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木锡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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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很不安,不明白他今天说的话为什么如此深奥。
谷平走出盥洗室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要喝点什么吗?我这里有冰咖啡和冰的茉莉花茶。”他回头问林小姐。
“好吧,给我茉莉花茶。”林小姐道。
他给她找来了杯子,为她倒完茶,终于在柜台前坐定。
“让我从头说起吧。”他喝了口冰咖啡,朝我瞥了一眼,“别急,让我先说王海南的失踪案,很快就会轮到你爸的。”
“好吧,快说。”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简单地说,王海南的失踪案最初是一起精心策划的假失踪案。”
“假失踪案?”林小姐和程惜言面面相觑。
“这得从薛宁的培训学校说起。健英培训学校在开办之初曾经很红火,也赚过不少钱,但近几年每况愈下,尤其是近一年,学校的财务状况已经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据说从去年六月开始,薛宁已经取消了近五个培训课程,裁了十几名各科老师,但是情况仍然没有好转。于是今年三月,他们夫妇俩就开始商量怎么才能摆脱困境。最后,他们决定制造一件假失踪案。具体的方案是,首先,薛宁在今年的二月份和三月份分别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关于培训学校的各种虚假广告,他们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增加学校的知名度和可信度,因为毕竟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多少人知道学校真正的经营状况。他们仍然租借着市中心的高级商务楼作为教室,大楼的外墙面还挂着彩色的大幅招生广告,从外观上看,这仍然是一所很体面的学校。”
“薛宁这么做是为后面王海南的诈骗行为作铺垫吧。”林小姐道。
“是啊,所以万事不能看表面。表面上看,他们夫妻感情不好,老是吵架,而其实他们却是最好的搭档,”谷平笑嘻嘻地说,“这一招非常灵,很多受害人后来都说,他们就是受了这些广告的误导才上当受骗的。他们误以为这所学校的实力非常雄厚,于是王海南一说要创立国际学校,需要增加股东,他们马上就心动了。王海南夫妇事先早已经在外地用别人的名字,办理了不同的银行卡,他们将从投资人那里骗来的五百万分别打入这些账号,就开始谋划怎么脱身了。先是由薛宁提出离婚,这是为薛宁以后摆脱债务作准备,接着,他们跟员工和股东说为了庆祝结婚十周年要出门旅行一次,王海南答应股东二十五日之前,他会回到x市,跟他们开会说明资金的使用情况。接着,他们就开车来到木锡镇,准备在这里玩一个人间蒸发的游戏。”
“奇怪,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里?”我提了个问题。
“因为他过去来过这里,”谷平瞄了一眼程惜言,“他们知道这是一个人口不足千人的平静小镇,警力相当缺乏。他们相信,在这里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计划倒是很周详,只是他们没想到,我这里还住了一个法医。”我嘀咕道。
“活该他们倒霉。”谷平得意地笑起来,“不过,他们说得对,警方对失踪案确实向来不会太重视,因为没看见尸体很难下判断。小亮,你应该也有同感吧?”
他最后的问题相当突兀,让我不由得警觉起来。
“关我什么事?!”我斥道。
谷平没理我,说道:“其实他们的原计划非常简单,就是由王海南扮演‘陆小姐’离开旅馆,然后薛宁报失踪案。”
“什么!”
“天哪! ‘陆小姐’就是王海南!”
“没想到!”
我们三个几乎一起惊叫起来。谷平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我们脸上的表情,等我们平静下来后,他才说:“小亮,我最初就听你说,王海南是个瘦弱的男人,是不是?”
“是啊。但瘦弱归瘦弱,谁会想到他会男扮女装?”
“后来我听程小姐说,王海南割过双眼皮。我觉得非常奇怪,男人如果不是从事演艺业的话,一般不会做这种事。现在调查结果出来了,王海南果然在三月中旬割过双眼皮。在那之后,他就借口身体不好一直躲在家里,他的股东们没有一个看到过他割完双眼皮后的样子。我想,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在另一个城市,以另一个身份生活。”
“啊,他还真的割了双眼皮!真恶心!”程惜言厌恶地说。
“忠嫂说,‘陆小姐’说话很轻,化着浓妆,听到这里,我心里就有了怀疑,”谷平有滋有味地喝了口冰咖啡后把目光转向我,“你知道我今天特意去小花旅馆是去看什么的吗?”
“什么?”
“我是去看抽水马桶的。”
“马桶?”程惜言非常困惑。
“‘陆小姐’乘长途汽车去县里,定了房间后,只在房间里逗留了十分钟就离开了。经过长途颠簸的人多半都有想上厕所的欲望,她也不会例外,我想没准她会在这几分钟里。上个厕所什么的。很幸运,她走之后,房间没被别人使用过。我还真的在马桶盖下面发现了一些尿液。女人上厕所,一般不会掀起马桶盖,只有男人才会这样,而且男人是站着的,尿液有可能会喷溅到陶瓷马桶的边沿。所以,我由此判断,‘陆小姐’很可能是个男人,”谷平懒洋洋地环顾四周,“其实,我就是带着这个问题去找薛宁的。她已经承认了。”
“她承认‘陆小姐’是王海南扮演的?”我问道,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真相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谷平微微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她坚决肯定,跟她丈夫私奔的女人不是‘陆小姐’了。她本来跟王海南约好二十五日通电话的,但是王海南杳无音讯,于是她认为自己受骗了。王海南很可能是背着她,拿了钱跟别的女人跑了,所以她后来才会精神崩溃。”谷平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其实我后来想想,扮作另一个人离开旅馆不是最佳的蒸发方式吗?你们说呢?”
