免费的三鲜米粉省给我。她继承她婆婆的事业,到居委会帮忙,发放计划生育的传单或者老鼠药。别人邀她给红百事帮厨,三天一百块,凌晨四点就要步行到河对门,没有车也舍不得坐。
她一辈子难得享过福,难得买过一件新衣服,我已经读大学了,她还穿我初中时期的衣服。给她买的衣服,她觉得领子太下,不敢穿。她多年来少有的积蓄,全给我交了十几年的学费。我爸爸年轻时嗜赌而又高傲,中年不得志、性情暴躁,晚年病怏怏,他们曾经打架,操过刀,打滚到菜地里,现在他们老了,心善了,感情安好。
我恨她,恨她没能耐,恨她不优雅,恨我生下来就比别人站得低,仿佛站在坑里,比别人缺少太多。我从不肯陪她,只要我稍稍挨她坐着,她都觉得惊喜。
这个夏天过于热,我闯了祸,使她疯掉了。她陪我四处拜访人,有时候总是神圣地脱掉鞋,怕踩脏别人的地盘。有时候干脆不进去,蹲在大门口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等我出来。有时候进去了,死活不肯叫东西吃,因为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场合。
她买错菜,认不出朝夕相对的婆婆。她夜不能寐,让我想起小时候学的蒲松龄《聊斋》的〃一狼假寐〃,可她是娘。有人凑过来说能帮她忙,她就从袜子里掏钱给人家。为了在窗子外面瞪那些污蔑我的人们,她翻了一天的白眼,导致面部扭曲几天不能恢复。她走在街上,流言四起,几个陌生人说她养了祸害、养了妖孽,嫁人都成问题。又说,她们一家人已经反目成仇,该送去参加湖南经视《寻情记》。她来不及争辩,当场就落泪。
小时候,见过老鹰捉小鸡,那时候还没有高楼。小鸡玩耍,老鹰来袭。惊慌的小鸡躲到母鸡翅膀下面,像孩子躲进大人的军大衣里。母鸡本身也是害怕的,因为有小鸡在,就有责任在,它索性忘记了害怕。它被抓到半空中,飞了几个屋顶远,众人的吼叫声,吓得老鹰把它丢下来。母鸡如此,何况母亲?她的女儿,年纪轻轻,长在身上的不管是刺还是翎,都被人恶狠狠地拔去,她却无能为力,她怎么不着急?
爸爸总是说,总是说,世界十谜之一,你妈妈怎么生了你?她蠢得像液体。
她在火车站接我,总是提前一个小时,我告诉她火车向来只晚不早,她从来听不进去。我坐在开向她的火车里,突然觉得自己也如同一列火车,经过乱坟岗、暴雨、玉米地、树、塔、山坡、河流、黑洞、荷塘、烟雾。满眼都是黑,也满眼都是绿。
妈妈,如你认为的,女儿懒,不能干。不能干点别的什么,所以她继续写,写小说。这么多年来,她吃了你那么多饭,伤了你那么多心,添了你那么多乱。她什么不都怕,只是怕随时随地随随便便死了,不能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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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素手金边(1)
素手金边
去张家界,得捎上二伯。三十年前,他在相邻的袁家界当知青,垦荒打猎打渔,像一头英俊饱满的野兽在这些山之间纵来跃去,倒也不觉得苦。堂姐半夜出生在返城山路的板车上,她有另一个名字,不常叫,峻生,崇山峻岭生。不能遗忘那个晚上的月光和雾,这山,于我们,是身世,是往事,是一些丝绸。
我想,家乡的风景或者大多处的风景,都是以山取胜以水取悦的,山是用来奠基,是脊梁骨,水是用来助兴,是张灯结彩。这水有,这山不常常有。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得罪了水?水也是有宗族有支脉的,我还不会游泳,哪天不幸落到水的手里,会不会计怪?
只看了几眼山,就决定放弃爬了,山一批批,粗壮如斜塔,被远古巨人穿行时不慎带倒或示威拔起,随时有倒塌压我于身下的可能。我属于弱小,二伯属于病残,纷纷选择了水路线。
初次听说金鞭溪,我才几岁,年纪太小认字太少,一切从简,都往同音字身上靠,误以为〃鞭〃同〃边〃。那时候我想,一定是溪流沿岸,水草、碎石做陪,水拐到哪里,追随到哪里。水草哪怕天生是绿的,长时间踩在水里,也就渐渐泡成枯黄,被山里的气骚一浆,硬了起来,有了光泽。石头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