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北夜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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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 5
第二天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甚至还讲错了好几个地方。
班长晃着小辫子举起手,也不等我叫她,她就自顾站起来,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元宝,你要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你这个样子的话,这个月我们给你的打分可就不像以前那么高了哦!”
李桃桃不满地说:“你就会打小报告!就算元宝偶尔讲错,我们一样会给她打高分的。”
有一部分学生附和地点着头,江一鸣低声嘀咕着:“估计是被那寻人启事搞的。”他刚嘀咕完,不知为何又捂着嘴将头扎进课本里,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刚要继续讲课,只见教室的后门站着一个人,一个梳着马尾辫的男人。他身材笔挺,皮肤黝黑,眼睛亮晶晶的,全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艺术气质。
孩子们又议论起来:“那是不是元宝的男朋友啊?”
“不是吧,跟上次来校门口接元宝的男人不一样……”
我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大家这才安静下来,江一鸣的头扎得更低了。
我看了那男人一眼,男人微微一笑,闪了出去。我让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关上了门,这才开始努力地集中精力讲课。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我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门,只见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我的身边。紧接着,曾在教室后门出现过的马尾辫男人款款走下车,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用刻意压制出的平静语气说:“纯……”
我马上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身份,他一定是司玛!想到这里,心顿然慌乱起来:“你认错人了。”
“不,你就是纯!”司玛的语气里有一丝孩子气。
“你真的认错人了!既然你找到这里,想必也一定知道,我是这所学校的老师金媛宝,可能我和你的恋人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但,我真的不是她!”
“好吧。”司玛无奈地笑笑:“好吧好吧,金老师,我们可以谈谈吗?”
“既然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说着就要离开,司玛一把抓住我的手,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急忙松开,哀求道:“金老师,你和悦纯长那么像,也算是缘分。我已经苦苦找寻了她四年,可一直没有线索……今天早晨接到好心人的电话,我的心情是那么……”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言,可却没找到,于是他继续说道:“就算我认错人了,就算你不是我的纯,可不可以请你,恳请你,看在我痴心一片的分上,陪我说说话?就一会儿,一小会儿……”说着,他的眼睛里就要漾出水。
我望着他,心情也莫名哀伤起来,又想起家里那个正在冷战的杜平,于是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况且,我也很好奇他们的故事,好奇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陆悦纯到底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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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 6
这是一家很幽静的西餐厅,装修豪华,就连服务员的微笑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奢侈,估计这里一碟不起眼的小菜,都会花去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
司玛引领着我走进一个欧式风格的雅间,一边熟练地点着菜,一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目光,似乎恨不能一把将我拽进他的怀里,一口将我吞进他的肚子里。
点完了菜,他凝望着我:“都是你爱吃的。”
我说:“我从未到过这里吃饭。”
司玛笑而不语。他拿出手机,按了某个键,说:“黄助理吗?把五十万打到我下午发给你的账号……嗯,对,账户名是江涛。”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看着我,开心地说:“对!找到了!”
我想起寻人启事里的内容,马上意识到他们谈话内容的涵义,急忙说:“你先别着急给那人打钱啊,你真的搞错了!”
“嗯,我确定,不会错的!”他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静静地望着我。
包间里的气氛有一丝尴尬,我坐立不安地东张西望着,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他一起吃饭。他和那个陆悦纯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心里最明白不过了,我是金媛宝,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司玛这样的男人。
“司先生,我……”
“叫我司玛。”他打断我。
“司先生,我想你可能……”
“叫我司玛好吗?”司玛的语气里虽然充满了恳求,但又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也可以看成一种魅力。
“好吧,司玛,”我望着他:“司玛,我知道你很可能很想念陆悦纯,但我确实是金媛宝,有根有底有户口可查。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怜惜你的痴心,所以今天才会和你吃这顿饭。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司玛一愣,黯然道:“什么?要结婚了?纯,你这次玩大了。”
“我不是……”我刚要纠正他,他却伸出手制止我说下去,然后就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悦纯,你别闹了。你闭上眼睛,好好想想,认真想想啊,我是你的司玛啊!你都忘了吗?”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里:“还记得吗?你总是那么调皮,那么疯狂,那么令人心神激荡。读书的时候,班上偷偷谈恋爱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写情书,你埋怨我只知道练字,却从不肯给你写一封。哦,天哪,我的疯狂的小家伙,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割破你的手指,然后让我沾着你的血给你写情书。写完后,你开心地望着那页纸,说那是你所见过的最美的字。事实上,悦纯,那也是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字!”