没有人回答他,我想两位小姐跟我一样,都被“陆小姐”的事吓傻了。
“那么,王海南到底上哪儿去了呢?”过了一会儿,林小姐终于开口问道。
“他死了。”谷平平静地说。
我浑身一惊。
但他没朝我看,继续说了下去:
“他和他太太是十四日到达木锡镇的,十五日,他们第一次来到米团店。”谷平朝程惜言望去,后者像小兔子一样缩起了肩膀,谷平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了我:“也就是在这一天,你父亲狄元庆在米团店里第一次碰到了他们。你父亲曾经向惜言的阿姨打听他们是谁。”
“是的。”我道。
谷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我记得你曾经送给我一个很漂亮的木盒,你说那是用楠木做的,你父亲当年为了找到适合你做箱子的楠木,曾经利用国庆假日到喜鹊山帮你去运木头。你还告诉我,那一年你十四岁,而你现在二十二岁,也就是说,八年前的国庆节,你父亲曾经在喜鹊山上。”
“啊!”程惜言轻轻叫了一声。
“那么巧,程小姐家那场车祸也是发生在同一天。当我注意到这个巧合后,我怀疑你父亲曾经目击程小姐家的那场悲剧。”
“啊!”程惜言又轻轻叫了一声,随后,她朝我看过来,而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知道父亲一向胆小怕事,即使他看到了,也只会保持沉默。当年,也许他是唯一的目击者,但却躲了起来。
“十五日在米团店,你父亲认出了王海南。依照他过去的个性,自然不会声张,但是那一次,他不同了。在遇到王海南之前的两星期,他被查出患了肝癌。他知道这是不治之症,自己已时日不多,于是做了一个决定……”
我再也不想听这些废话了。
“我爸到底在哪里?!”我从座位上跳起来,不耐烦地朝谷平嚷道。
“听我说下去,小亮。”谷平用他那一贯平静温和的声音回答我。
我很想听他直接说出答案,但不知为何,又有点怕。
“小亮,我不怪你爸,别难过了。”程惜言轻声对我说。
她的声音让我低下了头。我重新坐了下来。
“还是让我先说说你父亲失踪前一天发生了些什么吧。那天是二十号,早晨,他去了县警察局,在那里查阅了八年前那宗车祸的案情报告。”
父亲翻阅的果然是那起车祸的档案,怪不得谷平会说不出他所料。
“可是当年的报告里应该不会有王海南的名字吧。”我提醒道。
“是没有王海南的名字,但是有对那辆肇事车的描述。小亮,你父亲虽然没有把自己看到的告诉警方,但他仍然是个警察,他有警察的意识。当时他目击车祸的发生,记下了车牌号码,也记住了王海南的长相,所以才会在米团店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但问题是,他要有确切的证据才能敲诈他。”
“敲诈!”我吼道。
“是的,敲诈。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不出声了。
“你父亲打电话给市交警队,详细描述了车的外形,还提供了车牌号,要求他们帮忙协查一辆车的车主。交警队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车是属于王海南过去工作的那家教育软件公司的。你父亲以警察的名义,打电话给那家公司打听王海南的情况,他的理由是,王海南在木锡镇发生了点小案子。他们没有怀疑他的意图,马上就告诉他王海南早被辞退了,原因是私自使用公司的车辆,导致车辆损坏。于是你父亲顺理成章地获得了修理公司的电话。接着,他又联系了修理公司,他跟对方说,他会在几天之后亲自来取当年那辆车修理单据的复印件。”
这是我父亲吗?真没想到,我那一向胆小怕事、老实巴交、木讷呆板的老爸也会这么干净利落地展开调查工作。
“这些都已经得到证实了。我昨天让他们查了二十号那天赵法医办公室的电话记录,昨天晚上就有结果了,然后县警察局又派人打电话做了调查。”
我几乎要骄傲地笑起来了,但我知道这不合时宜。
“小亮,你父亲未必是个很差的警察,也许是一直没给他机会罢了。”谷平好像看透了我的心。
“嗯。”我偷偷笑了下。
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从县警察局出来后,你父亲去了县中学,他是要把答应送给你堂妹的木鹦鹉给她拿过去,接着,他去银行查了余额,当时他没有取款。随后,他又回到县警察局,在那里吃了午饭,跟赵法医聊了几句,十二点半后,他步行前往县医院。大约是下午一点,他在县医院看了门诊。他向医生明确表示自己不准备接受手术治疗,根据医院的药房记录,他只配了几盒便宜的药就走了。下午一点半,他在医院附近跟姓张的保险经纪见了面,他向其购买了十五份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你,狄亮。那位保险经纪说,你父亲当场去附近的银行取款一万五千元交到他手里,办妥了手续。然后非常巧。他在医院附近再遇薛宁夫妇,王海南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去挂急诊的,但实际上他没有作任何检查,也只是配了药就走了。那时候大概下午两点。你父亲跟踪他们出了医院,来到陈女士的杂货店。”
“就是猫的主人。”我说。
“对,就是她。自从那次邂逅,虎斑小猫的悲惨命运就决定了,”谷平叹了口气,“他们本来去那里是纯属偶然,薛宁内急,附近没有厕所,走回医院又不愿意,所以只能向陈女士借个方便。但谁知就是这次无意的行动,让他们发现能够从那里购买到需要的凶器。今天我去陈女士的小店问过了,在王海南夫妇走后,你父亲曾经向陈女士打听过他们。”
谷平也许说了不少,但我只听到“凶器”这两个字。
“根据程小姐的说法,你父亲在当天下午四点半左右来到米团店,当时王海南一个人在店里”谷平朝