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精校 天命朱颜(出书版) 作者:夷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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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端了一只金盆上来,轻轻放在屋子正中,另一名侍者捧着一只盘子,盘中有两只新月形的金块,由祭司将金块扔进盆中,若两只新月朝着同一方向,便为吉,朝着不同方向,便为凶。
景檀之拿起金块,手有些颤抖。
所有人都望着他,容不得他迟疑。
他闭上眼睛,将金块扔了出去。
杨恪的目光追随着金块,落入金盆中,其中一块很快就静下来了,另一块却不断地旋转着,旋转着,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旋转。
景檀之鬼使神差地跺了一下脚,金块停下,两只新月背道而驰。
杨恪的心一片冰凉。
犬戎的单于和国师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大地却忽然震动起来,众人几乎站不稳,只能扶住离自己最近的家什。震动只持续了片刻,拉莫道:“两位国君不必惊慌,这只是普通的地震,乘风城时常发生,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杨恪的目光再次落在金盆中时,他诧异地大叫:“金块……”
众人看过去,两枚新月竟然朝着同一方向!
天意,真是天意!景檀之苦笑着摇头,丞离忽然想起清明所说过的那句话。
无论你能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的,都是命运。
“皇帝陛下,恭喜你。”他端起酒,“今天,你有上苍眷顾。本王就将义妹嫁给你为妻,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成婚!来,干!”
杨恪一身红衣,走进婚房,脚步有些踉跄。犬戎的臣子们拉着他喝了太多的酒,犬戎酒烈,他觉得浑身都像火烧一般烫。
这场婚礼是按照犬戎习俗举办,没有交杯酒、挑喜帕那一套,新娘子脱光之后,用丝绢裹了,躺在床上,等待她的丈夫。
“清儿。”杨恪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在床边坐下,拿起床头的匕首,“犬戎的习俗真有趣,丝绢裹新娘也就罢了,还要用刀子将丝绢割开。”
清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么?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绑成粽子。”
杨恪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挥,裂帛之声响起,丝绢已经从中割断,朝两边缓缓滑去。清明脸色通红,蜷缩起身体:“你……动手也不先说一声。”
“半年不见,我的功夫可有长进?”
清明翻了下眼睛:“还算过得去。”
杨恪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待会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清明的脸更红,伸手便打,杨恪笑着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清明,我总算娶到你了。”
清明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嗯……”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朕的妻子。”他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背,指尖顺着每一条鞭痕游走,“我不问你的过去,只问一件事,这些疤痕,究竟是谁留下的?”
清明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他那双怜爱而略含愤怒的眸子:“你……真想知道?”
“是。”
“那我便告诉你。”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三年前,我将品清姐姐救出,曦国是不能再待了,只能来到犬戎,在王庭住下。我们只能算是流民,并不比奴隶高贵多少,每日必须织出一匹布,才能换得两人的口粮。我永远都记得,白色的棉絮在帐篷中飞舞,品清姐姐一边织布一边咳嗽,那咳嗽声至今还停留在我耳边。”
杨恪的心一阵揪紧,没想到,她们受了那么多的苦。
“如果这样,还能活下去,可是品清姐姐被一个贵族看上了,他想要得到她,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但品清一概不理。他终于大怒,硬说我偷了别人的布匹,将我绑在拴马桩上打了五十鞭子。”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都不算什么,我能忍,我都能忍。可是品清姐姐看不过去,为了救我,她……她……”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杨恪能够猜出来,愤怒像熊熊的烈火,要将他烧成灰烬。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那个贵族是谁?”
“他,就在这乘风城里。”
杨恪抽了口冷气:“丞离?”
“不。”清明将指甲抠进他的手背,一字一顿,像要将那个名字刻进他的心里,“他叫拉莫!”
杨恪几乎失去理智,他转身下床,拔出墙上所挂的长剑就往外冲,清明大喝:“站住!”他步子一顿,清明又说:“我告诉你这些事,不是让你现在就去复仇,这仇恨,要牢牢地记在心中,总有一天,要替品清姐讨回个公道!”
少年帝王望着手中长剑,沉默良久,忽然手一抖,剑矫如游龙,“夺”地一声颤巍巍钉在房梁上。
“我杨恪,若不杀这狗贼,夷平乘风城,誓不为人!”
清明披上衫裙,来到他的背后,目光深邃:“这个机会,不会等太久。”
窗外的夜色,忽然亮了一亮,清明觉得奇怪,推开窗户,倏然变色。
灿烂的星宫图中,摇光星放出耀眼的光芒,与天枢星共同照亮星空,那一轮月,顿时黯然失色。
两人互望,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摩揭陀的预言,天枢星与摇光星二星同耀,便是赤诚朝破灭之时。
“陛下!陛下!”门外传来文羿的喊声,声音颤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惶恐,“朱厌城有紧急军情传来。”
“说!”
“襄月城的消息,一月前叛贼岳如楠开始围城,城中断粮,百姓易子而食,各路诸侯又无意勤王。江王决定带赤诚帝迁都杭州,今夜已杀出城,随行两万兵马折损大半,往南逃去了。”
“檀之,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清明望着对面送行的犬戎国师,他淡淡地笑:“以我现在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跟你走?”
清明惆怅:“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只要有缘,就能再见。”
“珍重。”清明拉动马缰,转身而去,景檀之忽然说:“清明,如果他欺负你,就到襄月城外的无量观去。”
他的声音极低,却在她的耳边轰鸣,无量观,那里会有什么呢?
