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术-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以前二师兄曾经总结过,为什么男医生通常搭配女护士,据说一是没时间谈恋爱,整天泡医院,见到的都是女护士,二是深夜你下了手术台一开门,有个女护士能给你捧来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就把你给彻底感动。他就是这样被他的前女友泡到的。后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和我一样,经常半夜里被他的妞电话叫起来给她送外卖。要指望护士照顾医生,那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我未来的生活。
METEOR:
看到急诊科分诊那段。使我想起,以前在急诊科轮转时,半夜三更送来一个打架斗殴的,满脸是血,一伤口从额头到脸颊,护士找来三个医生缝合,眉毛以上归脑外。以下眼科,脸颊属口腔。
3月7日
今天小蕾差点被打。
上周五我抢救的一个酒驾超速患者,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脑干严重损伤,腿都僵硬了,尿崩,连下丘脑都伤到,基本属于九死一生的主。各项评分加起来是4,语言1,反应1,总之什么都是濒死状态,通知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家属哭成一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马当作活马医,总算从鬼门关拉回了一寸,现在也是在生死线上徘徊。据说,当时一车四人,三人当场死亡,这个人是驾驶,他居然是个宝马7系车的车主,而宝马车显然光注重豪华了,忘记设置安全系统,车撞成那样,气囊一个没开。
周六深夜。患者的妹妹从台湾赶来,哭死哭活要求探视,非探视时间已经给她通融了,突然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纸,说是从一个什么极其灵验的庙里求来的,拿到符的一刻就是她哥哥血压下降的一刻,全家捧着那张救命符一脸虔诚地要求贴在床头。庙里的方丈说了,符在人在,符掉人亡。
护士长一听,坚决拒绝。护士工作已经很忙了,谁还能专门派个人替她家看护那一张符啊!万一一阵风吹过符掉了呢?万一哪个清洁工没注意给扯了呢?万一仪器移来移去碰掉了呢?责任谁担?再说这里是医院,是有规章制度的,床头除了贴医嘱护理等级,哪能谁想贴什么贴什么。今天要是允许贴符了,明天就会有人来烧香,后天就有人请道士来捉鬼,大后天就来这里办法事,医院就比菜市场还热闹了。
一个不同意,一个非要贴,顿时剑拔弩张,病患家属狠言相向,“人死了,就是因为你们不给贴符造成的!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俺的小蕾关键时刻来一句:“符既然这么灵验,你们把病人带回家去,贴自己床头好了,还要我们医生护士干什么?”
老拳差点砸到她鼻子上,幸亏护士长有经验,一个箭步将小蕾扑倒。
我见到小蕾的时候她还愤愤呢!笑着刮她鼻子,“你就算不能救火。也不要引火上身。人家本来就在要失去亲人的当口,你何必将人家逼到死角?听说这家伙家产过亿,是一个大企业的掌门人,年纪刚三十七八,他这一走,一家大小连个仰仗都没有。你哪怕就从人道主义出发,也不要呛人家了。”
小蕾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了,“到底谁没人性?这个要死的人,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是他们家的利益所在,人要是走了他们家就垮了。说到底都是私利。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人送来的时候和死人有什么两样?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把他救活。我一夜不睡地抢救他,我能从他的生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费这样的辛苦去救他?就为每个月两千块钱我费得着花这样的心血吗?我对得起我的职业和我的心,可他们连最起码的尊重和感恩都没有,他现在活下来,全部是符和和尚的功劳。他要是死了就是我们的过错。如果是这样,他家人为什么不送他去庙里?却要送到我们医院?我们没有功劳,连苦劳都没有,我难道不寒心吗?我说这句话有什么错?”
我答不出。
我只能以病人的心去想,一个临死的人,家里能抓住的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是希望。这个符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我既不愿意破坏他们最后的支柱,也不愿意承担我无能为力的责任。这是两难的抉择。
我抱着小蕾,亲亲她,抱抱她,刮刮她的鼻子,突然我问:“刮鼻子的刮怎么写?”
小蕾一愣,说:“怎么写?提手旁的吗?”
“小笨蛋,刮风的刮呀,舌头的舌加个立刀。”
她还一脸迷惘。
我在她手掌上写下。
“啊!你是说刮宫的刮啊!刮匙的刮啊!切!不专业!”
我大笑。她的幽默感,永远是这样即发的。我希望她多笑笑,少哭哭,永远没烦恼。虽然这就像物理上的匀速直线运动一样,只是一个理想状态。随着现实的推进,她的心会越来越坚硬。
“小蕾,你还喜欢当护士吗?”
“喜欢的。”
“哪怕人家骂你?”
“大部分人都是好的呀,上个月出院的王妈妈今天路过这里特地给我买了点心。很多人很懂道理的。我怎么觉得越有钱的人越不通人性呢?王妈妈那么穷,你对她一点好,她都记得。开宝马的,你对他再好也没用。”小蕾顿一下,泄气地说,“当然,我对他好,他的确不知道了,很有可能到死都不知道。”
“不是的,小蕾。这世界,无论什么行业,无论什么地方,都是有好人有坏人。好人永远占多数,坏人永远占少数。所以世界才没乱了套。要是世界上善恶不分,是非混淆,我们就变成暗黑帝国了。”
小蕾忧心忡忡地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医院真的快变成暗黑帝国了,每天都上演打砸抢,全武行。我要告诉我的小学妹们,除了学打针,还要学女子防身术。NND,今天那个人的妹妹,太壮了,怕有一百八十斤吧!给她打到我要半残了!”
