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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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的天,姐姐还上妹妹这儿来,让妹妹如何担待得起!”马佳·芸珍说得客气,却是暗中细细打量。她摸不清她们二人所为何来。
东珠却是不紧不慢,将身子暖和过来了,才复又开口,“本宫今日来,是来探望小公主的。”
言下,并无待见马佳·芸珍之意。
荣贵人脸色讪讪,却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挤对,“娘娘厚爱,臣妾替小容宪谢娘娘了。”
东珠笑笑,“话说,小公主已经五个月大了吧,想来与妹妹相处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妹妹切莫太过介怀才是。”
这话说到了马佳·芸珍的痛处,咬着唇,她却无言以对。按照宫中定制,庶母是不应该与皇子皇女同住的,可……
“娘娘,太皇太后并没有让容宪搬离咸福宫的意思……”
惠贵人不就一直带着皇长子吗,她生的不过是位公主,哪怕封号尊贵,可论地位远不及皇子,为何在惠贵人那里可以破例,她却不行?哪有母亲舍得与十月怀胎的孩子分开的!
“娘娘,宫中定制不可废,就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日理万机,一时疏忽了,也不应该得过且过,臣妾说得对吗?”
景宁坐在一旁,适时地接了话去,却是在煽风点火。
点荣贵人的火。
钮祜禄·东珠闲闲地摩挲着掌中茶杯,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
马佳·芸珍咬着牙,却是发了狠,一字一顿地道:“去,将小公主抱出来给皇贵妃娘娘看!”
短暂却又漫长的等待。
寝殿被火炭熏得很温暖,东珠一边烤着手,一边品着香茗,其余的人,站的、坐的、跪着的,表情各异,心思各异。
半晌,宫人将容宪公主抱了出来。
“还真是美人胚子,本宫看着好生喜欢!”
明黄的襁褓里,小公主兀自沉沉地睡着,身子外面裹了严严实实的棉褥,只露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红润剔透,让人忍不住掐一把。
“娘娘,容宪福薄,全仰赖皇上的恩泽……”马佳·芸珍一眨不眨地盯着东珠怀里的孩子,仿佛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将小容宪给摔了。
可东珠偏偏不卖她的情,轻声哄着,却转头冷哼着看了她一眼,“荣贵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被赐予‘固伦’这样的封号,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荣享的,若果真福薄,岂会平平安安地长到这么大?”
伤痛
话里有话,没说其他皇子皇女早夭的事实,却刺激到了马佳·芸珍。
“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妾一个人的错,容宪还小,她还是个孩子……”芸珍说着,屈膝跪在地上,强忍着屈辱,眼中打转的泪簌簌滑落。
孩子是她的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如今什么尊严、什么矜持,通通比不过孩子的安危。
看着她涕泪横流,东珠娥眉微蹙,透出三分不耐来,“荣贵人这是做什么,本宫何时说要怪罪小公主了?只不过,这祖宗礼法不可废,照本宫看,这孩子总待在咸福宫成什么样子,还是该抱给皇后娘娘抚养的……”
马佳·芸珍瞳孔猛地一缩,即刻上前一步拉着东珠的衣袖,“贵妃娘娘,妾是过来人,知道怀胎十月的艰辛,皇后如今尚在怀孕期间,分身无暇,妾怎敢再去劳烦!”
见她神色惊骇,东珠越发冷淡下来,“这样的话……那就将小公主交给蔺嬷嬷,反正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蔺屏儿是储秀宫的老嬷嬷,入宫多年,对待新人自有一套调教的招数。宫里低品阶的妃嫔大多都领教过她的手段,平日见了,尚要绕着路走,马佳·芸珍岂会不知她的名声。
襁褓内,娇嫩的婴孩睡得香甜,小胳膊微微朝外张开,轻轻搭在东珠的肩扣上,熨帖出绵软的温暖。
芸珍的心狠狠一揪,越看泪落得越汹涌。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贵人,出身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这宫里头的女人。她不是个引颈就戮的人,却如何拗得过这宫中礼法……
“娘娘,容宪年幼,若蒙贵妃娘娘不弃,妾愿将她托付给娘娘……”咬着唇,她伏在地上,朝东珠叩了个头,“妾会去坤宁宫,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求。”
凄凄切切的话,让寝殿内的人纷纷看向她。
东珠转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珍儿妹妹是这个意思?”