“清明,那位国师似乎对你尤为关心。”杨恪与她并肩而行,白马银袍,俊逸非凡。清明浅浅一笑:“他救过我的命。”
杨恪也没有多问,清明心中忽然有些惶惑,像做错事的孩子,岔开话题:“襄月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朕已经命涧西送去朕的诏书,命岳如楠归顺,并迎我回帝都。”
“他会答应吗?”
“岳如楠不过是个渭水河工,起事时打的是朕的名号,若是不答应,只怕是自绝于天下。”杨恪冷笑,“何况,他应该也明白,如果帝都没有朕,就是一只巨大的金笼子,他会困死在里面。”
半年的时光,他成长了很多,昔日那位纵情诗词的帝王,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该高兴么?清明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为何她会这么不安?
朱厌城是大曦北方重镇,与月门关互为犄角,拒犬戎于关外,千百年来守护着九州。自从慕容北的黑甲军纵横边关,驻扎于此之后,朱厌便是黑甲,黑甲便是朱厌。
清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甲军,慕容北亲带三千人的卫队出关迎接,他们那用黑铁鳞串成的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北领着众将士俯身行礼,杨恪亲自将他扶起:“老将军不必多礼。”
“慕容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清明牵着马,笑容明媚,慕容北一喜:“钟娘娘!”
“她不是品清。”杨恪道,看到慕容将军一脸惊诧,又忙说,“这个说来话长,有机会朕会解释给将军听。”
朱厌城内人声鼎沸,颇为繁华,来去的都是各地的行商和妇孺。黑甲军屯兵于此,许多都在这里娶妻生子,孩子长大了,也做黑甲军,如此代代相承。
将军府在城西,权作皇帝离宫,皇驾到时,杜九重领着众谋士接驾,清明与之几番寒暄,都感叹天意难测。
“陛下。”清脆的女声,悦耳如铃铛,“臣妾给陛下请安。”
清明的心往下猛然一沉,木木地回头,看到一位艳丽如春光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青丝高绾,肤如美玉,目似琉璃,身穿黄色缠枝莲花上袄和紫色马面裙,裙摆的泥金色织纹几乎炫花了她的眼睛。
杨恪轻轻握住清明的手:“这位是雷州沈总兵的女儿,我……新纳的妃妾,名叫沈如吟。”又对那少女道,“这是犬戎的清明公主,朕的妻子,还不快拜见。”
听到“妻子”二字时,沈如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艾,盈盈一拜:“见过姐姐。”
“你……什么时候嫁给陛下的?”清明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沈如吟愣了一下:“十二月初八。”
十二月初八!
她忽然忆起在乘风城,杨恪听说这个日子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原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喉咙里冲出来,她以手捂口,手心里一片猩红。世界旋转不休,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清明又开始做梦,钟品清苍白的面容和立夏愤怒的脸交错。
“清明,你不可以爱上他。”
“清明,你若是去了,我们就不再是好姐妹了!”
她觉得自己被梦魇住了,挣扎着惊醒,看到帐子外微弱的烛光。
“清明,你终于醒了。”杨恪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昏睡了整整三天,杜先生说你抑郁成疾,身子很虚,需要多调养。”
清明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清明姐姐。”一袭紫衣的美丽少女走进屋来,“这是我亲手熬的药,您喝了吧。”
烛影摇动,她从一个梦魇中醒来,又坠入另一个梦魇。
杨恪脸色一沉,冲沈如吟道:“没规矩,谁许你进来的?”
沈如吟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关心清明姐姐的身子……”
“好了,药给朕,你下去吧。”
他舀起一勺汤药,吹冷后送至清明的唇边,清明别过脸去,他心头一痛:“朕……也是迫不得已,沈家不仅握有一省之兵权,还是淮左的大贵族,朕需要他们。”
是啊,身为皇帝,有太多的不得已,以后他还会有更多的妃子。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心里还是像有把刀,在一下下地剜。
十二月初八,她被俘犬戎、受刑流产,而他,却美人在怀、洞房花烛。
泪如泉涌,她仿佛又看到那天的雪,遮天蔽日。
“清明。”杨恪心疼地抚摸她的青丝长发,“跟我来。”
他扶着心爱的女孩,缓缓推开流云榴花窗,满园的白牡丹,月移花影,在夜风中摇曳,仿佛凝结的白雪。
“谷雨洗纤素,裁为白牡丹。异香开玉合,轻粉泥银盘。”杨恪在她耳边低低地念,“北方天冷,牡丹还没开,朕让侍从用宣纸扎成牡丹的模样,虽不十分像,但也有八九分了。”
心底有暖暖的东西在流淌,她扶着窗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
“清明,朕只是想让你明白,不管朕有多少嫔妃,但心里只有你一个。”
清明侧过脸去看他,那双眸子一如往昔,清澈无比。终于下定决心,她伏进他的怀里,既然决定了要爱,就抛弃一切,无怨无悔地爱一场罢。
两人凭栏相依,远处更漏声声,中天月色寒。
“襄月城那边……有消息了么?”她问。
“岳如楠呈来奏折,要迎朕还宫,日子定在这月底。”
“谨防有诈。”
“放心吧。杜先生已有妙计。”
“不论你有什么计策。”清明神色毅然,“都不要丢下我!”
清明坐在车辇之中,风鼓起明黄色的帘子,起起伏伏。前方还有另一辆车辇,那是皇帝的驾座,身穿黑甲的将军慕容北骑白马护在天子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