六六:
这是个真实的过程,全程我都在场。那个人,就是周五晚上我以为死掉的男人。全部的人都觉得他不行了。即使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的情况下,医护们依旧没有放弃地去实施所有的抢救措施。
你知道对一个死人干活的感觉吗?明知道无望还是要去做。
我觉得医护人员是极其坚强而充满希望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关头就是有奇迹发生。这个人在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之后,就回来了。当然,我作为患者家属,在被医院三次通知做后事准备以后,又被告知没死,肯定会相信这是神的保佑。人在绝望的时候,只有神是你的支柱。医生的力量依旧还很渺小。
但我希望这个家属不要把医生伤害得太厉害。因为医生是人不是神,他们要是真的放弃了治疗,我看就是玉皇大帝来。都不行。管子一拔,啥都没了。这个人到现在也是在生死临界线上。生靠的也许是老天爷帮忙,但死不死的绝对看医生态度。
但我内心里非常清楚,无论你病患家属什么态度,医生护士再委屈,内心里是有杆秤的,不会因为你的无理取闹而放弃一条生命。圣经上说,这世界有三样东西对人类是最重要的,FAITH(信)、HOPE(望)、LOVE(爱)。我认为,我能看到的对这三个词最好的诠释。就是医院。
3月9日
今天我们敬爱的李主任又被投诉了。我们笑坏了,越是德高望重,越是被投诉大王。这没办法。干得多,错得多,不干总是没错的。
他的错永远是态度。医务处的同志们委婉提醒他多次了,除了医术高明以外,还要态度谦卑,现在患者是老大,患者不买你账,你被投诉率太高,要影响你们科的精神风貌小红旗的。
李主任无可奈何地依旧好脾气地口头答应了。今天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召开会议,要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怎样才能让患者觉得他脾气好。全场掩面而笑。
全国拥来看他的病人坐船坐飞机坐火车长途跋涉,在医院门外自带铺盖卷,买黄牛号也好,网上挂号也好,彻夜排队也好,费时费力好不容易轮上。一进屋,李老就伸手拿片,无论你怎么主诉症状他是不听的,只在片子上扫一眼,蹦出“开刀”二字或者“不开刀”三字。患者再问什么时候住院,就回一个字:“等。”再问等多久,没话了,下一个病人已经进门。我要是被他看,也会被活活气死。为见活菩萨一面费尽周章,见了以后就这样热脸贴冷屁股,谁都受不了。
李主任委屈得不行,我们一面批判他,他还一面申辩:“我是外科大夫呀,不是老中医或者内科大夫,我这个不需要问长问短的呀,来我这里总归就是为了看病,瘤子拿掉了你什么症状都没了,瘤子拿不掉,我说一箩筐话,你还是难受呀!再说了,一下午就三个小时时间,我要看六十个号。一个小时二十个号,一个号三分钟,还不包括人情号,加塞号,院办带来的,会算术的人都算得出的呀,三分钟我要看片子,判断能不能手术,怎么手术,还要安排病床,怎么跟你寒暄,安慰你情绪呢?我认为医院应该设立一个专职的情绪安抚员,专门干安抚工作,不要让我来干这些事情嘛!”
大师兄说:“主任啊,人家就是要听你讲话,其他人安慰没用的。”
几年前李主任问诊的时候,我是那个跟在后面开药安排住院的小助,我知道他的苦楚。门诊病人只是他大量病人中的一小部分,还有熟人介绍来的,还有领导派下来的,还有病患口口相传堵他家门口的。他就一个人,不是千手观音三头六臂,能处理过来就怪了。
院里接到的最经常的投诉就是消费欺诈。意思是我挂了你李主任的号,奔的是你李主任的名而来,找的是你李主任看病,最后出院小结上写得分明:主刀的不是你李主任!你这不是欺诈是什么?
我泱泱大科,光医生就一百多号,要是病人都只看李主任的,就他一个人开刀,全签他的名字,你们信我也不信啊!他一周就四天开刀,病人却一百多个,你相信他一个人一天能转场二十多台吗?有些瘤又不是疑难杂症,不过是普通的脑膜瘤垂体瘤,我们这里最小的副教授都随便开开,你非要强迫李主任开做什么?
对患者来说,脑子里长瘤那是不得了的大事,对我们来说。瘤子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瘤子,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到底要的是结果,还是要的是享受过程?包你人没事,十天之内出门不就行了吗,来的时候又是功能障碍,又是斜瘫软烂的,走的时候神气活现,到门口咬我们一口,真是的!
当然,要是我,也是很痛苦。花了平板液晶数字的钱,到手是直角平面,钱还没少付,总有不爽。
这个世界,真的是很难平衡啊!
刘老今天对护士长说:“宝珍啊。我需要很多的病床!”
宝珍笑着说:“大家都需要。你不要再特权了,我也要投诉你。”
老头无奈地摇头。“都欺负我。”
小医生有小医生的烦恼,大医生有大医生的烦恼。
六六:
俺跟着坐台门诊半个下午,啼笑皆非。同学们哪,你们是真不知道看门诊有多热闹。俺坐在吴教授身后,听如下对话:“医生啊,俺们那边的医生让俺过来看看,说俺有垂体瘤,麻烦你给看看。”
吴教授:“你没有垂体瘤。CT里没有任何明显指征说明你有垂体瘤。”
“可俺为啥不怀孕呢?”
“这个你要问妇科大夫。”
“妇科大夫说了,俺不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