芸珍强忍着泪,死死地攥住衣角,死死地攥着,半晌,才哽咽出一句话来,“妾……妾恳求娘娘成全。”
皇后是何样的人,若容宪去了承乾宫,她尚有去探望的机会,但要是被抱到储秀宫,怕是此生她们母女再无相见之日。容宪……她的容宪……是娘没用,保不了自己的孩子……
纤长的眼睫微垂,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东珠看着怀中的婴孩,粉嫩伶俐,与世无争。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被生下来,就算是封号尊崇,就算是集了万千宠爱,不过也是妃嫔倾轧、宫闱斗争下的牺牲品。
这是命。
“既然珍儿妹妹有此想法,本宫对小公主又喜欢得紧,那本宫便不妨先替妹妹抚养着。稍后,本宫自会去禀明太皇太后。”
东珠说罢,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映坠,再不看一眼。
过了今日,宫里的人就都会知道,她钮祜禄·东珠领走了荣贵人的孩子……活生生地领走,这可不符合她的作风。可看着那娇小的生命,心头说不震颤是假的。但动容又如何,进了宫,生也斗死也斗,除非魂飞魄散。这宫就是她们的坟。
回廊外,是钮祜禄·东珠和景宁一行几人离去的身影,漫天的寒气。寝殿内,马佳·芸珍伏在地上,嘤嘤恸哭,宫婢上前来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抬首,发丝凌乱下的那张脸,满是泪痕。
苍白。
狰狞。
芸珍死死地抠着身下的锦毯,指甲崩裂,染下了血迹斑斑。
孩子……娘绝不会白白让你离开……绝不会……
回去的路上,景宁与东珠并未打照面。
本来就是事先通了气的,由东珠出头,既还给景宁一个人情,也是太皇太后暗中授意的,一场戏做下来,倒也心照不宣。映坠抱着小公主先径直回了承乾宫,东珠则去了太皇太后那里。抚养小公主的事情,明面上,还是需要通报的。
这个时候,景宁应该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承禧殿里,因为不久之后,惠贵人就要上门了。
日暮,开始西斜。
冬日的太阳很晦涩,微淡的光照不下来丝毫的温暖,唯有等到黄昏时刻,残阳如血,漫天的红霞,一扫整日的冰寒。
景宁坐在夕阳的余晖中,半个身子被橘色的光照着,紫貂裘的披风,手里操着一个瓜瓣花卉黄铜手炉,徐徐有暖香盈袖。
景宁在等她。
咸福宫的一出戏,很快就会让宫里的人明白,贵妃娘娘要整肃后宫了,或者说,是太皇太后要整肃后宫,皇子皇女的抚养便是第一步棋。至于容宪公主是否由钮祜禄·东珠抚养,怎么抚养,没人会在意。之所以先将火烧到咸福宫去,不过是抛砖引玉。
抛出荣贵人这块砖,引来惠贵人这块玉。
她不信惠贵人能沉得住气。
“宁妹妹……”果然,未到戌时,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环佩叮当,人未到声先至,正是惠贵人纳喇·芷珠踏进了门槛。长羽貂裘的披风,里面穿着水蓝色的锦棉窄裉裙袄,穿云缎的花翎裤,勾勒得身姿越发高挑修长。
承禧殿和绥寿殿仅隔了一个院子,却需绕过回廊和两道不甚宽敞的月亮门。隆冬时节,天气寒冷,下了雾,地上还是冰着的,稍有不慎,便会滑倒。此时惠贵人花盆底的旗鞋,却是走得摇曳生姿。
“去扶一下惠贵人。”景宁吩咐身畔的秋静。
她来得很快,不到半日,甚至还不到三个时辰,足以说明,她消息很灵通。
秋静依言,走过去搀扶纳喇·芷珠,一并将她臂弯里的锦盒接了过来。
“惠姐姐,怎的这个时候还不休息,来妹妹这儿?”待她走近了,景宁迎上去一步,将手中暖炉递给她。
“闲来无事,带了些江南的小点心,还是我家里人特地送来的,拿给妹妹尝尝。”
宫门在酉时就关了,何人会在这个时候送点心来呢?若是平时,精明如惠贵人怎么也会找一个像样的借口。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景宁笑笑,也不点破她,“妹妹何德何能,竟让姐姐这般挂念?姐姐快里头坐,外面风凉,若冻坏了,可是妹妹的罪过了。”
宽敞的承禧殿,屋内备了三鼎铜炉,宽幅山水双面绣的屏风阻隔了两间,雕花格子架摆在最西侧,架上放了三盏青玉描金龙葵瓣的相瓶,暖雾徐徐,暖香怡人,哪里还有屋外的寒意。
“妹妹,你听说了吗,荣贵人的孩子……”惠贵人将长羽貂裘脱下,露出里面的常服。
“姐姐是说容宪小公主被钮祜禄皇贵妃抱走的事情?”