我摸摸自己的手指,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我打断他,说道:“司玛先生,你真的真的是认错人了,我真的真的不是陆悦纯。”
司玛的思维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失落、绝望和无奈。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档案袋,递给我。
档案袋上印着某家著名心理诊所的字样,我抽出厚厚的文件,看了看第一页,然后一脸愕然地望着他。
这是一份四年前的治疗档案,第一页上贴着我的2寸照片,上面写着:
姓名:陆悦纯
性别:女
年龄:22岁
诊断:解离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属于心因性神游
症状:犯病时会离家出走,或无目的地徘徊,并以一个新的身份代替其真正的身份,通常持续数小时或数日,也有严重的个例会持续几年。在这期间,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完全遗忘了任何事,而周围的人一般也不能觉察到他与通常时有什么异样。这种精神疾病和普通的记忆丧失并不同,患者不会觉得自己丧失了记忆,他们的在患病后的一切行为与正常人无异,只是完全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着。
病因:童年时期父母的虐待。
看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所措地望着司玛。
司玛黯然地笑笑:“这是你第二次犯病。第一次是在你20岁时,也就是六年前,你突然失踪了,把自己相像成一个四处旅行的诗人。不过那次,你身上一分钱也没带,窘迫茫然地四处流浪,很快就被送到了收容所,又几经坎坷才被我找到。”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不到,这一次犯病,你竟然一走就是四年,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清醒。”
我不知该怎样应对这样突然的局面,更不知该不该相信他的话:“那么,司先……司玛,我们,哦不,你和陆悦纯,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玛忧伤地望着我:“想不到你忘得如此彻底。”他左右看看:“你忘了?我们青梅竹马啊!你忘记了?十四岁那年,在某个你差点被你父母打死的晚上,我们一起……”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一起杀了你的父母!这是你永远也不愿记起的回忆,所以,你才会千万百计忘记自己的身份,千方百计地逃避着,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
“真是一派胡言!”我腾地站起来:“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很爱我,若不是八年前他们突然车祸去世……你太荒谬了!我早说过了,我有根有底有户口、档案可查的!否则,你认为一所学校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老师吗?你绝对是认错人了!”说罢,我就跑出了餐厅,司玛在身后大叫道:“那些身份档案黑市上都可以轻易买到!纯!悦纯!陆悦纯!你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寻人启事 7
最近家里总是毫无生机,杜平就好像在那张电脑椅上生了根、和那电脑已经“人机合一”了。我打开客厅的灯,家具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昨天晚上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餐桌上,几只苍蝇嗡嗡地享受着它们的盛宴。
我轻轻叫了声“杜平”,没有回音,书房里似乎也很安静,平日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他那因了抽烟而不得不总是清嗓子的声音都没有了,家里静得如一座坟墓。
突然,我看到了昨夜放在沙发上的寻人启事,难道说,杜平不小心看到了,以为我去找那司玛,不要他了吗?在他的心里,我就那么水性杨花不值得信任吗?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又蹿出火苗。
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心又一下下地抽搐起来,酸疼酸疼的——书房里充斥着烟味儿,杜平爬在电脑前,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轻轻走到他身后,看到电脑屏幕上晃着他新做的屏保——Q版的杜平跪在一块方便面上,正在向Q版的金媛宝请求原谅,画面上还晃着巨大的字幕:“我是个贪财的家伙,我一生一世只爱金元宝!”
我不禁流着眼泪笑起来,轻轻替他把电脑椅调到一个舒适的角度,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卧室拿出毛毯帮他盖好。
回到客厅,我将那张寻人启事藏好,然后开始在黑暗里发呆。我没有想司玛的事,也没有想陆悦纯的事,更没有想我和杜平的事情,事实上,我没有想任何事,我只是在发呆,大脑中一片空白,就像没有了信号后的电视机,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屏。
彻底忘掉吧,忘掉司玛,忘掉陆悦纯,忘掉那则可恶的寻人启事,我是金媛宝,是能给所有人带来快乐的金媛宝。
第二天,我一身轻松地来到学校,却发现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那些平日里总是和我嬉笑怒骂的老师们似乎一下子都变得矜持起来,更诡异的事,平日里看不惯我教学风格的教务处主任竟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一番语重心长地“官方谈心”后,才扭扭捏捏地道出了真正的目的:“金老师,你看你能不能让司玛先生给咱们学校写一幅字?当然,咳咳,是赠送的。”
我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司玛先生!”
不仅仅是老师们,就连我班上那些“小大人儿”也都变得严肃起来,今天的课上得异常压抑。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干脆放下讲义:“说说吧,你们这些小脑袋瓜儿里到底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个学生问道:“我们还能叫你元宝吗?”
我笑笑:“当然。”
另一个学生说:“可是你真名不是叫陆悦纯吗?”
“放屁!”我拍着桌子:“我是金媛宝,你们的每个人的金元宝,知道了吗?”
这个时候,李桃桃突然站起来说:“元宝!都是江一鸣在造谣!他说你是寻人启事里的女人,还说他爸爸都打了那人的电话了,还得到了好多好多钱,还给他买了最新款的PSP!这太不公平了,那寻人启事明明是我先发现的!”说打这里,她顿了顿,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小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