她岂止是听说,当时她也在场。
“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意思,荣贵人得罪贵妃娘娘了……好生不近人情!”芷珠说得随意,却微微侧眸,仔细观察着景宁的神情。
钮祜禄皇贵妃在这个时刻抱走小公主,可绝不仅仅是遵循规矩这么简单……她才送出信去,尚无回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直接关系到皇长子的去留。她曾怀疑是景宁从中作梗,可前几日观察下来,并不像是中了她涂在信笺上的毒的模样,几经试探,又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唯有自己猜忌疑心。
“姐姐倒是心明眼亮得很,晌午才发生的事,姐姐晚上就知道了!”景宁笑着看向她,故意忽略掉芷珠脸上的表情,“不过姐姐这话可是错了,抚养小公主的事,可是太皇太后授意的呢!”
纳喇·芷珠一怔。
“妹妹是说……”
“照宫里的规矩,皇子皇女满月之后本就不应和庶母一起生活,只不过是皇后怀孕,后宫的规矩便闲了下来,可毕竟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管着,岂有坐视祖宗礼法废弛的道理!这不,即刻就让贵妃娘娘去了咸福宫,当时我也在,荣贵人倒是老大不乐意,可也拗不过规矩。”
“这么说来,太皇太后是势在必行?”
缓缓地吐出这几句话,纳喇·芷珠的清眸中陡然闪过一丝阴狠,笑意褪去,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想动皇长子,她可不允许!
景宁的心猛地一提,却是忙凑过去补充了一句,“不过姐姐倒是不用担心的!”
“妹妹这话何解?”
陡然的转折让纳喇·芷珠有些无措,呆愣半晌,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景宁笑笑,故意松散了神色,“太皇太后确实是说庶母不得亲自抚养皇子皇女,可这规矩毕竟还是有回转余地的。皇上不是也说,南疆仰赖纳兰大人,自会对姐姐和皇长子多多照拂……倘若,妹妹说倘若,姐姐的兄长在前线平叛有功的话……”
决不能逼得太紧,否则狗急跳墙,怕是玉石俱焚的下场。景宁只说了半句,却留给惠贵人无限的回味。
“这……是皇上的意思?”
“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纳喇·芷珠缓缓地坐了下来,不动也不言语。
手中,是景宁方才递过来的手炉,暖香袅袅,热得她的掌心竟略带了潮湿。
“妹妹,我这就修书一封,务必要尽快送到我兄长那儿去,可好?”半晌,纳喇·芷珠忽然站起身,足尖探前一步,碰倒了那琉璃香盏的净瓶。
哗啦一下,里面的华彩朱砂洒了一地,芷珠却恍若未见,只是紧紧地抓住景宁的手。
“姐姐,缘何这般急?”
“我……我也只是想让兄长早些知道,届时也好……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怕是急着送信去,让他切莫班师回朝吧……景宁扯唇微笑,面上越发殷切,“姐姐放心,妹妹定当办妥。”
门外,天色已经黯淡得深沉。
桌上那锦盒未曾动过,秋静瞥了一眼,便径直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